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大喪,方中盛夫婦代蘇櫻操持喪禮。蘇炳輝生前諸多同學,好友,生意伙伴均聞訊前來悼念,可見其人緣之廣。
蘇櫻初聞噩耗便昏死過去,醒轉過來又哭暈數次,不日方家便已將蘇炳輝骨灰收斂回鄉,接柩那刻,蘇櫻同蘇姍姍雙雙哭倒在地,聞者均傷心落淚。
方天林停課服喪,在靈堂外迎客。過往賓客多為蘇炳輝生前品格折服,唏噓不已。李雁鴻連同李剛幾個作為同學代表攜禮前來吊唁,宋曉冉亦在其列,甫進這肅穆的靈堂她便神情恍惚,落在隊伍的最后面。
方天林上前行禮,引眾人入內,眾人一一鞠躬獻花,再上前寬慰跪倒在靈旁的兩位孝裝女子。宋曉冉一見那張遺像,險些癱倒在地,方天林連忙攙扶了下:“曉冉……”
她勉強站穩,艱難地看向方天林,對他點了點頭,繼而輕輕推開他,獨自上前行禮獻花。那一躬,躬的時間很長,很長……起身已是淚流滿面,她匆匆擦拭了下,近到蘇櫻身前,跪在她面前哽聲道:“蘇蘇……節哀……嗚……蘇伯伯是好人,一定是去天堂享福了……你,別讓他太擔心了……啊?”
這話又何嘗不是說給自己聽的。
蘇櫻看著她那悲痛欲絕的凄切神情,心頭一軟,終于拋下所有成見,喚了一聲“學姐……”與她抱頭痛哭。
此時方天林又引一人入內,此人頭發花白,但身形挺拔氣度不凡,未看逝者遺像,而是看向跪在地上那幾人,神情淡漠。方天林見他神色有異,未馬上出外,而是候在一旁靜觀。
他緩緩地入內,蘇櫻與蘇姍姍的視線轉來,均是面色一滯。他低頭匆匆行禮,便走到二人身前,看著她們并不說話。
行禮,還禮。蘇姍姍喚了一聲:“大哥……”
他沒有理她,只是看向蘇櫻,對他的侄女寬慰了聲:“節哀順便。”蘇櫻點了點頭,蘇炳輝早因蘇姍姍之事與蘇家斷絕了關系,她雖通過父親的相片認得這大伯,但實未見過,所以生疏得很,沒有對其稱謂。
“你父親留下的產業準備怎么處理?”
蘇櫻猛地抬起頭,看向這個陌生的蘇家來人。
“你年紀還這么小,應以學業為重,不可能接手打點這些事業。與其荒廢你父親十幾年的心血,不如交給蘇家處理吧,我會妥善安排……”
“大哥,我可以幫蘇蘇她……”蘇姍姍插言打斷了他,她摸著蘇櫻的手,感到冷冰冰的,她嚇到了。
“閉上嘴!”那人厲喝一聲,“我沒有你這個妹妹……”
“那你就沒資格站在這里。”方天林冷冷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
那人緩緩地轉過身:“你是什么人?蘇家的事情哪輪得到你插嘴?”
蘇姍姍跪在那里沖他搖頭,方天林視而不見,眼前的大舅他實在沒有一絲好感,既然他不認自己的母親,那自己又何必把他當成長輩。
“逝者生前到底是不是蘇家的人,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他十幾年的心血被你們輕易地從他女兒手中謀奪走,你就不怕他半夜來索命嗎!他的親人只有他的女兒,還有他的妹妹,以及我。我想他的
身后事,才輪不到你來插嘴。”
那人死盯著方天林那雙眸子,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冷哼了一聲,輕蔑地蹦出兩字:“野種……”
方天林眼中揚起一絲殺意,沒有散去,“我不想在這里失禮,請你馬上離開。”
“呸!”一口唾沫吐在方天林白皙的面頰上,“就憑你也敢命令我?”
蘇櫻站了起來,指著他怒喝一聲:“你給我滾!”蘇姍姍也站了起來,扶住蘇櫻道:“請你走吧,這里不歡迎你。”
他轉過身,直視那根指著他的纖細手指,嗤笑了下:“敬酒不吃吃罰酒……”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大步邁出了靈堂。
蘇櫻撲到方天林身前,小心地擦去他臉上的唾沫,嘶聲道:“嗚……哥……”他抱住她的頭,輕撫她道:“哥沒事……你別再哭了,免得別人以為你好欺負。”
蘇櫻努力地抽了抽鼻子,終于收起了淚水,這一刻之后,她再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父親去世了,她只剩小姑和表哥了,表哥說什么,就是什么。
蘇姍姍還是擔憂著的,她把方天林拉到一旁,撫了撫那被侮辱過的臉龐,輕道:“怎么說都是你大舅……”
“放心,媽媽……”他寬慰了句,“我不會動他的,只是今后,恩斷義絕罷了。”
他這般說,已是極大的忍讓,幸得蘇姍姍尚未正名,所以今天方家沒有來人。否則,這般奇恥大辱,定是不死不休,容不得方天林一言決之。蘇姍姍對這結果也是無奈,只能點了點頭。
方天林再次出外迎客,宋曉冉隨在其后,輕聲道:“原來那人是蘇伯伯的大哥,儀表堂堂卻是斯文敗類。”
“你見過他?”
“我父親有多樁生意本是與蘇伯伯洽談的,全因他插手,蘇伯伯便轉讓給他了。這般顧及臉面的家族行事卻是如此不要臉,真是可恥……小心,好像來了一群奇怪的人……咦?李叔叔?”
方天林望去,見一行膀大腰圓的黑衣人跟著一個俊秀瘦削的青年整齊地走進來,他面色一變,上前迎接。
“父親,李伯,薛伯……”
方人杰抬了抬手:“你舅舅于我們有大恩,你要好好料理他的后事……”方天林聞言點頭應允,方人杰又道,“這些兄弟當年多跟他有一面之緣,敬他是條漢子,所以特來祭拜。”
方天林放眼看去,這些方家的暗勢力,當年也許是接應的小弟,或是傳信的跑腿,如今個個都是一方大佬,其中李遠喬薛海山之流更是堂主身份,在道上分量極重。
一眾人入內行禮,把全場賓客駭住,均詫異蘇炳輝為人端厚,什么時候與這些異類有了交情。輪到家屬回禮,蘇姍姍是十八年后首遇薛海山,看著他左手那僅剩的三根手指,百感交集,叩謝回禮,他為其母子背負罵名十幾年,受幫內兄弟排擠,苦不堪言,如今得以正名,故坦然受之。
方人杰見此情景,對方天林道:“你薛伯的孩子比你大一些,隨著他練得一身好本事。如今你一人在外,薛伯的意思是沒有護衛在旁終是不太妥當。過些日子家里會將他的孩子派到你身邊擔起護衛的職責,
他全家幾代人對我們方家都是忠心耿耿,你要好生栽培,可知?”
“明白了,父親。”
方人杰點了點頭又道:“不可視其為下人,不可怠慢,要以長姐侍之,可知?”
“知……嗯?女的?”方天林詫道。薛海山本領高絕,耳聰目明,他們的談話已大致了解,聽他似有異議,冷眼瞟來。
“咳……父親,我不是看不起女孩子。家里連春夏秋冬都是高手我也知道,只是,叫一個女的來做保鏢,是不是不太方便……”
“你薛伯自有考量……”然后壓低聲音道,“放心,那丫頭從小被當成男人管教,野得很,你不用把她當女人。”
“那要萬一,我跟她……”
方人杰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似乎瞧見了什么外星生物,再一想他是沒見過薛小妖的,才定了定神道:“果真如此,你薛伯估計會高興地燒香拜佛還愿了……”
“明,明白了……”方天林唯唯諾諾地點頭,薛海山才收起了視線。
送走這群不速之客,方天林瞧見宋曉冉站在靈堂外一角,遠遠地看著蘇炳輝遺像,神情恍惚。這一刻,他確認了宋曉冉沒有騙他,她確實是蘇櫻的異母姐姐,這番真情流露,他自認作偽不得。
“曉冉,”他到她身后輕聲撫慰了句,“節哀……”
“我想跪在那里,卻是沒有資格……”她抽泣了下,用極低的聲音回了一句。方天林扶住了她瘦弱的臂膀,這種親人近在眼前卻不能相認的痛苦,他曾有切身體會,所以非常理解她此時的苦楚。
宋曉冉終于忍受不住,回身撲在他懷里痛哭,臨近的幾個賓客紛紛側目,尋思這是哪家的孩子,竟然哭得跟蘇炳輝的女兒一樣傷心。
方天林立時頭就大了,推開她也不是,摟住她也不是,只能扶著她退到一旁角落,輕聲寬慰。這時,堂外又進來一人。
那婦人一身黑裙,頭上佩了一朵白色的小花,不施粉黛,但也姿容出眾,面相上與宋曉冉有七分相似,因此也算娃娃臉相,看上去三十多歲,但實際年齡肯定不止。
她上前施禮,家屬回禮,蘇櫻認得她,招呼了幾聲。那婦人還拍了拍蘇櫻的肩膀寬慰了幾句,末了又回看了那遺像一眼,才準備離去。走到門口處,聽得角落的哭聲,向這處望來。她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方天林,還有他懷里背向著她的女孩子,吃驚不小。
方天林并未猜錯,她就是宋曉冉的母親,羅麗蔓。
她走了過來,沖方天林點了點頭,然后接過他懷里的女孩子,撫著她的腦袋道:“乖女兒,你蘇伯伯到底沒有白疼你一場……”
宋曉冉抬頭看了她一眼,凄聲道:“媽……”
羅麗蔓被她感染,也掉下兩滴淚來,只是抱著她,不再言語。好不容易宋曉冉收了哭聲,才醒起方天林還在一旁。第一次帶著母親與他見面,卻讓他看到母女一起掉眼淚的場景,卻實在是意外。
她回身看了眼他,表情尷尬地很,擦了擦淚痕介紹起來:“媽媽,這是我跟你提過的同學,方天林。他,他是蘇伯伯的外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