亂局的開始 11月28日 偉大的家族
“沒什么樣炮,我?guī)淼?,都是新貨,現(xiàn)價現(xiàn)賣?!本茦堑囊粋€包間里,一個蹩腳的閩南腔官話說道。說這話的人,身材高大,紅發(fā)棕目,翹鼻子,是個二十多歲的西洋人。
“我說,這個范……”李穎修頓住了,求助似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楚劍功。楚劍功提醒說:“呂貝克,Van-Luebeck?!?
“你們直接叫我范鋁杯好了?!蹦莻€西洋人說,“名字只是個記號,關鍵是叫起來順口,方便。我不是學了你們的官話么?”說完,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喝了一大口
李穎修繼續(xù)說:“你的通關函件上說,你是荷蘭人,東印度公司的推銷員。正是這樣,欽差大人才讓我們兩個見一見你?!?
范鋁杯說道:“做推銷員只是為了生存,我是土木工程師,專精測繪?!?
楚劍功心中一喜,端起面前的酒碗,向著范鋁杯說道:“工程師啊,來,喝一口?!闭f完把酒放到嘴邊抿了一抿。
范鋁杯不管不顧,端起碗咕嘟咕嘟喝了幾口酒,用湯匙挑起幾顆花生,放到口中嚼著。
李穎修沒有喝酒,繼續(xù)問:“你是來推銷火炮的,對吧。你的炮是什么品種呢?”
“法軍制式12利弗炮,一共六門,作價4000兩,關稅另計。不二價”
“你們荷蘭東印度公司做生意很干脆啊?!背φf,“討價還價都免了?!?
“不,不,炮是我自己的,我只是用東印度公司的名義通關?!?
“您學中文很辛苦吧。”楚劍功突然問。
“是啊,現(xiàn)在我還很多字不會寫,不過能聽能讀?!?
“您這么辛苦的學中文,就為了推銷六門火炮?”楚劍功也不等他回答,又端起酒碗,說:“來,走一個?!闭f完就把一碗酒干了。
范鋁杯也不含糊,把自己的酒碗滿上,也干了,臉色不變,抹了抹嘴。想了想,大聲說:“說實話,我是來東方,尋求真理的?!?
“什么?”楚劍功和李穎修都是一驚。
“其實,200年來,清國沒什么值得你學習的東西,甚至更久一點,400年前,西方就已經(jīng)走到東方的前列了,明朝……你知道明朝……的火銃、火炮就是向你們西方人學習的。”
“不,不。我說的不是技術。我自己就是工程人員,到亞洲也很久了,很清楚你們的水準?!?
“那是清國的義理人倫?就像有的西方人特別喜歡埃及的金字塔一樣”李穎修認為此人是個原生態(tài)古文明獵奇者。
“那套東西我也沒興趣,”范鋁杯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我是探尋,不是學習。”
看到楚劍功和李穎修還是迷惑不解,范鋁杯說:“要解釋清楚,只能從我的祖先說起了。我的祖先,是愛琴海岸的范——拉姆普薩克斯。”
“范?古希臘語?”
“我家族的名字中,統(tǒng)一用范Van來表明家族的傳承,古希臘語大家都不會,我簡化成‘范’,以便理解,不好嗎?”
楚劍功做了個“請繼續(xù)”的手勢。
范鋁杯的祖先范拉姆普薩克斯是古希臘城邦拉姆普薩克斯中的貴族,伯羅奔尼薩戰(zhàn)爭期間,拉姆普薩克斯當然站在民主、海洋文明的和商業(yè)的提洛同盟一邊,反對寡頭的斯巴達。公元前405年,斯巴達人包圍了拉姆普薩克斯。拉姆普薩克斯人民,包括范拉姆普薩克斯在內(nèi),決定用全民公決的方式選出一位統(tǒng)帥,抗擊斯巴達人。就在他們計票的時候,斯巴達人發(fā)動了突襲……,范拉姆普薩克斯家族被屠殺了。
慶幸的是,這個家族都年以前有個小伙子,愛上了一位長腿美少女,兩人私奔到了一海之隔的意大利,在羅馬城生育繁衍,形成了范羅馬家族。數(shù)百年過去了,就在臨近耶穌降生的那一百年里,羅馬出現(xiàn)了一位獨裁者的雛形:尤里烏斯—凱撒。公元前44年,范羅馬家族全體加入了布魯圖斯的反獨裁運動,并在凱撒死后,繼續(xù)跟隨安東尼,和子承父業(yè)的屋大維不死不休。在屋大維和安東尼的海上決戰(zhàn)前夕,家族中的一位成員,一艘船的大副,因為長腿美少女的原因,離開了埃及,前往中歐,而家族的其他成員,都在海戰(zhàn)中消亡了。
前往中歐的范羅馬家族成員在漫長的中世紀中默默無聞,直到梵蒂岡的教宗號召十字軍東征。這個家族遷徙到了前一批十字軍建立的耶路撒冷王國,改名范—巴勒斯坦。1187年,這個家族投入了抵抗野蠻人薩拉丁的戰(zhàn)斗,只有一名成員遇到了來自東歐的長腿美少女,陪著她返回故鄉(xiāng)。
耶路撒冷陷落后,又過了數(shù)百年,這個家族在波蘭繁榮起來,現(xiàn)在,他們叫做范華沙家族。此時波蘭的強盛在歐洲一時無兩,在西邊,壓迫德意志諸國的聯(lián)盟意愿,東邊向著烏克蘭擴張,北面切斷了東西普魯士的聯(lián)系,收取買路錢,南面曾經(jīng)在維也納大敗土耳其人。波蘭人,自命為天主教的保護者,教皇的尖刀。他們實行著絕對議會制,議會中只要有一張反對票,即是否決。范華沙家族在這個議會中也有一個席位。過著民主的幸福生活。
時光流轉,波蘭北面的普魯士成長為一個軍事擴張集團,南面的哈布斯堡王朝日益帝國化,更令人恐懼的是,東面的俄羅斯人,形成了吞噬土地的巨獸,被三面圍攻的波蘭多次召集特別議會,討論建立職業(yè)軍,和授予將軍們軍事獨裁權。
這種獨裁主義傾向的議案當然被否決了,范華沙議員的名言振聾發(fā)聵:“民主的亡國奴比專制的自由之軀高貴一萬倍?!辈ㄌm滅亡了,但據(jù)說……波蘭民主的精神永存。
“原來是原教旨主義家族啊?!背屠罘f修相似一笑,思想就怕原教旨化,原教旨就意味著僵化,就不能根據(jù)周圍環(huán)境的變化適應而進步。明代理學,又何嘗不是一種原教旨化,到了清代,就更為僵化了。
楚劍功問:“你的名字為什么叫范鋁杯呢?”
“我不是來自波蘭,而是范華沙家族在荷蘭有一個分支,位于呂貝克,就是范鋁杯家族。范尼德蘭家族曾經(jīng)參與了低地共和國(荷蘭和比利時)的創(chuàng)建,這是世界上第一個基于商業(yè)財富,并且摒棄了貴族身份的共和國。海上馬車夫,你們知道嗎?”
1581年,低地共和國成立,以發(fā)達的商貿(mào)成為北海之王,荷蘭海軍軍艦總數(shù)超過英法兩國之和。荷蘭控制了東起中國臺灣,西到新大陸上的新阿姆斯特丹的廣大貿(mào)易航線,范鋁杯家族不僅在荷蘭議會中嶄露頭角,而且參與到這一偉大的世界貿(mào)易網(wǎng)中來。
在新大陸,范鋁杯家族的成員保衛(wèi)著新阿姆斯特丹。直到它被英國人奪取,改名紐約
在北海,范鋁杯家族的一位準將參加了對獨裁者克倫威爾的封鎖,并在第二次英荷海戰(zhàn)中殉國。
在錫蘭(斯蒂蘭卡),范鋁杯家族的成員一面與島上的鼠疫作斗爭,一面窺視著印度次大陸上的英法斗爭。
在歐洲大陸上,范鋁杯家族的數(shù)名男子參加了針對法王路易十四的戰(zhàn)爭,以取得萊茵河口。甚至統(tǒng)一整個廣義上的低地。
“然后,你們家族失敗了?同時在海上和大陸上爭奪霸權,很有膽略啊?!背枴?
“是共和失敗了,英國恢復成了王權國家,奪取了整個印度洋航線的控制權,法國是歐洲君主制的堡壘,低地共和國在兩大強權的壓迫下日益衰退。后來,連荷蘭都變成了王權國家,比利時也分裂出去”
“法國大革命呢?你們家族沒有抓住機會?”
“怎么會呢,范鋁杯家族毫不猶豫的投入到革命的洪流中去,但在1793年被當作外國間諜,雅各賓政府宣布我們是“非公民”,熱月政變以后,議會中的老爺們只知道爭權奪利。但我們家族沒有放棄,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督政府獨裁傾向的政治勢力,1799年,范鋁杯家族組織了聲勢浩大的游行,阻止拿破侖進入巴黎,奪取督政府的權利,隨后,拿破侖召來了加農(nóng)炮……”
“但形勢在變化,在英國展開大陸封鎖政策之后,我家族的政治觀點逐步變化,試圖將軍事強人的勝利果實轉化成和平紅利,因此,家族中三分之一的男子參加了拿破侖在1812年的對俄作戰(zhàn),勝利的進入華沙,找到了范華沙家族的遺骸,并進一步給東邊的俄羅斯野蠻人帶去文明,在莫斯科放了一把火……哪個寒冷的冬天,他們沒人回來?!?
隨后,范鋁杯家族三分之一的男子參加了萊比錫的民族大會戰(zhàn),保衛(wèi)法國大軍推廣新秩序的成果,再一次雖敗猶榮。
最后一次,范鋁杯家族全體投入了拿破侖的最后一搏,滑鐵盧,作為英勇的近衛(wèi)軍被大炮轟得粉碎。
“那你是……”楚劍功問。
“范鋁杯家族的一位成員,和石勒蘇益格的一位長腿美少女生下了我,滑鐵盧時,我才剛剛出生?!?
“你們家還真是不幸啊!”李穎修不懷好意的說。
“不,不是不幸?!睕]想到范鋁杯突然激動起來,“一次兩次是不幸,是運氣不好,每次都失敗,都雖敗猶榮,就是體制問題了。有傳說,我的家族是被詛咒的家族。我是家族的唯一傳人,我要解開這個死結?!?
“你到底到東方來尋求什么呢?”
“我不知道,傳承吧。你們歷盡數(shù)千年,仍舊保留了基本的國家架構,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你們的文明,從未斷絕,即使在蒙古人入侵過后也是如此。對此我很感興趣啊。一個不斷死而復生的文明,一定有他的獨到之處?!?
“這些火炮什么時候可以試炮?炮彈怎么解決?”李穎修突然轉移了話題。
“什么時候都可以,我決心留下來,看看這個文明。炮彈可以先購買一批,我要了解你們手工作坊的情況才能決定后續(xù)手段。”范鋁杯已經(jīng)明顯心不在焉了。
“這個文明?你可能要失望了。沒什么好看的。”楚劍功打斷他。
“是么?”
“不過,你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了解你想知道的東西?!背﹂_始試探。
“什么?”范鋁杯臉上開始放光。
“現(xiàn)在的局勢你了解嗎”
“是的,我了解,你們和英吉利人就要開戰(zhàn)了。”
“你認為我們打得過英吉利人嗎?”
“恕我直言,差距太大了,你們可能要接受一份屈辱的合約。即使有我這樣的人幫助你們,也無法扭轉整個戰(zhàn)爭的大勢”
“很對?!背σ慌陌驼?,“清國,以及你所剛興趣的文明,將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敵人,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在應對的過程中,這個文明會變化,會覺醒。你可以觀察,她的特質,她的優(yōu)點,她的形態(tài),你可以加入這個過程,參加到變化的時代中去,這樣,也許你能進一步理解。”
“您是要我加入你們嗎?那您給我什么官職?我打聽過了,你們的副將和英國的準將是同級。那給我個副將吧,要知道,我家族里,大副就出了七個呢。議員更是有一堆。”范鋁杯突然變得很熱心、
“你對清國有所了解吧,他們不會接受外國人為官的?!?
“也是,好像你們把荷蘭人叫做紅毛番吧。咦?為什么你把清國稱作‘他們’?按照我對語言的理解,這表明你對清國沒有歸屬感?!?
“別說那么多,你先幫我們做工程顧問可好?”
“也行?!?
“對了,既然到了中國了,你還是換個中文名字吧?!?
“好,我就姓范,范大清?范廣州?范南洋?”
楚劍功想了想,說:“鑒于你這種原教旨主義者,我勸你中庸一些,你是流亡到東方來的。嗯,你就叫“范中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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