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是個文化底蘊源遠流長的千年古城。
這一年,洛城的秋天似乎來得特別早,滿街道的樹葉仿佛一夜間變成亮紅、金黃。微風卷著枯葉在地面上溜過來溜過去,悠悠揚揚,飄逸至極。
楊洋來自東部一個美麗的城市,有著“山水平秋色,彩帶串明珠”美稱的淮南。她今年23歲,到洛城已經四年。她時常把家鄉的風景與洛城作對比,尤其是“忘情谷”,山水相間,幽蘭暗香,美得讓人心醉。可看著現在的枯葉凋零,心情不免多了幾分失落,聽著腳下枯葉折斷的聲音,仿佛聽到自己的心開裂。
其實令她心痛的不是婆娑飄落的黃葉,也不是風中席卷的狂沙,而是她自身的境遇,糟糕透頂的家。那根本不算個完整的家,不過是除了床和浴室之外多了個男人,偶爾出現的男人。她的男人就是見面說不了幾句就開始吵架的“矬子”吳成濤。她習慣把吳成濤叫做矬子,因為他身高剛過一米五,體重一百八,肥嘟嘟的大腦袋。那體型簡直是個大號煤氣罐,別看人銼脾氣夠大的,吼起來超過三百分貝,而且隨時開炸,也是她身邊隨時會自爆的隱形**。
她大學沒畢業,因為母親體弱病重需要照顧而輟學。由于矬子家底還算豐厚,矬子二哥跟她大哥關系好,所以在她輟學沒多久,在父親和哥哥堅持下嫁到了隔壁鎮的矬子家。楊洋雖有千百個不樂意,卻拗不過父親和大哥,更不忍心看到母親因此難過,也就只好作罷。婚后跟矬子來到了洛城,矬子的家人在洛城開的吳氏建筑工程集團生意還算興隆。
楊洋的婚后生活真可謂糟糕透頂。婆家人對她態度冷淡,矬子對她更是輕則動口,重則動手,三天兩頭不是吵就是罵,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新傷舊痕舉不勝舉,死的念頭都有過好幾次。想想病重的母親,一一忍住了。婚后一年生了個男孩取名小寶,婆家人對她態度有所緩和。可矬子依然我行我素,吃喝嫖賭樣樣不落,尤其是賭博,逢賭必輸,輸了就回家發脾氣。小寶不到一歲時就被婆婆帶走了,理由是小兩口總是吵架對小孩影響太大!可她心里明鏡似得:我那也叫吵架嗎,分明是挨罵,挨打,要管就該管你兒子啊!
后來,母親走了,哥哥嫂子把持了整個家,她連最后一個傷心時回家小住的路也被堵死。婆家公司的事情也不用她操心,好像也沒人待見有她這么個人。心情郁悶時,就去酒吧喝幾杯,或者到城墻拐角的咖啡秀坐會兒。
夕陽血一般灑在街道,眼前的萬物都變成了酒紅色,那樣慘淡,那樣陌生,似乎整個城市只剩凄然。看似這一切跟自己毫不相干,卻不得不存在于這風景,就像無意間跌落臭水溝的小蝦,厭倦周圍的臟污又無力躍出困境,因為怕不缺水而死還不敢往岸上爬。
有個身影忽然從腦海閃過去,猶如驚鴻一瞥。楊洋心里泛起一陣陣悸動:于雨朋會不會也覺得此刻景色悲涼?會不會也同樣的想起我呢?
楊洋與于雨朋相識,是在一個不太熟悉的朋友擺的宴會上。
那天于雨朋穿著藍黑色西服,花格子襯衣,面目俊秀,面孔微黑,看起來是陽光型的。黑發有點長,攏在耳后,發梢觸及肩頸,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聽朋友介紹時說他不到二十歲就出來闖,經過幾年拼搏,現在是本市某行業的后起之秀。就不自覺留意上了。相互寒暄幾句,互留了電話號碼,她就找了個角落坐下來。席間她還經意地看過他與別人聊天,喝酒,談笑風生。那感覺超然脫俗,溫文爾雅。不知道還以為是個藝術家,怎么也不像個年輕老板。
于雨朋,二十六歲,身高一米七五,來自洛城郊縣的于家村,家里世代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高中畢業進城打工,憑著刻苦努力在這城市拼搏,有間自己的小公司,生活算不上小資倒也穩定。妻子秦婉玲是高材生,長得端莊秀麗,在一個私企做文員。下班還時常去他公司,幫他做點辦公室的工作,收拾收拾房子。兩人相敬如賓,家庭和睦。
一陣喧嘩聲打斷了楊洋的思緒,看看客人已經陸續離開,朋友在一個桌子跟前還興致勃勃頻頻敬酒。楊洋起身拿起外套穿上,拎起手包往門口走時刻意掃了一眼全場,沒看到他。他在哪?他走了?他仿似已鉆進她心里,而她剛剛才知道他的名字。
華燈初上,楊洋走在街上卻無心回家,看看身邊穿梭不息的人流中匆忙來去的男男女女,沒有她想看到的身影。“嘀”“嘀”躁雜的汽車鳴笛聲,敲碎多少彷徨在街上的心。算了,走吧,也不能老在街上游蕩,不管是否情愿,生活總是要繼續。
可是,該向哪走呢?風大了,涼涼的拂過發梢,又撩起幾許慌亂。楊洋撫了撫衣領向前走去,消失在人流中。
“Manity of malacca”中文名字是迷情馬六甲,是個資格老環境優美的咖啡秀。雖然坐落在不起眼的城墻拐角,卻吸引不少的紅男綠女,在這里從黃昏到深夜。
楊洋在一個臨窗位置坐著,腦袋斜依著沙發靠背,視線停在城墻上方的天空,似乎還在看那早已消失的最后一抹晚霞。桌子角上蹲著個臺號牌,正面是阿拉伯數字“9”和地址電話,背面是推薦的經典咖啡。桌上井然有序的擺放著幾個別致的盤子,有小吃,有水果,還有一杯熱氣繚繞的詩意悠悠。
詩意悠悠是黑咖啡,純正日本進口的UCC公司產品。楊洋喜歡這個牌子的黑咖啡。里面有深邃而耐人尋味,有洞悉不透的醇苦,有若即若離的神秘,就像她若有若無的感情,無從拾起,無處寄托。
“渴望 死心 再痛一下,碰碰久違的掙扎,
幸福的代價,也許只有剎那,你還敢不敢要它……”
一陣凄婉的歌聲沖入耳朵,刺激的耳膜顫抖,有生以來沒這么認真的聽過歌詞。這一次卻聽到這么清晰,這么沉重,愛情,什么是愛情,我的愛情在哪?
思緒溯回到多年前的校園里,籃球場奔跑著一群大男孩。其中一個高挑帥氣,俊朗清秀的男孩兒。猶如生龍活虎,在場上左突右闖,時而高呼,時而大笑,聲音爽朗豁達,舉手投足是那么灑脫自然。引得很多女孩兒為之尖叫,鼓掌,甚至有人奉他為夢中情人。也包括楊洋自己,她幾乎每天把眼光停在他身上,學習,吃飯,聊天,嬉戲,舉手投足都那么特別。可他連正眼看她都沒有過,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正當她鼓起勇氣想向他表白的時候,家里傳來母親病重的消息。不得已回家了,就再也沒回過那個學校,沒見過那個男生,或許他從沒注意過有她的存在。想到這,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這算愛情嗎?
忽然腦子里閃過一個人——于雨朋。我為什么不聯系他?即使寒暄幾句也好,至少證明我們正式聯系過。
楊洋迅速從包里拿出于雨朋的名片,這是她刻意擺在挎包外層的,這一層只放這張名片:
洛城市新北區某某實業有限公司
于雨朋 1399*******
地址:************
看著名片,眼前立刻浮現出他的樣子。一邊撥號碼,心里開始“噗通”“噗通”打起小鼓,她不知道為什么如此緊張。
“喂,你好!”電話通了,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傳出來,聲音渾厚溫和又不拖泥帶水。
“喂,哪位?”電話里的他繼續問。
再次聽到他說話,楊洋才意識到自己忘了回應,連忙搭腔:“不好意思,您是于先生嗎?您還記得我嗎?有沒有叨擾到您?要不方便我就掛了?”說完直接按了掛機鍵,隨即就發覺自己是何等冒失——凈顧著自己語無倫次的說完一通還沒等人家說話。慌張之余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報,怎么問人家認不認識?瞬間覺得此時的自己好傻,凌亂的心跳讓她愈加無地自容了。感到臉上陣陣的發燙,想必紅成了火晶柿子。
還沒來得及鎮定一下,手機屏幕閃爍起來,是于雨朋打來的。她慌忙接通電話說了聲:“等等”,再度掛斷。急的都想給自己來個大嘴巴,不由得尋思到:我是怎么了?要冷靜,冷靜,冷靜……
起身來到洗手間,用冷水激了幾下臉,逐漸恢復了平靜。回到座位坐穩,感覺心跳已沒有剛才那么激烈了,她再次撥通電話。
“你好!”聽筒里還是那個聲音。
“你好,我叫楊洋。還記得我嗎?”說完側耳聽著,聽到的卻只有自己狂烈的心跳。
“哦,當然,在李真珍的婚宴上見過一面。”于雨朋似乎未加思索。
“你有時間嗎?能不能出來聊聊?”此言一出,她再次被自己的冒失震驚。心想:哎呀!完了!我怎么這樣唐突?這下死定了!說不定把人家嚇著了!
于雨朋遲疑一下說:“行,在什么地方找你?”
“西南城墻角,順城巷**號,Manity of malacca。”楊洋看著桌角的餐牌說,“是個咖啡秀,我在9號臺靠窗位置等你。”
“哦,好的,一會兒見!”
“一會兒見!”
電話掛了好一會兒,楊洋才把手機放在桌子上。接著從挎包里取出化妝盒,打開用內側的鏡子照了照,站起身走到洗手間。對著鏡子用手整理了一下頭發,拉拉衣服。這才回到位置上,又對著小鏡子補了點淡妝。
雙手托腮往窗外看了幾分鐘,忍不住看看表,時間還早。再看看桌上的咖啡,一試,還溫著,揚起脖子一飲而盡。心頭又是一忖:今天的咖啡沒感覺到苦,也不覺得香。哦,可能是喝得太快了。
看了一會兒街景,遠處的霓虹燈,窗外的行人。再看看表,感覺今天的時間過得好慢。招手叫服務生過來,要了杯白開水。把頭倚在側面軟包墻上,看著窗外遠處的天空。今晚沒有月亮,滿天星斗好像也躲起來大半,那么大片黑夜只有一顆。星星的旁邊是不是能溫暖些?它等月亮的時候會不會也心亂如麻?她禁不住胡思亂想。
“你好,楊小姐?”聽見有人說話,她趕緊正襟危坐。看說話的是個長發男士,鼻梁上架著黑框眼鏡,正是于雨朋。上身穿著花格格棉質襯衫,下身一條深褐色西褲……
“你好,是楊小姐嗎?我姓于,于雨朋,做***裝飾板材的。”見楊洋沒說話,他又彎腰說話,臉上一直帶著淺淺地笑容。
“哦,于先生,請坐!請坐!”楊洋連忙站起來讓座。接著揚手招服務生過來,沒等服務生開口就問于雨朋:“喜歡喝什么?看看點單牌吧?”
于雨朋淡淡一笑說:“隨便吧。”
“這里沒有隨便,”楊洋一本正經地說,“藍山、拿鐵、卡布奇諾……還有日本黑咖啡,愛爾蘭花式咖啡也不錯,喝什么?”她像服務員一樣流利的說完,看于雨朋還在發呆,用手掩著嘴“咯咯”笑出了聲。
“黑咖啡吧,”于雨朋也輕輕一笑,“跟我比較般配,黑!呵呵呵。”其實他自己心里明白,剛剛楊洋說那些名字,別說喝過,連名字都沒聽清楚。只是見楊洋開玩笑,也順著附和一下。
服務生走了,于雨朋這才環視了一下整個大廳,然后把目光落在對面的楊洋臉上。見她大約二十歲出頭,皮膚白皙,天庭飽滿,珠圓玉潤,瓜子臉,柳眉鳳眼;修長的黑發,帶點大波浪散在肩上,有幾縷打個小卷兒散在胸前;上身是奶油色雞心低領T恤。白玉般的肌膚在燈光下,顯得細膩晶瑩。
楊洋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了,趕緊打破寂靜:“你,你過來時向嫂子請假了嗎?”
“沒有。”于雨朋說完覺得不妥連忙補充,“不用請假”。
“哦,生意好嗎?改天帶我去你公司看看怎么樣?我在幾個店鋪都見過你家的產品。”
“好啊!”于雨朋一聽說他的產品,就以為要談生意,滔滔不絕說了起來,”我們公司的產品分為***系列,***系列……”楊洋看他說的正經八百,也就認真聽著。眼睛則不錯眼神看著他的臉,仔細端詳面前這個人的樣子。至于他說了些什么,幾乎沒聽進幾個字。當然,她也沒心思探討那種板材適合做什么,注意力也全在他表情有那些變化、態度是多么誠懇。但無論如何心里對他越來越佩服,深信他是個能言善道的專業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