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清一臉無語的看著林爲民，編輯部的其他人也投來好奇的目光。
認識幾年時間，林爲民的脾氣秉性他太瞭解了。
“怎麼著？林大作家這是大作又出爐了？”
“看看你這個陰陽怪氣的樣子，你要這麼對待我，這稿子我可不能投了！”
手裡有稿子，突出的就是一個囂張。
“來來來，坐坐坐，喝口茶！”
謝明清審時度勢，決定給林爲民一點優待。
“這還差不多！”
林爲民溜了兩口茶水，纔將一厚摞的手稿拿出來，“瞅瞅吧！”
謝明清拿起稿子，打量了一眼，感嘆道：“這就是你花了一年時間寫的小說？”
國文社向來是沒有秘密的，沒幾天的功夫，連遠在津門的姜子隆都給他來信詢問小說的事。
“沒有，沒有。”大家趕忙否認，“大家就是好奇。這次你的稿子，《人民文學》那邊給的評價可是相當高，所以大家就想先睹爲快。”
聊到下班，林爲民說道：“準備什麼時候回去？”
“你這部小說啊，我看著它，就想到了柳青的《創業史》。也許在你把它寫完的那天，它可能會超過《創業史》，成爲陝西文壇當代文學的最高成就。也許不僅是陝西文壇，也會是中國當代文學的最高成就。”
林爲民拉著陸遙上了車，又去燕影廠接了陶慧敏，開車來到了崇文門大街上的馬克西姆。
而今天早上的一幕僅僅只是開始。
“爲什麼？”陸遙問道。
“明天吧。稿子都改完了，我得回去趕緊寫第二部。”
那幫對林爲民新小說感興趣的同事們因此被勾引的抓心撓肝。
“四十五萬字！”
“沒到一年！”林爲民強調道。
但在看完最開始的幾萬字之後，他已經完全理解了林爲民的意思。
再次來到馬克西姆，風韻猶存的宋淮桂宋經理依舊例行站在餐廳門口迎來送往。
林爲民並沒有多說什麼，但陸遙理解他的意思。未刊登的稿子他不能拿走，所以只能在辦公室裡看。
“《大明王朝1566》！”
但它的好，不是時下最流行和最受歡迎的，它需要時間來沉澱，需要讀者們的成長和理解。我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陸遙將修改好的手稿交到林爲民的手上，神色鄭重，“爲民同志，這部小說我就交給你了！”
林爲民的表情滿是驕傲，寫出一部大部頭，對於任何作家來說都是值得驕傲的事。
聊完了《平凡的世界》，陸遙又說起林爲民的小說。
大家哈哈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時激動！”
可他也明白林爲民的好意，有《人生》的珠玉在前，風靡全國，如果《平凡的世界》發表後沒有取得相應的成績，自己心裡有落差是一定的，甚至有可能會因此影響了接下來創作的心態，導致這部小說後續內容的難產。
謝明清是知道林爲民的效率的，當初《霸王別姬》十幾萬字花了一個星期寫出來，震驚國文社一整年。
交了稿子，林爲民就是活祖宗，說什麼都對。
林爲民被駭了一跳，“你可別瞎說。”
不過這話跟老謝說，他肯定不懂，林爲民道：“1566是我這小說的切入點，伱看了就知道了。”
“嗯，給老謝了，應該快了吧？”
林爲民的新小說質量好的讓人驚歎，看過的人無不拍案叫絕。
上一次擁有這種熱度的話題是“老懞是否能接任社長”。
林爲民哭笑不得的給姜子隆回了一封信，告訴他小說會在《人民文學》十月號上發表。
陸遙沉默著點點頭。
“都跟你說了，不到一年。”
在同事們都關注著林爲民新小說的時候，在國文社三樓住了兩個多月的陸遙終於將《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的稿子改好了。
後來寫《套馬人》的時候最慢，但也就用了半年多一點。
“這份，是謨言新寫的《紅高粱家族》。這份，《你別無選擇》，新人柳索拉寫的。”
手裡的小說總算是寫完了，交給了謝明清，林爲民感覺到了久違的輕鬆。
林爲民這時笑了起來，“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壓力，我現在這麼說就是給你打個預防針。”
她一眼便認出了林爲民，只是有了上次碰釘子的經歷，她再沒有主動上前找不痛快，只是微笑著朝林爲民點了點頭。
一大清早，林爲民被幾個同事堵在辦公室門口，兩眼放光，跟妖精看見了唐三藏一樣。
謝明清點了點頭，摸著手稿的厚度，“少說也得有四十萬字了吧？”
審稿是需要時間的，何況是這麼長的篇幅，林爲民頷首道：“行，等你消息！”
林爲民頷首道：“放心吧！”
林爲民笑了笑，朝陸遙努努嘴，道：“給他找自信！”
“你那有備份的沒有？”
“爲民，聽說你的新小說要發表了？”
陸遙哈哈笑道：“還是爲民瞭解我！”
林爲民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轉頭拿出兩份稿子。
謝明清撫摸著小說手稿，如同撫摸著少女的肌膚，內心充滿了期待和興奮。
這叫瑞思拜！
“難怪能寫一年。”
哪個同事碰上了林爲民，都得問他一嘴小說的事。
一整天的時間，一部中篇、一部長篇，陸遙看不完。
可眼前的這部小說，可是足足寫了將近一年的時間。
林爲民又道：“我知道你對這部作品寄予了厚望，也付出了極大的心血和精力。之所以提前跟你說這些話，就是不希望你被這部小說發表後的反響所影響。我們作家就像是廚子，把菜做好了，端上了桌，關於它一切的評價就是食客的事了。”
他將稿子放起來，正色對陸遙說道：“不過這部小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可能不會像《人生》那樣一發表就廣受歡迎的。”
“我一天工作那麼忙，哪有空給你們講這些事！別搗亂！”林爲民將這幾個吃飽了閒的沒事幹的同事給轟走。
陸遙的主動讓林爲民很欣慰，“那晚上請你吃飯。”
“備份？我備份那玩意幹嘛？”他想了一下，臉色一變，“老謝，他……不會把稿子給弄丟了吧？”
“稿子這麼多，過兩天我再找你吧。”
陸遙點起了煙，林爲民的這番話並不好聽，這就像你剛生了個女兒，歡天喜地，身邊的朋友卻說，你這孩子長大了肯定很醜。
接下來的日子裡，林爲民的新小說成了國文社閒談之餘最熱門的話題。
“是叫《大明王朝1566》吧？”
“聽大家說寫的很牛！比姚雪垠的《李自成》還牛！”
數日後，從《人民文學》編輯部內部流傳出了一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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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看不到稿子，他們又纏著林爲民給講講小說的具體內容。
一頓飯吃掉了陸遙大半年的工資，走出馬克西姆，陸遙感慨著：“東西是真好吃，就是太他麼貴了！”
陸遙有點口無遮攔，但話糙理不糙，兩人私下聊天，林爲民沒有再阻止他。
沒到一年也差不多了。
“我明白！”
本次KTV非常成功！
林爲民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感嘆暢想著，讓陸遙本來低沉的心情又振奮了起來。
他念著稿子首頁的書名，問道：“爲什麼要特意冠個年份！”
可惜由於稿子只在《人民文學》內部流傳，其他編輯室的人只是望洋興嘆。
有人實在忍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過去《人民文學》編輯部想蹭幾眼書稿，都被請了出來。
消息很快傳播到社裡的其他編輯室，引起了大家強烈的好奇心，都想一探究竟。
林老師看著陸遙充滿動力的表情，心中很滿意。
陸遙聽完了林爲民的話，心情終於完全振奮。
“爲什麼不行？”林爲民看向他，說道：“我說你這部小說發表之後可能不會受到廣泛的歡迎，只是出於對於現在閱讀大環境的判斷，但讀者們的趣味不會永遠這麼亢奮和躁動的。當他們厭倦了那些花枝招展、濃妝豔抹的嫵媚多情，你這朵黃土高原上土不拉幾的山丹花，自有綻放的一天！”
想通了這個道理，陸遙將煙掐滅，“我明白你的意思。這第一部小說我就當還沒發表，回去之後，我就悶頭寫第二部。不管外界的評價怎麼樣，這部小說我是一定要寫完的。”
“你們那什麼眼神？”林爲民一陣害怕。
自從《新文學史料》出了吳世明盜用刊物資料的事之後，社內各個編輯室對於資料和稿件的保密工作非常敏感，輕易不會把未發表的資料和稿子示人。
“這有什麼的。《李自成》的缺點那麼明顯，大家都知道，只是不願意說而已。相反，我跟《人民文學》的幾個編輯聊天，沒聽到他們說過你這部小說有什麼明顯的缺點。到了你們這個層次，比的就是誰的短板少。”
能讓一向在吃上很捨得花本錢的陸遙忍不住爆出口，可見馬克西姆在這個年代的消費水平。
林爲民鬆了口氣，說道：“那你們找老謝吧，稿子在他那，我這沒有。”
“爲民，我這部小說，行嗎？”陸遙不自信的問道。
“怎麼又來這了？不是說好不來了嗎？”陶慧敏問道。
林爲民看出他的失落，說道：“你應該看出來了，跟時下流行的寫作方式、風格、內容比起來，《平凡的世界》的內容太舊了，太土了。它不是不好，相反，它非常好。
“我回去一定儘快把第二部、第三部給寫出來，等讀者們完整的看過我這一整部小說，他們會給我一個公允的評價的。”
衆人聞言頓時一陣失望。
《人民文學》這打不開口子，有幾個人又跑到了林爲民這打探情報，看看能不能拿到手稿一睹爲快。
林老師“快槍手”的名號不能丟！
“是是是，不到一年。”
這部尚未發表的新小說猶如半遮著紗衣的傾城佳人，讓國文社的同事們心心念念，朝思暮想。
他轉頭對林爲民說道：“爲民，這次承情了，回去寫稿子的動力更足了！”
林爲民笑了起來，這就是他要的效果。
“好。回去之後有什麼需要的就給我寫信，要嫌慢的話就打電話，我等著你的稿子！”
陸遙一臉肅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