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躺在牀上，咂了幾下嘴巴，不住的囈語罵道：“不準欺負我妹妹，你們四個混蛋，不準欺負我妹妹……”隨即翻了個身，又接著做起夢來：

突然闖進來的男孩身形消瘦，速度卻奇快，一個飛撲就撲倒了剛纔大叫的那男孩。

撲通一聲，那男孩重重的摔到地上，額頭、鼻尖和一側的臉頰上瞬間粘上了一層泥土，下嘴脣似乎在跌倒時被自己的牙齒咬了一下，流血了。他開始大哭起來，不知道是因爲心裡害怕，還是因爲跌倒時的疼痛。

瘦弱男孩兩腿張開的坐到了他身上，左手野蠻的抓住他的衣領，使勁往下摁，不讓他起身。緊接著，右拳便如雨下，一拳快似一拳，一拳狠過一拳的擊打他的後背。

“讓你混蛋欺負我妹妹，讓你混蛋欺負我妹妹……”他一邊打，一邊喊。

背上吃痛，倒在地上的那男孩哭叫的愈發悽慘了。

小女孩看到哥哥與人廝打的場面，身上不由一緊，兩隻小手膽怯的蜷縮在胸前。怔了一會兒，她終於鼓起了勇氣，跑上前一把拉住了哥哥揮起的拳頭，怯生生說道：“別打了哥哥，咱們回家吧！”

瘦弱男孩猛的撒開了抓著對方衣領的左手，站起身，惡狠狠道：“再敢欺負我妹妹，小心我打爛你的頭！”又冷哼了一聲，便拉起妹妹的手，跑著離開了。

被打的男孩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兩隻衣袖不停的擦拭著眼淚，嗚嗚嗚嗚的大哭著，向家中走去，嘴裡還兀自不停的囔著“報仇”“告狀”“打你”之類的話。

夢中一個陰暗的角落，林青似乎看到了一個孱弱的老人站在那兒。老人看著老樹下的那片空地，艱難的喘著氣，乾枯的手臂微微顫抖著，佈滿了皺紋的臉上遮蓋著憂鬱和難過。

“哎——”老人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是那般的無力。

晦暗中，嘆息也變得那般乾澀！

“爺爺。”林青喃喃喊了一聲，淚花從閉合的眼瞼下滲出，染溼了眼角，也染溼了夢的一切。

他又看到了一座茅屋，孤零零的坐落在村邊的土坡上。

茅屋前是一片小院，四周圍著籬笆，籬笆旁邊搖曳著幾株瘦小的植物，是幾株菊花，孤單，卻頑強的生長著。

籬笆門突然打開，男孩牽著妹妹的小手，兩人一蹦一跳的跑了進來。小女孩背上的竹簍已經到了哥哥身上，裡頭裝滿了乾柴。

“爺爺，我和妞妞回來了！”男孩一進院子，便高興的喊了起來。

“吱呀”一聲，茅屋的門完全打開，露出了一道佝僂的身影。老人笑臉如花，在陰暗的茅屋中無私綻放，如此慈祥，如此盎然！

“啊，是林青和妞妞回來了呀！”老人高興的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畫面停滯了一下，林青熟睡的小臉上，突然現出了一抹幸福的微笑。

在夢中，他聽到了從茅屋中傳出的一陣陣開心的大笑。

畫面一閃，又到了翌日清晨，爺爺正和一個陌生男子坐在茅屋中，那男孩和妹妹卻不知去了何處。

“老丈，實不相瞞，在下名叫譚江，乃是五級武者，您的孫子林青頗有武學天賦，在下此番前來，就是希望您能同意讓我收他爲徒。”中年男子誠懇說道。

“這……”老者猶豫起來。

中年男子又道：“老丈，我知道林青是您的心頭肉，您不願意讓他離開，不過這可關係著孩子們的前途。您想想，您能一直將他綁在身邊嗎？又或是您想讓您的孫子一輩子呆在這個小山村，一輩子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一輩子不能出人頭地？我看林青這孩子真的很有天賦，跟著我，將來一定能成爲了不起的人物。”

老人面露難色，一時間還無法下定決心。

譚江便又道：“昨日您的孫女受人欺負，我知道您就躲在房屋背後。林青這孩子真的很勇敢，也很有能力，他應該擁有自己的世界，而不是一輩子呆在這個偏僻的山林。老丈，您可要多爲孩子想想啊！”

中年男子說的十分真摯，一番話深深觸動了老者的內心。只是，他真的不放心孫子就此離去。

老人早年也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妻子溫柔賢惠，一雙兒女健康可愛，雖然貧窮，可一家人也是其樂融融。然而好景不長，災難來自一個暴雨突襲的下午。那天，妻子隨著丈夫去開墾農田，留下年幼的兒女在家。傾盆的暴雨毫無徵兆的落下，山坡上的巨石泥土不堪沖刷，隨著雨水滾落。

悲劇發生了。

老人的房子依山而建，泥土和石塊瞬間吞噬了房屋，連同房屋中正期盼父母快些回來的一雙兒女。沒過多久，溫柔賢惠的妻子也因爲悲傷過度，離開了老人。自此，茅屋中就只剩下了一個孤苦伶仃的老者，孤單的守著歲月，沒有言笑，更沒有希望。

就當所有的村民都爲老人感到惋惜的時候，一個新生命的到來讓老人的生活重新有了笑容。

老人從數十里外的山林中撿回一個孩子，老人希望那孩子可以像山林中的樹木那樣茁壯成長，便爲孩子取名一個“青”字。

有了寄託，便是有了希望；有了希望，也便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氣。

老人爲此而快樂著。

又兩年，村中突然來了一個帶著嬰兒的婦女，說自己無力撫養孩子，希望哪個好心人可以收養。那是一個生活窘困的年代，連自己吃飯都成問題，誰又願意收養一個不明來路的嬰兒。雖然同情，但卻無人問津。

無望的婦女抱著嬰兒準備離去，這時，老人站了出來，接過孩子，說自己會用心照顧的，讓她放心。

婦女感激的給老者跪了下來，再三言謝。最後，婦女流著淚，但卻笑著離開了。

老人始終沒有問她爲什麼會獨自一人來到這裡，又爲什麼要放棄撫養自己的孩子。或許這根本不是她的孩子，只是對她來說卻比自己的孩子都重要。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想要忘卻的回憶，每個人也都有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的秘密。對於老者來說，他挽救的是一條幼小的生命。而對於那個幼小的生命來說，她帶來的，卻是一位老者另外的一份希望。

這個幼小的嬰兒便成了林青的妹妹，她叫妞妞。

時光荏苒，一晃便又是七年。老人的背愈加佝僂，臉上的皺紋也越來越多，越來越深。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正以某種方式從老人身邊不住溜走，他想挽留，卻有心無力。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唯有那份對於生活的熱情，和兩個孩子帶給他的希望。

這就是眼前這個孱弱老人的過去。

中年男子靜靜的等待著，希望老人能夠看開一些。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漸漸融化了寂靜與沉默。老人深吸一口氣，一瞬間，那張憔悴的枯老的臉仿若又蒼老了十歲。

中年男子看見，心中莫名的感到一陣難過。

老人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有氣無力：“或許你說的是真的，也說的對，不過我只剩下這把老骨頭了，別的沒有期望，只希望林青和妞妞能一直陪在我身邊，所以……”

中年男子眉頭一皺，已經意識到老者想要說什麼了。

老人又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準備說出他的決定。突然“砰”的一聲，半掩的屋門猛然被一股巨力推開，一道瘦弱的身影出現在了茅屋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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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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