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靈在屋子里來回的走動,屋子里空落落的,因為保鏢們都隨著陸克淵走了。仆人們見勢不妙,也都躲了起來。果子從樓梯口向外探頭看她,鬼鬼祟祟的像個小賊。希靈覺得這樣的果子很煩,于是向上一揮手,把果子揮了個無影無蹤。
“唉……”她輕飄飄的出聲嘆息,像是要吟唱一曲小調(diào)。游遊蕩蕩的上了樓去,她進(jìn)了臥室。臥室的床上還堆著被褥,被褥上面血跡斑斑。伸手提起棉被的一角。她看著點點的血跡,醉了一樣的又是想笑:“他媽的,疼不死你個老狐貍!”
她平時講話還是斯文的,這句“他媽的”,乃是陸克淵的風(fēng)格。一屁股坐在柔軟的大床上,她點點頭,越發(fā)像是喝醉了,醉得又要笑,又要自言自語:“老狐貍不要我嘍!不要更好,一身的疤,光了屁股嚇?biāo)廊恕!?
想到陸克淵“不要自己”了,希靈感覺有些恍惚。自己和陸克淵過了幾年了?好像沒幾年。也好像是一輩子。愛何養(yǎng)健的時候是迷迷糊糊懵懵懂懂的,說不愛就不愛了;可愛陸克淵是不一樣的,她很清楚的記得自己對他是怎樣從不愛到愛。怎樣從愛到最愛。
所以陸克淵一走,她茫茫然的,連情緒都沒有了,只覺得自己不像了自己。低頭看看自己踩在地上的雙腳,她盯著皮鞋上釘著的一圈小花邊,細(xì)細(xì)的看了又看,看出了神,回過神來時,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當(dāng)然,她想自己也可以再去求求陸克淵。求他回心轉(zhuǎn)意,反正她裝可憐也是一把好手。不過想了又想,她還是對自己搖了頭。事到如今,她不想再對陸克淵耍手段了——人家都不信你了,都認(rèn)定你是個掃把星了,你還死皮賴臉的湊上去干什么?
對著陸克淵,她變得很有尊嚴(yán),很講體面。你不要我呀,我也不要你。
希靈在這小洋樓里悶了兩天一夜,這期間她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仿佛是活得更高興了。到了這一天的傍晚,有人過來向她收房子——這房子本來也不是陸克淵的,他們到這里只是暫時的借住。
希靈二話沒說,帶著果子離了開。接下來去哪里呢?她站在路邊想,汽車還是有的,她私人的汽車夫也在,想去哪里都不成問題。領(lǐng)著果子坐上汽車,她說:“先回家瞧瞧吧,我還有好些東西在那兒呢!”
汽車夫把汽車開進(jìn)了日租界,然而在陸公館吃了閉門羹——陸公館大門緊閉,里外都沒有人。果子下車去打聽情況,末了得知陸克淵一直就不曾回來過。
果子有點慌神,問希靈道:“太太,這可怎么辦呢?”
希靈很鎮(zhèn)定的答道:“沒事,一些衣服首飾,不要就不要了。咱們回貿(mào)易行,連著好幾天沒過去了,也不知道那幫伙計偷沒偷懶。”
汽車夫把汽車開去了貿(mào)易行,這邊倒是天下太平的。這時鋪子已經(jīng)關(guān)了門,只留了個老伙計打更。希靈進(jìn)了她的辦公室,從保險柜里取出了幾張存折和一沓子鈔票。將存折和鈔票放進(jìn)皮包里,她出門對果子說道:“走,今晚咱們住飯店去,明天就找新房子!”
果子就知道她是個永遠(yuǎn)有辦法的人,如今一聽這話,自己果然沒有白白的崇拜她,就脆生生的答了一句:“是,太太。”
然而希靈卻是對她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以后別叫我太太了,叫我小姐。”
果子會意,當(dāng)即答道:“是,小姐。”
希靈去了利順德,要了兩間頂好的客房,她和果子一人一間。晚餐也不出去吃了,叫了大菜讓伙計送進(jìn)房間里——不但要大菜,還要好酒。然后關(guān)了房門,她連吃帶喝的獨自享用,心里有一點光棍式的輕松快活,正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從今往后,她也不用再吃醋了,也不用今天愛明天恨了,誰傷誰疼也用不著她操心了,她只管自己一個人舒服就成。喝完了好酒,再放熱水泡一個好澡,浴缸真不錯,水也真夠熱,錢這東西,果然是沒有白花的。
希靈在浴缸里睡了一覺,好懸沒淹死。雖然沒淹死,可因為醒來的時候一浴缸的水已經(jīng)冰涼,所以她狠狠的受了寒,翌日清晨就有點要起不來床了。
她不示弱,強灌了一壺?zé)峥Х戎螅I(lǐng)著果子回了貿(mào)易行。行里還是井井有條的,她連著幾天沒來,伙計們照樣有條不紊的干活。希靈坐在辦公室里默默的算賬,同時派出了一個管事人陪著果子出去找房子。陸太太這個旗號,看來是打不長久了,不過不靠陸克淵的面子,她照樣能攬來生意——陸克淵又不是天津衛(wèi)的皇帝,天津衛(wèi)又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攬不來大生意,還攬不來小生意嗎?再說她也的確是有點自己的門路,這一向做生意,也并不是完全靠著陸克淵的。
她不停的打噴嚏,用手帕把鼻尖擦得泛了紅,太陽穴一脹一脹的疼,身上也冷得直打戰(zhàn)。這倒是沒什么的,傷風(fēng)感冒而已,實在不行,吃兩副藥發(fā)一發(fā)汗,就必定能好了——她這樣對自己說。
然而未等她支使外頭的小伙計去給自己買藥,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她快步走出去一瞧,卻是看見了一隊警察。
領(lǐng)頭的警長見了希靈,倒是挺客氣:“您好,這是您的買賣,是吧?”
希靈點了點頭:“沒錯。”
警長非常和藹的告訴她:“有人報告,說你們的倉庫里藏了違法的物品,我們奉命過來搜查。”說完這話,他從兜里掏出了搜查令:“您瞧瞧吧!”
希靈接過搜查令正要看,警長忽然一揮手,警察們隨即一擁而入。希靈見狀,慌忙喊道:“你們干什么?你們這么亂沖亂闖,我的鋪子里要是丟了東西,可要全記在你們的賬上!”
警長轉(zhuǎn)身向她一點頭:“請見諒,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不出五分鐘的工夫,警察們從貿(mào)易行的倉庫里搜出了煙土和子彈——都是旁人不敢買賣的東西,其中一部分,正是來自榮興當(dāng)鋪。
警長依舊是只笑面虎,客客氣氣的對希靈說話:“您看,我得請您跟我們走一趟了。”
他客氣,警察們可不客氣,抓了希靈的胳膊就要往前拽。希靈眼看自己不是他們的對手,只好服服帖帖的隨著他們離了貿(mào)易行。
及至進(jìn)了警局受了審問,她不管有用沒用,先把榮興當(dāng)鋪和何養(yǎng)健供了出來。島上農(nóng)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