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碼頭沒幾米,李多魚就聞到了熟悉的細粉味道,街邊擺攤的老板喊道:“撈化,撈化啊?!?
可這時候的衛(wèi)生確實真的很差,由于離碼頭很近,老板用來蓋住那些豬肝、豬腰、大腸小腸的盤子,都有一兩只蒼蠅在那偷吃。
蒼蠅多了。
老板就用手揮了揮,把蒼蠅趕走后,然后繼續(xù)給大家做撈化。
就在離攤位不遠的下水口,還有幾只大肥鼠,正在偷吃各種殘渣剩料。
碼頭這邊也是有不少野貓的,可貓的伙食也不錯,寧愿去吃那些不好的壞魚,也不想費勁去抓大老鼠。
所以不管是貓和老鼠,在這個碼頭的供養(yǎng)下,都生活的非常滋潤。
來來往往的客人也都習以為常,并不會對攤位上的蒼蠅,還有附近的老鼠特別的臟,反而覺得這是一種正?,F(xiàn)象。
李多魚本想吃個撈化,隨便對付下,可看到一只綠金屁股的大母蒼蠅在偷吃東西后。
多看了兩眼后,還是放棄了,打算再往前走兩步,看看有沒有稍微干凈點攤位。
李多魚沿著江邊走了幾步,沒想聽到了熟悉的敲碗聲。
循著聲音望去,果然在不遠的地方看到了賣魚丸的自行車。
那位大爺一邊騎自行車,還能一邊用筷子敲碗,并吆喝道:“魚丸,好吃的魚丸,魚滑,鯊魚做的魚滑。”
雖說阿娘做的魚丸魚滑更正宗,味道更香,可有時候,李多魚對這種街邊小吃,就沒啥抵抗力,他也說不清原因,反正就是喜歡吃。
前世李多魚好像也是這樣的,他那個兒媳婦心血來潮時,就會搞一大桌豐盛的菜。
他卻喜歡不起來,偏偏愛吃樓下便宜的快餐店,可每次吃完后,都會被兒子說,說什么快餐不健康,都是用地溝油,吃多了容易三高等等。
李多魚正打算上前時,沖出來一群背著書包的小學生,穿著白襯衫、黑色長褲,脖子上戴著的紅領(lǐng)巾非常鮮艷。
一位小學生停了下來,喊道:“我要五個魚丸。”
大爺笑道:“五個魚丸的話是兩毛,十個魚丸三毛,你要哪個?”
小孩糾結(jié)了番,最終說道:“那就來十個的吧,不過我一個人吃不完十個,你幫我分兩個碗,我跟同學一起吃?!?
“可以,沒有問題。”大爺接著說道:“不過你們得在這里吃,不能走遠啊。”
“好的.”
李多魚看著那兩個小孩,這個年代能拿出三毛來買魚丸的小學生,家庭條件肯定不會差。
不過想想也對,畢竟這里是榕城碼頭,前面就是中庭街,也算是當下榕城比較有錢的地方。
等大爺給孩子們打了兩碗魚丸后,李多魚上前問道:“魚滑怎么賣,什么魚肉做的?”
大爺聽到這聲音后,猛地抬起頭:“我就覺得聲音有些耳熟,都好久沒見到你了?!?
李多魚笑道:“最近這段時間比較忙,比較少來榕城了?!?
讓李多魚沒想到的是,大爺突然感慨了起來:“忙好啊,年輕人就應(yīng)該忙點,這年頭越忙,錢就賺得越多,不像我家里那個,從單位下崗后,就一直賴在家里了,那么大歲數(shù)的人了,還要我還來養(yǎng)?!?
李多魚愣了下,隨后裝傻道:“單位不是鐵飯碗嗎?”
大爺嘆道:“什么狗屁鐵飯碗,都是騙人的,廠子一賣,換個老板,想開就可以開?!?
印象中下崗潮九十年代才開始的,沒想到這么快,現(xiàn)在就開始有人開始下崗了?
可對過來人來說,這并不是壞事,說不定還是個機會,這波下崗潮會促進創(chuàng)業(yè),只要不是在家里躺的,說不定都有更好的發(fā)展。
現(xiàn)在仔細想來,某位領(lǐng)導(dǎo)還真是有魄力,要是沒他的先破后立,估計就不會有后來的企業(yè)遍地開花。
“我這個魚滑可以的,是用你們海邊的鯊魚肉做的,非常的Q彈勁道的,會比魚丸貴一點,一大碗要四毛,不過你都這么久沒來了,我就收你三毛吧?!?
“那就謝謝老板了?!?
“別叫我老板,我可承受不起,叫我老王就可以了?!?
大爺打完一碗魚滑后,問道:“是不是還跟上次一樣,蔥花、胡椒粉、酸筍都要?”
李多魚點頭:“那肯定的,吃魚滑不放胡椒粉和酸筍就沒那個味了?!?
“平常你都很少來,吃倒是很會吃?!贝鬆斦J同道:“魚滑放點酸筍的話,味道會變得非常好,也可以掩蓋魚肉的腥味。”
大爺給夾了幾片酸筍到湯里面后,隨后將一大碗魚滑遞給了李多魚。
沒想還真是一大碗,可以直接干到飽的樣子,這碗魚滑只賣他三毛的話,那大爺應(yīng)該也沒賺多少錢了。
李多魚試了一口魚滑,緊接著,喝了一口湯,沒錯就是這個味。
有時候,李多魚也覺得很多東西并不是有多好吃,而是它有那種古早味。
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對華僑來說,這就是家鄉(xiāng)的味道。
可對李多魚來說,更多的是一種對過往的念想啊。
可就在聊天的過程中,李多魚驚奇地發(fā)現(xiàn),原來老王的兒子,早先是在榕城水產(chǎn)聯(lián)合經(jīng)銷公司上班的,甚至還認識安玉良和小林。
可自打被陳元素給收購后,他的兒子,因為工作不到位,陳元素直接讓他卷鋪蓋滾蛋了。
李多魚可不想讓大爺知道,自己也算是個幫手,不然下次來的話,說不定偷偷往碗里加料了。
李多魚吃飽喝足后,將那個大碗還給了大爺,隨后付了他五毛錢。
大爺本想找他兩毛錢的,李多魚卻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并朝他擺擺手:“你這個量挺大的,不賣五毛的話,賺不到錢的?!?
大爺嘆氣道:
“我又沒打算賺你錢。”
李多魚繼續(xù)往前走了兩步,鬼使神差就來到了當初那個抓蟛蜞去賣的小女孩家附近。
沒曾想,以前那個破舊的木屋,好像翻新了,一樓還變成了一間店鋪,上面寫著“干貨店”三個大字,店雖然小,但賣的東西還真不少。
而就在店里的一角,一大三小圍著一個大木盆,好像在清洗什么東西,而那三個小孩脖子上的紅領(lǐng)巾都還沒脫下來。應(yīng)該是一放學就回家?guī)兔Ω苫盍?,可還沒幾秒鐘,一個小孩不停吹著手指,并罵道:“死螃蟹,又夾到我了,出血了?!?
一個小女孩哼道:“想偷懶你就直說,蟛蜞夾了哪里會出血?!?
看到這幕后,李多魚不禁笑了笑。
這幾個孩子,現(xiàn)在穿戴也整齊多了,全肉眼可見的胖了,看來生活全都跟著好起來了。
李多魚也沒想到,她們家會這么快翻身,上次見到時,還在碼頭那里擺攤賣蟛蜞醬和豆腐花。
這應(yīng)該都半年不到吧,居然已經(jīng)自己開起店面來了,不過想想也對,以前他聽人說。
以前他們家境不錯的,就是成份不行才遭殃的,失去了主心骨,再加上那個叫簡瀾的前兩年患上了癆病,迫不得已這才讓孩子去抓蟛蜞賺錢的。
如今看來,范書瑤的媽媽也是很有經(jīng)商頭腦的,見他們現(xiàn)在過得這么好,李多魚也沒打算打擾。
趁她們還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李多魚打算直接開溜,可沒想剛一轉(zhuǎn)身,居然在這里碰到了兩位意想不到的老熟人。
小林眨了眨眼睛,驚喜道:“李主任,這么巧啊,沒想到會這里遇見你,感覺你又變帥了啊?!?
李多魚同樣驚訝看著,眼前這兩位半年多沒見的老熟人,沒想才半年的時間,兩人的變化還挺大的。
小林瘦了整整一圈,整個人又黑又瘦,而安經(jīng)理原本那個大肚子好像直接減掉了一半。
李多魚記得,榕城聯(lián)合經(jīng)銷公司被收購后,安經(jīng)理和小林并沒有選擇留下。
上次跟安經(jīng)理聊天時,得知他們打算要去外地走一走:“安經(jīng)理,小林同志,你們不是去外省了嗎,這么快就回來了?!?
安玉良瞥了小林一眼,嫌棄地說道:“帶上了個累贅,不會開車就算了,沒有公主命,還得了公主病,出去不到半年,這家伙總共拉了一個月的肚子,然后住了半個月的醫(yī)院”
小林委屈道:“我也不想的,可他們那里頓頓都是辣椒,用他們的鍋煮開水都是辣的,我又不會吃辣再說,我整體表現(xiàn)還是不錯的?!?
安玉良嫌棄道:“好個屁,半年醫(yī)藥費花了我兩百八,你這叫表現(xiàn)好?!?
“誰知道,那個魚生里有寄生蟲我也不想住院的。”
李多魚也沒想到,他們是這樣瘦下來的,見這對師徒互懟,李多魚覺得還是挺有意思的。
“安經(jīng)理好久不見,要不.”就當李多魚打算跟安經(jīng)理他們找個地方好好聚一聚,聊聊天時。
身后的那家干貨店,走了個女人出來,見到他們后,熱忱說道:“哎呀,安經(jīng)理,林經(jīng)理你們什么時候到的,我正在給你們弄蟛蜞卵”
可當她看到李多魚后,臉色更為驚喜:“李主任,你怎么也來了,快到里面坐,我給你們泡個茶?!?
說這話的人,正是范書瑤的媽媽——簡瀾,今天她還是穿著素色的衣服,一條長長的大馬尾。
不知為啥,李多魚每次看到這個女人,就感覺特別的舒服,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
感覺就一個字:素。
可在剛才打招呼的過程中,李多魚發(fā)現(xiàn)了她居然叫自己李主任。
李多魚記得,自己好像沒自報家門過吧,她叫自己李主任的話,那肯定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李多魚瞥了眼店里面的柜臺,果然那里有一迭厚厚的報紙,應(yīng)該是用來打包干貨的。
在榕城,只要有經(jīng)常看報紙的話,那認識他也是很正常的,畢竟李多魚每次上報,幾乎都是前兩版,且大多還帶著圖片。
還在刷洗蟛蜞的幾個小孩,見到是李多魚后,立馬就跑了出來,打招呼道:“李叔叔好。”
李多魚會心笑道:“你們好啊,地雷,感覺你長大了不少。”
聽到地雷兩個字,范書瑤委屈地鼓起嘴巴來,捏起了衣角:“李叔叔,能不能別叫我地雷,叫我小瑤就好了?!?
李多魚摸著她的頭:“那下次就叫你小瑤?!?
而就在這時,簡瀾對著幾個小孩說道:“你們把螃蟹搬到外面去洗吧,我給這幾位叔叔伯伯泡茶喝?!?
“好的,阿娘?!?
范書瑤經(jīng)過李多魚身邊時,還咧嘴笑道:“叔叔,這個蟛蜞卵超好吃的,等會我蒸點給你吃。”
蟛蜞卵?
敢情她們剛才蹲在地上,就是為了刷這個蟛蜞的卵。
不過經(jīng)他這一提醒,李多魚這才想起來,現(xiàn)在是大多數(shù)螃蟹抱卵的時候,再過一個多月,又可以捕撈青蟹苗了。
李多魚微笑道:“是不是禮云子。”
范書瑤撓著頭,眼睛瞪得老大:“什么是禮云子?”
安玉良笑道:“禮云子就是蟛蜞卵的雅稱,是廣東那邊的叫法,李主任真是見多識廣啊,我要是沒出去走走,還真不知道這東西,在他們那邊賣得還挺貴的。”
李多魚笑了笑:“當年年輕時,我就喜歡到處瞎跑?!?
安玉良說道:“你才幾歲,搞得好像很老了一樣,說不定,都還沒有小林大?!?
李多魚尷尬笑了笑,他的真實年齡確實很大了,有時候說話,就特別喜歡想當年。
可一旁的小林關(guān)注點,則完全不在李多魚為什么會知道禮云子這個叫法。
更讓他驚訝的是,李多魚跟這位陳寡婦是怎么認識的,且還跟她的孩子那么熟悉。
他們不會有關(guān)系吧?
一想到這,小林眉頭緊鎖了起來,總感覺這個李多魚的女人緣特好的樣子。
還真別說,他離開榕城聯(lián)合經(jīng)銷公司那會,就已經(jīng)有人在傳,李多魚跟那個陳元素有一腿。
沒想,他還真認識這個簡寡婦,雖然好奇地要死,可小林也不好意思問。
這次他們來找這位寡婦,是因她做的蟛蜞醬味道很好,反響也很不錯,他們打算跟她合作一個品牌。
當然,他也有自己的一點小心思,畢竟漂亮的女人誰不愛,更何況還是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