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
城市狀況,問題一大堆,比如基建、交通、環境污染、菜籃子等等,米莧兩角一斤、黃鱔一元八角……
米莧就是莧菜,百姓常吃的一種菜。
此刻。
他坐在辦公室整理近日來的考察記錄,跟著翻看送來的一些文件資料,翻著翻著,忽地瞧見了一封信函,不禁笑了笑,直接拆開。
裡面寥寥幾句。
他看罷,馬上喚來秘書,吩咐道:“購置一份禮品寄過去,用我的工資。”
“好!”
說完,又親手寫了幾句祝福語。
二人相識於兩年前的美國,通信不斷,過年過節也互贈禮品。平時很少聊工作,基本都是文學藝術電影之類的話題,陳奇也會給他寄一些在香港採購的書籍。
不算熟,但交往的還挺好。
他是個非常熱愛文藝的人,喜歡電影,彈得一手好吉他。從他旁觀者的角度看,小陳同志堪稱國內電影界開天闢地的傢伙,闖出了前所未有的道路,是位人傑。
辦的春晚可愛看了,只是去年的不咋地。
他幾乎看過東方公司在國內上映的每一部片,覺得對方最厲害的一點,就是拍的片子不僅中國人愛看,還能出海創匯、拿獎,而且表達的思想主題都很正。
從大層面來講,這叫外宣。
他們分屬不同系統,沒有任何利益關聯,這點特別好,就像一個年輕人和一個老頭在公園偶然下了一盤棋,此後便經常下棋而已。
唯一與工作有關的就是遊戲機。
陳奇給他寄過幾部,他覺得這東西可以搞,怎奈電子工業部的事情太多,自己在任的時間又很短,沒來得及弄。
他對自己調回來頗感意外,卻也沒想太多,只想著幹幾年退休當老師去。到時就更自由了,可以與小陳同志見見面,暢談電影藝術。
………………
在今年夏天,很多單位的領導都換了,也包括真理部。
新領導做過一方大員。
此刻,他也在看文件。
單說電影方面,眼下有幾個要緊事。
第一還是電影、電視合一的問題。目前的趨向是,文化部權力太大一定要拆分,可以將電影剝離出來,交給廣電管理。
但其中夾著一個叫陳奇的小子,兩個系統都想要。而組織找陳奇談過話,他希望保留東方公司的特殊地位,去哪裡無所謂。
第二件事,便是香港代表團進京進行第二輪磋商。
“都與這個陳奇同志有關?”
他之前在地方主政,不太瞭解情況,聽彙報、看文件才知道一些。下意識的反應就是:這位年輕的同志很有能力,但與東方公司捆綁太深了。
“東方公司81年創辦,有4年了。”
“這位同志既然有能力,也可以去別的部門發揮作用。這麼年輕正要多多歷練,將來才前途無量。”
新領導又看了看東方公司的詳細資料,被那金山一樣的經營狀況嚇到:3千多萬人民幣、5千萬港幣、600萬美金???
在全國電影系統一片哀嚎聲中,這個財務狀況就跟做假賬似的。
而不僅僅是電影,放到整個意識形態系統都是首屈一指。這年頭國家出口創匯都是工農業產品,文化出口的就這一家。
念及此,新領導愈發想讓陳奇動一動,不是針對,而是覺得他既然能獨當一面,那也能承擔更多的責任,比如去一家效益不好的單位拯救一下業務,再多個出口的渠道,何樂而不爲?
當然現在只有個想法,自己新官上任,要深入瞭解才行。
看了看行程,香港代表團很快進京,正好見一見各方人馬。
…………
陳奇這邊。
孩子出生十天,迎來送往的總算結束了,恢復平靜日子。他決定滿月小小的辦一下,熱鬧熱鬧就行了,也不搞什麼抓週——抓週說是中國傳統,他活了兩輩子一次都沒見過。
龔雪在坐月子,要吃點好的。
陳奇又託人,每天都是排骨湯、鯽魚湯、花生豬蹄湯巴拉巴拉,還能領兩瓶牛奶。
這兩瓶牛奶以前也有,但那是出於兩口子屬於“社會名流”的範疇,可以訂奶。現在卻是光明正大,家裡有嬰兒嘛。
“我不吃了,給你吧。”
“再喝點湯,你媽好不容易燉的。”
“我真吃不下了。”
客廳,龔雪靠在沙發上,愁眉苦臉道:“我媽給我補過頭了,我吃的有點反胃,不消化。”
“可惜這是老母雞,要是老公雞我就吃了,老公雞壯陽。”
“又胡說!”
“老公雞五毒不侵啊,公雞血都能驅邪的,啥也不懂。”
陳奇也不愛吃這個,端著一小鍋老母雞湯送到廚房,又拿抹布抹桌子,正趕巧有人敲門,傳來施楠生的聲音:“開門開門!”
“哇,你到的好早!”
他開了門,施楠生拎著大包小包闖進來:“阿雪生孩子,我當然要來了……孩子呢?孩子呢?”
她直接跑到嬰兒牀那裡,用一種十分驚奇的目光打量著這個小生命,問:“我能抱抱麼?”
“不能!”陳奇道。
“你不要說話!楠生又不是外人,有什麼不能抱的?”
龔雪訓他,轉頭道:“楠生啊,確實不能抱。”
“……”
施楠生心累,懶得跟他們掰扯,把禮物一件件拿出來:“你們不仁,我不能無義。這禮物我準備幾個月了,香港最好的一家老鋪子打的。”
除了一些小孩衣物、玩具,最亮眼的是一個精緻的盒子。
打開便是金光閃閃。
一條紅色的編繩,剛好能系在小孩脖子上,編繩下面是五枚吊墜:正中的一枚最大,是常見的長命鎖;左邊是一隻元寶,右邊是一隻蘋果,分別代表財富、平安。
再左邊是一條鯉魚代表好運氣,再右邊是一隻可愛的小牛,牛年嘛!
“這個好這個好!”
陳奇兩眼放光,搶過來恨不得自己戴上,道:“果然夠意思,人家送一隻,你送五隻。”
“我看了好多長命鎖,各種各樣,索性讓他們打了五個。”
“都是金子啊?”龔雪詫異。
“當然了!”
“那你可破費了。”
龔雪拿在手裡感受了一下,能有一斤重——其實也沒多少錢,不像幾十年後,金價都漲飛天了。
“看你一片誠心,孩子乾孃給你做了!”
陳奇喜歡這種金燦燦的玩意,拿著金鎖在嬰兒牀上方晃了晃,道:“兒砸!我先給你收著,等你長大娶媳婦用!”
小嬰兒剛好睜著眼睛,他只能看到30釐米距離的東西,但不妨礙他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惡意,不給面子哇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