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禪!”百月一聽,頓時驚到了。
為了醫(yī)治老夫人,張戾特許公子和夫人可以同去藥廬,共同研究診斷方法和藥方。今日思勿一到,看見沒人把守,立刻把昨夜商議之事,告訴了百月。
百月小聲說道:“七日禪,療效立竿見影。但卻是劇毒,等同于死前回光返照,能使人恢復(fù)到最佳狀態(tài),卻只有七日的壽命可活。這太冒險(xiǎn)了,張戾因?yàn)槟赣H的病,也是多年研習(xí)醫(yī)術(shù),他會發(fā)現(xiàn)破綻的。到時候你們都會受到牽連,甚至?xí)G掉性命。母親是他的底線,任何人不能觸碰,還是換個別的方法吧?”百月一直擺手,很是反對。
“百月,七日禪可以隱在黨參之下,藥渣成一色一味,張戾根本察覺不到。現(xiàn)在我們是被動的,為何不放手一搏?”看著百月顧慮的愁容,思勿又說道,“那如果爭得老夫人同意呢?”
百月看來一眼正在煎熬的中藥,看著思勿:“我是因?yàn)檎樟侠戏蛉耍攀箯堨宸畔陆湫摹_@一年我雖然為他研制了很多毒藥,成為他害人的幫兇。但是對于老夫人,我從沒想過利用和傷害,她已是殘命一條了,我不想再雪上加霜。”
“百月,你真的在顧慮這些嗎?對于一個可做你父輩的夫君,你真心對他有愛?你任勞任怨照料他的病母,你真心對她有愛?你忍辱負(fù)重大仇未報(bào),你真心對他們有愛?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只是怕好不容易熬來的信任和尊重,付之東流。你和我并無區(qū)別,只在時間長短罷了。趁著她病母還有用處,我們就不要再猶豫了。”
“思勿,你也變了,你的心好像變硬了。你不像我,你最起碼是自由的啊?”
“百月,經(jīng)歷滄海,沒有一層不變的事物,也沒有絕對自由的人生。我對于無法救治張戾的母親,也心存惋惜和傷痛。但是張戾強(qiáng)行留住的命數(shù),對老夫人真的就是孝嗎?十六年的欺騙真的就是愛嗎?這里的一切都是張戾自己編造的,這里沒有善兒,沒有和睦,沒有真愛。張戾拼死攔下外界的一切,讓自己的母親十六年生活在夢中,這真的就是對的嗎?”
“萬物生死輪回,因果相循。各有各的命數(shù),可是每當(dāng)我看到老夫人,我心里就很疼,我甚至有些害怕。她不擅言語,總是默默嘆氣,沒人知道她心里的苦。我不想自己活的像她一樣,我甚至希望她快點(diǎn)解脫。可是當(dāng)你真正接觸她時,你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她,也許連呼吸一下都是幸福的。也就這么一小點(diǎn)的滿足在一步步打動我,說服我,我才會不動聲色照料在她身旁。我想用對她的善,來彌補(bǔ)將來對她兒子的惡。”
“百月,你該醒醒了。那是因?yàn)槟菚r的老夫人還生活在夢里,現(xiàn)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她已經(jīng)知道真相了,她必須活在現(xiàn)實(shí)中,這樣才是對她最好的解脫。”思勿拿出懷中的七日禪,交到百月手中,“她很疼你,你說最合適。”百月握著七日禪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自從第一日的診治后和聽了百月的話后,張戾也顯得沒那么謹(jǐn)慎了,他給了思勿和百月足夠的空間。思勿來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居然自己早已坐起來,靠在軟枕上等候了。
“老夫人,今日氣色不錯,我們先來看診。”思勿替老夫人把脈,依舊如常,看來真的毫無起色啊。
老夫人看到思勿的表情淡淡一笑:“閣下不必美其言了,老婦自知身體殘枯。其實(shí)早在四十年前,我就應(yīng)該離開人世了,是對夫君的思念和兒子的孝心,支撐我活到現(xiàn)在。這十六年我更是痛苦不堪,但是一想到釋然還沒回來,我就告知兒子,找尋大夫,我要活下去。可是昨日我才知曉,十六載,竟是夢境。我便欺滿自己的兒子,希望閣下如約能告知我詳情。”
思勿看著老夫人眼里失了神,好像已經(jīng)放棄了活下去的動力。又抬頭看看百月,百月默默地點(diǎn)頭。思勿便開始訴說著自己親生父母的慘死過往,當(dāng)昨晚第一次從婉笛護(hù)法口中得知的時候,思勿在黑暗中,早已淚流滿面。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回到了那一年。
那日魔域夫人曦月華瓔身著盛裝,來到魔域出口,走上早已搭設(shè)的四方陣,準(zhǔn)備引現(xiàn)神器。誰知這只是一個幌子,她早一心赴死,只為延時讓自己的孩子逃離魔域。只是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她就耗損完所有的內(nèi)力,吐血暈倒了。尊主沖上陣臺,誰知這時埋伏在暗處的金鐵騎,已經(jīng)按捺不住了,趁著混亂殺死了尊主和白虎、朱雀長老,魔域此時僅有二百人在出口,最后金鐵騎雖然全軍覆滅,但是首領(lǐng)卻逃走了。魔域這一戰(zhàn)慘勝,卻失去了尊主和兩個長老。
思勿又一次流下了眼淚,老夫人也流下了眼淚。思勿笑笑:“不過前段時間那個首領(lǐng)的尸首已被帶回魔域,大仇也算報(bào)了。抓住他的就是幫主關(guān)押的其中一位。”
“釋然,都是因?yàn)槲遥悴艜讨晒堑奶弁矗沓砂肽О肴耍悴艜ツв颍詈蟛艜G掉性命。可是我又為你做了什么,我除了越來越老,成為你和兒子的絆腳石,我還會什么?我這樣活著還有什么意義?你走了太久太遠(yuǎn),我要趕快去找你,你千萬不要喝下孟婆湯,千萬不要踏上奈何橋。”
思勿看老夫人情緒逆轉(zhuǎn),立刻給老夫人扎了幾針,鎮(zhèn)住她:“老夫人,我承認(rèn),一開始接近,的確是有意,但是此事卻是無意中得知,并非我本意。我其實(shí)是另有他意,才會想要接近老夫人的。”
老夫人含淚看著思勿:“公子何事?老婦定會相助。”
思勿低下頭:“在一位母親面前,說出兒子的劣性,實(shí)在殘忍,但是在下真的是不得已而為之,請老夫人見諒。我所認(rèn)識的幫主,并非善心孝義之人,相反卻是陰險(xiǎn)狠辣之人。短短一年時間,邊境無數(shù)家園被毀,百姓流離失所或命喪黃泉。”
老夫人突然口吐鮮血,扶著床大口喘氣,百月趕快沖了過去:“母親,你怎么了?你千萬不能有事啊。”百月不停的幫老夫人順氣,思勿拽了拽百月,告訴她現(xiàn)在是說七日禪的大好時機(jī),百月轉(zhuǎn)頭看著思勿,眼里有些驚訝,原來都是有意為之,一下全盤托出,就是要逼死老夫人。
思勿見百月半天不吭聲,于是開口了:“老夫人,張戾現(xiàn)在想要我們?nèi)咳说男悦绻闼懒耍覀內(nèi)慷蓟畈涣耍悴荒芫瓦@么死了。放松,跟著我一呼一吸,慢慢來,一呼一吸。”終于,老夫人的氣息平穩(wěn)了,氣也順過來了。
百月蹲在老夫人身前,噙著眼淚說道:“母親,您是個慈母,幫主這些年壞事做盡,卻不自知,既為孝兒,為何不能同愛他人。他的過錯,早已天地不容。”
老夫人顫抖著用手擦去百月的眼淚:“好孩子,別哭。”
“母親,今日你的病情沒有好轉(zhuǎn),卻加重了,明日幫主就會把他們?nèi)孔セ厝サ摹e再讓他一錯再錯了,好嗎?”
老夫人咳了幾下:“我已經(jīng)這般,如何能逆天?”老夫人盡顯心有余而力不足。
百月噙著的眼淚全數(shù)落下:“母親,有一種毒藥名為七日禪,人服用后會青春煥發(fā),精神百倍。但是七日后就會逝去。”
老夫人握住百月的手:“百月,你青春年華,卻嫁給我兒,你心中可有遺憾,可有委屈。戾兒,不夠細(xì)心,你能真心待他嗎?替我繼續(xù)守護(hù)在他身旁嗎?無論將來前路如何,都不離不棄嗎?”
百月心里一揪,將來?前路?一生不離不棄?這時,思勿扶住百月的肩頭,捏了一下。百月這才回神,心一狠:“我會真心待幫主的,不離不棄。”
老夫人欣慰的笑了,她看著思勿:“公子,你們?nèi)ブ笏幇伞!卑僭潞退嘉鹜讼铝恕?
三個時辰后,張戾也來了,正看見思勿端著湯碗,好奇的問:“公子,這么快就找到對癥之藥了。母親天天飲藥已經(jīng)很多了,加上你這一大碗都抵得過一日兩膳了。”
思勿笑笑:“幫主真會說笑,如果幫主信不過我,覺得我熬制的湯藥多余,那我倒了便是。”說完,就轉(zhuǎn)身出去了。
張戾一把攔住思勿:“公子莫怪,我是心疼母親,嘮叨了幾句。你的醫(yī)術(shù),我夫人都贊賞尤佳,我又怎會不信你呢?我來喂母親吧。”
百月走了過來,拿過湯碗:“還是我來吧。”說完,遞了一口給老夫人。老夫人微笑著看著百月,無比慈愛,毫不猶豫的喝了下去。百月表面也掛著微笑,心里卻很不是滋味。而此時張戾還站在一旁,和思勿打趣,樂呵呵看著自己的母親喝下了這七日禪。
湯藥終于喝完了,百月如釋重負(fù)把碗放回托盤,正要端出去,突然被張戾叫住了。這時,思勿和百月大氣都不敢出一個,百月深吸一口氣,從容的轉(zhuǎn)身,恭敬的看著張戾。
“謝謝夫人,夫人辛苦了。”
百月先是一愣,然后微笑欠身,就出去了。思勿同時也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