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雨在今晨時分就停了。
但雨水過後,天卻依舊暗沉,就像傷心哭泣以後的心,只剩下痛楚的憂鬱籠罩。
今夜依舊有雨。
唐凌坐在窗楞之上,看著入夜以後寂靜無人的後巷,似乎時間還停留在昨夜,彼岸離去的背景還在那裡,被時間凝固。
可是...哪裡有彼岸的身影?她離去了,去到哪裡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答案,留給他的唯有手中這封信。
信封是簡單的白色,信封上只有簡單的‘致唐凌’三個字,而在信封的背面則有兩個細(xì)小的字‘彼岸’。
就這樣一個簡單的信封,唐凌拿在手中已經(jīng)反覆的看了一個下午,遲遲不願意拆開。
這一別不知道會有多久?唐凌不想破壞這信封,在信封上留有彼岸的氣息。
至於信的內(nèi)容是什麼?唐凌反而不是那麼在意了,如果不拆開它,就像心中永遠(yuǎn)留存著一個牽掛,未嘗也不是好事。
沉靜之中,黃老闆默默的走入了唐凌的房間。
唐凌沒有轉(zhuǎn)頭,依舊握著手中的信,死死的盯著窗下那條後巷,不死心的想要尋找昨夜還在的背影。
黃老闆略尷尬的站在屋中,心中有話一時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但有些話還是必須要提醒唐凌的。
半支菸後,黃老闆聲音有些乾澀的開口了:“唐凌,我知道你很難過。”
這是什麼樣的廢話?唐凌連回應(yīng)都無,但他知道黃老闆接下來應(yīng)該是有重要的話要講,否則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來打擾他。
果然,唐凌沒有迴應(yīng),黃老闆也只是尷尬了幾秒鐘,接著便略焦急的說道:“按日子來算,今夜是入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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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夢?唐凌狀若死灰的心忽然有了一絲活絡(luò),之前的悲傷讓他差點遺忘了那個人!對,就是那似乎無所不能的昆。
如果是昆,會不會有辦法解決這件事情?
而黃老闆是機(jī)靈的人,在唐凌表情略有變化的時候,他就幾乎猜測到了唐凌的心思。
他咳嗽了一聲,假裝不知道的說道:“你看現(xiàn)在的黑暗之港是多麼的安靜,你回來後我也和你聊起,如今已是全民入夢的時代。”
唐凌的目光終於從後巷移開,遙望了一眼黑暗之港,的確,號稱不夜城的黑暗之港今夜安靜的有些異常。
“夢境是什麼樣子,你是明白的。它的危險和可怕並不會因爲(wèi)全民入夢而改變,唔,或許難度是有降低。但於你,這難度不會低,因爲(wèi)你是天才,你的目標(biāo)只有一個,那便是通天塔。”
唐凌微微揚眉,他心中已經(jīng)漸漸勾勒出了自己要做什麼,以及應(yīng)該怎麼做?
黃老闆終於再次從唐凌的眼中看出了些微的鬥志,他貌似漫不經(jīng)心的提醒了一句:“夢境的確讓人瘋狂,可以實現(xiàn)許多願望。不過我是來提醒你,不管你再難過,也多做準(zhǔn)備,得到什麼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活著,活著纔有希望。”
說完這句話,黃老闆走出了唐凌的房間,他沒有回頭多看一眼,只是嘴角有了淡淡的笑意。
他的話分明就是在暗示唐凌,重燃鬥志,挑戰(zhàn)夢境,不因爲(wèi)別的,就因爲(wèi)彼岸。
曾經(jīng),黃老闆並沒有把握是否能夠帶唐凌的節(jié)奏,但如今唐凌這個狀態(tài),是會被帶節(jié)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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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黃老闆的話暗合了唐凌的心思。
當(dāng)黃老闆從房間離去以後,唐凌內(nèi)心的悲傷陰雲(yún)立刻就被驅(qū)散了大半,一股火熱的鬥志重新從唐凌的心中熊熊燃起,他珍惜的將彼岸的信放好,從窗楞上一躍而起,衝入了浴室。
冰冷的水從頭上澆落,卻也澆滅了唐凌心中許多的焦躁,擦去水跡,唐凌望著鏡中的自己,略有些蒼白的臉色,頹敗的神情,顯得是那麼陌生。
“就算爲(wèi)了彼岸...”唐凌握緊了拳頭,那熟悉的堅毅再次浮上臉龐,頹敗瞬間被驅(qū)散,這纔是自己熟悉的自己啊。
從浴室出來,唐凌開始無聲的穿戴,整理裝備,入夢的時間並不是很確定,但手臂上的微熱,曾經(jīng)留下的夢種標(biāo)誌在提醒唐凌,今夜入夢恐怕還有一小段時間。
其實,裝備也沒有什麼好整理的。因爲(wèi)有星隱定維刃,只是唯一擔(dān)心的是星隱定維刃在夢境世界是否違規(guī),裡面的東西根本不能拿出?
但想來這也是來自夢境世界的獎勵,應(yīng)該不能算違規(guī),可能只是有一定的限制?
想到這裡,爲(wèi)了謹(jǐn)慎起見,唐凌還是拿出了小部分必須品整理在高彈力揹包。
夢境世界是現(xiàn)實的,就如黃老闆所說想要獲得,必須要有付出,自己不能失敗。
做完這一切,手臂之上的夢種印記終於又有了一些異動,唐凌撇了一眼,是倒計時終於開始了,離進(jìn)入夢境世界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爲(wèi)什麼還要一個小時?現(xiàn)在唐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事可做,這種無所事事卻又急切想要見到昆的心情,讓唐凌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難熬。
來回的在屋中走動,唐凌的目光終於還是落在了彼岸給他的信上。
之前心中並不確定希望之所在,唐凌捨不得拆開這封信閱讀。
如今已經(jīng)重燃了希望,唐凌的心思開始鬆動。
只是猶豫了片刻,唐凌還是小心的拆開了信封——既然要見昆,多一些線索總是好的,彼岸的留信之中說不定就有線索。
唐凌也說不清這個想法是找藉口,還是真的如此。總之,這樣的想法帶給了他強(qiáng)烈的安慰。
畢竟此時此刻的時間,他焦慮的內(nèi)心需要彼岸的信支撐著度過。
**
哥哥:
原諒我還是喜歡這樣稱呼你。
即便來自心中的感情早已化作深愛,卻依然不能磨滅最初的溫暖銘刻在靈魂的分量。
所以哥哥是我最親密最熱切的表達(dá)。
哥哥。
你還記得聚居地我們的帳篷嗎?那個有些破舊的,但是很大的帳篷。
你從未說過它是怎麼來的?但我在夜裡醒來,看見過婆婆給你包紮傷口。
你很疼的樣子,深吸氣時,從胸膛到腹部肋骨分明。
我不知道爲(wèi)什麼,看見那猙獰的傷口我只感覺害怕,可是看見你瘦弱的樣子,我就忍不住的流淚。
那一天晚上我在你心裡一定很不懂事吧?在你的記憶中,應(yīng)該是我忽然起來,就開始哭鬧。
你明明很累了吧?連續(xù)幾天在外,回來時扛著那個大大的帳篷,接著一刻不肯等的獨自一人搭起了帳篷。
晚上,還要面對我的哭鬧。
我那時很小,沒有辦法對你表達(dá)出內(nèi)心的情緒,因爲(wèi)我也不知道我爲(wèi)什麼就因爲(wèi)肋骨哭了。
這成爲(wèi)了我的遺憾,原本你辛苦掙扎賺來的一點點安穩(wěn),我最好的表現(xiàn)是應(yīng)該歡天喜地,才能讓你感到安慰吧?
但假設(shè)畢竟是假設(shè)。
最後的結(jié)果,還是你潦草的包紮好傷口,就來抱住我,安慰我。
我非常清晰的記得,你溫和的抱我在懷中,你並不生氣,你欣喜的帶著我看遍了那個帳篷的每一個角落。
最後,你笑著對我說:“姍姍,我們有個帳篷了,那就是有家了。”
當(dāng)時,我不明白爲(wèi)什麼有個帳篷就是有家了。
可我卻清楚的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安穩(wěn),我不哭鬧了,後來便睡著了。
哥哥,我回憶的每一絲細(xì)節(jié)可有差錯?應(yīng)該不會。
因爲(wèi)那是我最初的,最深刻的回憶。
那時你十三歲,我三歲。
後來呢?
後來那被稱之爲(wèi)家的帳篷,添置了越來越多的東西。
我和婆婆有了牀,上面被哥哥細(xì)心的鋪滿了幹百葉草,我知道百葉草其實很好採集,但我也知道哥哥爲(wèi)了在曬乾它,常常與人打架。
畢竟整個聚集地,就只有一小塊地方能夠晾曬東西,誰能忍受你去晾曬乾百葉草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
可你就是做了,不僅如此,你還爲(wèi)我和婆婆帶回了牀單,帶回了被子。
你在屋子裡挖出了火塘,夜裡總會有足夠的柴火取暖。
你做了很多,我記得我慢慢的就不再餓肚子,我記得不僅如此,我還有了漂亮的小花裙子。
哦,就是你一直收藏著的那一條。
想來,這樣的日子簡直沒有什麼好奢求的。
但人總是貪婪的,我還是有奢求,而那唯一的奢求便是哥哥不要經(jīng)常出去,不要一出去就好幾天。
我想你在我身邊,我真的不喜歡看見你疲憊受傷的樣子。
而想要嫁給你的念頭,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因爲(wèi)聚居地的人們開玩笑會偶爾說起——嫁給誰誰,不就不用分開了?
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笑?怎麼有那麼傻的小姑娘?
可是到如今,才發(fā)現(xiàn)小時候深深許在心底的願望,終會以一種你根本想不到的形式折射到後來的人生。
不過對於這樣的影響,我很開心。如果可以選擇,和你相依爲(wèi)命的度過童年,再用相愛的樣子度過餘生,那是最好不過的安排。
我似乎有些囉嗦了,在你離開的時光,原本只是想要簡單的寫一封信,卻沒有想到一提筆便有千言萬語。
哥哥,我希望我所說的這些回憶都沒有偏差。畢竟是最美好的東西,就算經(jīng)歷了再苦難的時光,我也依然不希望它們被磨滅。
我知道,你有許多的疑問關(guān)於我的。
我也知道,出於愛惜和尊重你從未向我提起任何。
但這一次的離開,我不知道會有多久?來自我靈魂深處的預(yù)感,想要再陪伴在哥哥身邊怕是有些困難。
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將某些你的疑問解答。即便這些回憶我一生都不想再觸碰,可我不想哥哥對我有任何的不瞭解。
而那些記憶太過痛楚,所以我會盡量簡單的去說,這一點哥哥你就不要計較了。
我在之前,沒有五歲以前的記憶。
從我醒來就在一個可怕的世界,那個世界的一切都和現(xiàn)實不一樣,黑色的山,灰色的水,還有許多可怕的怪物。
最可怕的夢魘也許都不會出現(xiàn)那個灰暗壓抑的色彩。
我呆在那裡十餘年。
是的,你或許已經(jīng)猜測到了。那應(yīng)該也是一塊時空碎片,爲(wèi)囚禁我,訓(xùn)練我基因鏈而存在的時空碎片。
時間的流速和主世界有著巨大差別的時空碎片。
我很害怕,也很孤獨,我遊走在那個世界,沒有記憶,唯一能夠接觸到的人便是我的‘義父’。
他教導(dǎo)我,給我?guī)砩娴馁Y源,在許多日子裡是我生命之中唯一的依靠和依賴。
也在很長的日子裡,我認(rèn)爲(wèi)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正確的。
哥哥,我是被這樣塑造的。
所以,在回來以後我不懂是非對錯,隨心所欲。但我慶幸或許是你溫暖了我五年,讓我的靈魂並不冰冷,即便這樣被塑造,我還並未犯下讓我遺憾的大錯。
好吧,關(guān)於這些我只想要說到這裡,聽多了會影響你的心情。
關(guān)於義父的身份想必你也猜到,他是我的義父,也是唐龍曾經(jīng)的義父,是星辰議會的掌控者。
有些猜測我並不肯定,可我想要說的是,他太神秘,有時神秘到讓我感覺他並不止一個靈魂。
他很可怕,如果可以我不希望哥哥與他爲(wèi)敵,可能我還是那個沒有是非對錯,只在意所在意的那個我吧,纔會寫下那麼任性的話。
現(xiàn)在,夜深了。
想來你快回來了,你總是能察覺任何的蛛絲馬跡,我得趕快寫完,不能讓你提前發(fā)現(xiàn)。
但寫到這裡,總還是覺得意猶未盡。
那麼,就再多說一句話吧,就一句。
哥哥,分開如果是命運,你要安心。因爲(wèi)我會用盡所有的生命來思念你。
如果生命有盡頭,而靈魂卻真實無盡。
那麼就算我的思念會與時間一起到盡頭,歷經(jīng)滄桑,絕無改變。
彼岸留。
...
在我的心裡任何事情只要有了一絲希望,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會專注在希望之上。我不會流淚,也懶得悲傷,與其無助的悲傷,呆傻的流淚不如做一些什麼?不是嗎?可是彼岸啊,爲(wèi)什麼...爲(wèi)什麼我還是會哭,我不喜歡這樣,這信我就不讀第二次了——唐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