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斯特領的地下,一條長達三萬米由‘精’金與秘銀‘交’互構筑的鎖鏈自地底盤旋而上,除了這一條鎖鏈外,還有幾條長度稍短、相比而言更細一些的鎖鏈從其他幾個方向最終匯集在這根鎖鏈的中段,鎖鏈自地底向上,最終自學者之家巫師學院后的一口井中探出,這口井包括井下的鎖鏈部分都是法師塔的地下部分,相比法師塔的地下,塔樓上雖然高達九層,卻是算不得什么了。
“溫斯特,這里就是溫斯特領,雖然早就聽拉斯維亞提起過,但是短短幾個月,建立一座這樣的城市,委實令人驚嘆啊。”法師塔高達九層,在庇護所世界也算是極高的建筑,若說有什么可以與之相比,敦克雷的薩卡蘭姆大教堂絕對是比這塔要高的,不過,在溫斯特領,周圍就沒有比這更高的地方了。
坎德拉斯大陸的地勢,最高處當屬泰摩圣山,泰摩山脈向東地勢幾乎是陡然降落,向西就稍稍平緩些,呈階梯降落,以其向下,第一級階梯當屬泰摩平原,泰摩平原再往下是崔斯特瑞姆地區,再向下是坎德拉斯平原的廣大地區,事實上到達坎德拉斯平原地區,地勢已經極低,雖然平原中有著山林,卻都是小山了,再到溫斯特領,周圍的山林更是不值一提,所以這法師塔雖然不高,但是卻是這一片區最高的地方。
站在這高塔之上,此處又是居于溫斯特領的中心,四下看去,整個領地小半都可入眼,這一小半地區包括溫斯特領的核心希望城,以及以希望城向四周延伸出來的各大村鎮。“真是不可思議。”與諾森德一樣,無論是斯特沃又或者凱恩,親眼目睹一座幾個月時間建立起來,人口十萬的城市,他們也是驚嘆不已,這是庇護所世界從未有過的奇跡。
“那幾個平民是在建木屋嗎?”在場都不是凡人,‘肉’體都是遠超過常人,不存在任何近視眼之類眼疾,超凡力量加持下,目力不會比老鷹差多少,站在高塔上向下看,哪怕數里之外的人都是可以看的極為清晰,凱恩賢者說的地方是正在擴建中的平民區。
近段時間,隨著麥苗的生長,未來的豐收已經可以預計,而更多的工人也得到了兩個月的工資,許多人已經不愿再繼續在宿舍中居住,尤其是那類已經重組家庭的人,于是,平民區的擴建也是順理成章了,此時,平民區比起以往已經擴大的近倍之多,都是清一‘色’的木屋,凱恩賢者看到的就是在建的木屋。
“不錯,他們就是在建木屋,像這樣的木屋,首先搭建出框架,再建筑屋頂,最后圍上四方就可以建成,像那幾位工人都是熟手,三五個人,一天就可以搭建出來,當然,這只是搭建速度,在這之前,還需要準備運輸材料,這就需要統籌安排,不過幾個月下來,建造的規程已經確立下來,一切就簡單了。”李智為在場諸人介紹道。
“這就是秩序的力量。”諾森德聽的連連點頭,王室的地位不僅僅是來自于力量,更來自于秩序,故而他們往往對秩序更為尊重,也更為理解。見凱恩賢者和斯特沃聽得有些不分明,諾森德解釋道:“通過秩序將一件完整的事情分成無數個環節,規定好每個人在每一個環節應該做好什么,這些人只要做好自己的環節,也無需學習太多的東西,分工協作間組合起來,就可以將一件看似無比艱難復雜的事情做好。”
“其實不僅是做事,一個國家也是如此,國家的階層、各個階層應有的責任與義務就是通過秩序來確定,當農夫們勞作的時候,當商人們經營的時候,他們各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奔走,但是實際上,他們的一切活動都是圍繞著國家這個秩序來展開,一切行為創造出來的都是為國家做貢獻。”
“溫斯特領主將秩序擴展到這一個層面,難怪可以在短短幾個月時間里建立出這樣一座城市。”相比于拉斯維亞,諾森德的目光無疑又要高出一層,僅僅是幾眼間,就看到了溫斯特領能夠飛速發展的重點。“秩序的力量?”斯特沃若有所思,他抬頭看了看這片天空:“其實何止是一個國家呢?”
“斯特沃會長說的好,秩序的力量何止是作用到國家,我們的法術也是這樣,意志力量構建好法術的整個框架,法術先發動哪一部分,后發動哪一個部分,每個環節消耗多少法力,如果是從頭開始準備一個法術,不知道法術的框架,要自行確立,一個法術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而且還達不到最佳效果。”瑞恩長老接過了斯特沃會長的話語說道。
斯特沃聽著瑞恩的話頭,并未繼續說下去,只是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同一個現象,每個人都從各自的出發點去看,得到的結果也并不相同,諾森德王子無疑是自國家與內政治理去看,瑞恩長老是從元素法術去看,而他斯特沃卻是自天地層面來看,天地之間的一切何嘗不在一種看似無序,實為有序的秩序之中呢?“溫斯特?不知道他會如何看待這股力量呢?”
“秩序?”李智的目光投向了無盡的高天,秩序就是法則以及由法則下化無盡,規范著整個宇宙一切力量運行的力量,有此秩序,修行者的道路才有路可尋,宇宙的一切,天地的一切都在秩序之中,仙神的存在因秩序而確立,沒有秩序,仙與神什么都不是,他們的力量與永恒也是無從保障。
“承往圣之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心。”他的腦海中不經意間閃過一句話語,在那時聽來,這只是一句令人心中升起一股莫名豪氣的話語,此時卻是又有不同,這話語之中的氣魄何其廣博,說出這句話的人又是站在何等超然的角度上說出。
承往圣之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心。儒家修行有言,修身齊家平天下,此皆是人道范疇,不涉真正的修行,只是確立人道之秩序,但是一句為天地立心,這已然超越于其上,上升到天地宇宙的角度。由其言行,李智又涉其理論。
這句話是宋朝儒‘門’理學關學一脈,出自張載之口,他的理論是為氣學,認為氣是宇宙的本體,氣有聚散,聚而有形生成萬物,散則無形而化太虛,認為宇宙是一個無始無終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充滿浮與沉、升與降、動與靜等矛盾的對立運動,而氣之聚散遵循之調理規律為理,‘性’存其中。是故,氣是宇宙的本體,‘性’不具備本體意義,‘性’僅是氣“虛而神”的屬‘性’,是氣“固有”的本質屬‘性’從屬于氣。
張載的氣學理論,放之于主世界的科學之中,也是正理,物質本就是由無盡微小所構成,而于修行者眼中,天地元氣(元素)是構筑宇宙一切的基石,他是比原子電子更為細微,宇宙最本質的存在,按照不同規律構建凝聚,可以化為宇宙萬物,這正是聚而有形生成萬物,而其未聚集之時,相比于物質太過細微,自是太虛,外層界面那無盡的虛空可不正是如此。
氣之‘性’就是本源,本源與氣相互依存,也確然是氣之本‘性’,沒有氣就沒有本源存在。而“理”即秩序法度,由意志與本源結合化出。“秩序之道,包容無盡,于宇宙共存,無有始終。”
秩序的力量,雖然明了,但是那卻是至高的道路,非是此刻所能達成,因為任何修行者,無論是仙神,他們的道路本就是秩序的部分,秩序就是這道路本身,只要達到至高,就是秩序之道成就之時。
“溫斯特領主,這下面就是學者之家吧,我聽聞拉斯維亞說,這處學者之家有學生三千人,其中兩千人都是少年,有一部分都已經從學校畢業,都‘精’通文字與管理知識?”李智的思考不過是在腦中閃過,諾森德又將注意力放在這學校之上,這學者之家正是他的得意之處,諾森德問起,李智自是得意的點了點頭。
這個時代,于文明而言就是黑暗年代,整個坎德拉斯大陸,掌握了知識的人數量極少,當初逃亡到達羅格營地的人,通曉文字與管理的只有那些貴族管家、城鎮市長、鎮長以及商人之流,數目不過幾百人,雖然坎德拉斯王國有大半人員未逃亡過來,但是相比于坎德拉斯大陸近千萬的人口,整個大陸只有幾千識字的人,這樣的比例無疑是太小了些。
李智建立學者之家,就是有著依靠知識推動文明進程的想法,這個學者之家,不要看他小,學生也就這么點,但是,僅僅是一期就能夠培養出三千“知識分子”,這在庇護所世界就是極為驚人了。“三千人。”諾森德念叨著這個數字,只是面‘色’凝重的看了李智一眼,就不再多說。
“諾森德殿下有什么疑問嗎?”李智自塔樓下俯視整個學者之家,頗有一種當初唐太宗“天下英才入吾彀中”的心態。諾森德不自然的笑了笑,面上有些憂‘色’:“溫斯特領主培養這么多通曉知識的人才做什么?以我看來,坎德拉斯王國有學者之家現在三千人就足以管理了。”
三千人管理坎德拉斯王國?李智從他口中聽出了弦外之音,三千人就足以管理坎德拉斯王國,那六千人、九千人、三萬人呢?諾森德的話是在說,你溫斯特的胃口有多大,要這么多人才。威斯特瑪王國雖然與赫拉迪姆同一陣線,但是終究不是一體,李智的胃口越大,他自是越擔憂,現在的赫拉迪姆的實力已經極為強大,而日后……
這又是時代的局限‘性’,李智看著諾森德和凱恩等人,心中微微嘆了口氣,這局限‘性’就是知識無法擴展開來的根源所在了。可是,沒有足夠通曉知識之人,文明如何進步,物質科學如此,像這個世界,李智有將文明引導向另一端的想法,但是他也只能提供一個基礎,卻不是什么都要做盡了,基礎給出了,真正的建設者還是這些他麾下的領民,如果領民都是只會種地的農夫,那怎么建設?
“這些人才,我自會有安置之法,諾森德殿下就無需無謂的擔心了。”李智意味深長的對諾森德說了一句,諾森德訕訕的笑了笑,正‘色’對李智說道:“秩序的力量,劃分階層,確定每個階層的利益與應當做的事情,于一個國家又或一處領地而言,領主、貴族、領民,知識用于管理,只應掌握在貴族階層手中,領民們只需要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這樣一個國家才會穩定。”
“王國和領地的秩序就好像一個金字塔,領主居于塔尖,貴族與管理人才居于其中,領民是塔的基石,溫斯特領主領地日后人才那么多,這個金字塔基礎可就不那么牢固啊,掌握知識的人多了,他們是否還會安心的如同那些農夫那樣去種地?這是不可能的。”
“而一個王國又或領地,貴族階層只有那么多,小部分人才還可安置,但是像領主這樣,這么點時間就有幾千人,按照這個情況,學者之家繼續辦下去,幾年之間,他們的數量就要多到無法安置的地步,這群人掌握著知識,卻無法獲取權力,又不肯回去種地,每天閑在那里,數量又多,難免會生出些其他的心思,凱恩賢者,還記得東大陸最高評議會治下的那場‘亂’局嗎,我雖然知道有這回事,但是比不得凱恩賢者博學?”
諾森德一番話,李智也是明了,還是那句話,時代的局限‘性’,不過他倒是想聽聽凱恩賢者說東大陸的‘亂’局是怎么回事,諾森德既然提起,想必是與這有關。“那是一場悲劇。”凱恩賢者對李智說道:“兩百五十年前,東大陸費斯杰利教派的起源之地費斯平原有一位阿茲那國王也和溫斯特領主一樣,建立了一所學校,不僅對貴族開放,平民們只要能夠付得起學費都可以進入其中學習。”
“因為這所學校和學校培養的大量人才,費斯王國發展的極快,從一個小城幾十年間就已經發展到如同崔斯特瑞姆一樣的大城市,現在的費斯郡就是昔日費斯王國王城所在,只是,費斯王國因為這些人才而崛起,卻也因為這些人才敗落,具體情況與諾森德殿下說的情況極為相似。”
“普通的農民沒有見識,他們一輩子都生活在祖祖輩輩傳承的土地上,他們關心的只是種地,但是有了知識,一切就不一樣了,尤其之擁有知識的人越來越多的時候,他們就起了心思,他們想獲得更多的權利和財富,而這一切阿茲那國王給不了他們,因為,如諾森德殿下所說,一個國家的財富與權力也只有那么多。”
“起初的時候,這股力量還比較弱小,算不得什么,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弱小的力量積累起來變化就產生了,沒錯,相比于貴族來說,他們的力量算不得什么,不過,當這股力量涵蓋到各個階層的時候,就不一樣了,他們之中有貴族成員、有商人、也有普通的平民,串聯起來,就是整個國家。”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你阿茲那和掌權的貴族擁有力量不假,但是,他們幾乎代表了整個國家的主要構成,他們一煽動,整個王國的下層都會以他們為核心結成一個整體,他們是王國基礎之上的另一個塔尖,只是不具備巫師強大的力量而已,這樣一股糾結起整個國家力量的存在,可否輕易摧毀?”
“如果是幾個人,我們可以輕易鎮壓,但是如果是一種思想與信仰帶動的十萬乃至百萬的追隨者呢?整個王國都在期待著一種變革呢?阿茲那不是薩卡蘭姆之手那種非人,妄圖變革的又是他王國的子民。”凱恩笑道:“阿茲那的統治在這時候已經動搖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唯一能做的,除了妥協還能是什么?”
“不過后來的事情不僅是阿茲那統治動搖那樣簡單,最高評議會就在此時介入了,他們先是借助于費斯王國的這股思‘潮’,以追求光明為號召,引爆了這股力量,徹底推翻了阿茲那國王的統治,隨著費斯王國的崩潰,費斯杰利教派在東大陸最后一塊領土也自此歸于最高評議會統治之下。”
“當目的已經達成的時候,以最高評議會的統治模式,比阿茲那和阿茲那背后支持的費斯杰利法師和貴族們的統治還嚴苛的多,最高評議會如何會容忍這群人的存在,阿茲那不能做到的,他們能,最高評議會的議員們曾經公然宣稱最好的異教徒就是死了的異教徒。”
“最重要的是,在推翻阿茲那國王統治過程中,最高評議會還是這群人的帶領者,這股力量從主干到支脈他們都一清二楚,所以也不用將整個王國都毀滅,只將這群人殺了就是,盡管如此,薩卡蘭姆最高評議會的屠殺涉及還是很廣,整個費斯王國上層中層幾乎完全被摧毀,先有費斯王國的毀滅,后有薩卡蘭姆最高評議會的屠殺,這導致幾十萬人在動‘蕩’中喪生,更多的人流離失所,那一役的破壞,到現在還未恢復過來。”
“而這一役的后續也遠不止這樣簡單,許多躲過這場屠殺的人,在流亡過程中將他們的理念帶到了整個庇護所世界,使得許多地方都發生過相對較小的‘騷’‘亂’,雖然只是相對較小,但是幾百年累加起來,造成的破壞也是不小,尤其是這些人深深知道自己力量的不足,更是向巫師發展,現在力量也是不弱,前些年,在威斯特瑪國王港好像鬧出不小的‘亂’子。”說到這里,凱恩賢者若有深意的看了諾森德一眼,這可是個苦大仇深的受害者。
“溫斯特,諾森德殿下說的對,這學者之家培養的人才無需太多,夠用就可停辦,在西大陸雖然沒有最高評議會這樣干涉,但是,哪怕是動搖統治對溫斯特你也是不利的。”凱恩賢者也是如諾森德一個想法,在不用擔心李智的胃口之后,他們就是一個意思,人才不需要過多,夠用就好,人才過多非是好事,愚民政策才是封建統治的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