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難聽的旋律一段段從路西恩雙手之下的鋼琴傳出,而且還處在只能彈奏簡單樂曲階段的路西恩,演奏技巧完全無法匹配自己想要的高難度旋律,于是一個音一個音的蹦出,就像鐵匠鋪里面的鐵匠拿著鐵錘,一下一下地敲擊在洛特、菲麗絲和希羅多德的心上,讓他們產(chǎn)生一種躁狂的感覺,恨不得上去將路西恩撕碎。
“夠了!”希羅多德和洛特同時吼了出來,有些無法保持自己的貴族風(fēng)度。
路西恩轉(zhuǎn)過頭,用“清澈”的目光看著他們:“洛特、菲麗絲、希羅多德,你們不練習(xí)樂器嗎?維克托先生可是吩咐了我們要好好練習(xí)的。”
“你!”希羅多德雙手緊握,怒火讓他的臉頰漲得通紅,但身體瘦弱,從小打架都沒有贏過的他,對打架有一種天然的畏懼,還保留了一絲清醒,衡量了自己和路西恩的戰(zhàn)斗力,【他比我高半個頭,一米七三左右,貧民出身,靠幫人搬東西為生,力氣肯定很大,而且有一位好友是騎士侍從,他應(yīng)該也跟著有練習(xí)普通劍術(shù),我根本打不過他。】
【算了,打自己的同學(xué),可是會被維克托先生驅(qū)除的。】希羅多德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身材,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我不想看見你,也不想讓你這貧民弄臟了我的手,我去另外的琴房練習(xí)。”
說完,他就轉(zhuǎn)身往門邊走去。
路西恩“無辜”地問道:“希羅多德他怎么了?”能將他們氣走一個是一個,這樣才能掩蓋自己譜寫弦律的不合理的、跳躍的進步。
正要打開琴房門的希羅多德聽到路西恩的話,手一滑,差點跌倒,回頭狠狠地看了路西恩一眼,這混蛋是故意的吧!
再次衡量了雙方體型的差距,希羅多德咬著牙沖出了琴房。
路西恩見狀,回頭拿起羽毛筆,在白紙上寫下剛才彈奏的那段弦律,里面包含微不足道的一點命運交響曲的音節(jié),更多的則是路西恩胡亂順著自己感覺書寫的、拼湊上去的音符,任何有音樂修養(yǎng)的人,一看這段旋律,都會忍不住搖頭,只比垃圾好一點。
看到路西恩認(rèn)真地寫著五線譜,洛特抬頭看了看琴房的天花板,然后揉了揉額頭,做最后的證實:“你真的要寫樂曲?”
“當(dāng)然,我正在寫。”路西恩頭也沒轉(zhuǎn)地回答,“恩,我又有一點靈感了。”
于是路西恩放下羽毛筆,那難聽的噪音再次在這間琴房內(nèi)響起。
菲麗絲站了起來,有氣無力地嘟囔著:“洛特,我想我得去后面花園靜一靜,我快要瘋了。”
洛特嘆了口氣:“我也去其他琴房。”
等他們走后,路西恩才悄悄松了口氣,將琴房的門反鎖上,把剛才寫得兩段弦律做了一點修改,使得它們包含更多的命運交響曲弦律了,然后隨想隨寫,足足寫了好幾頁白紙,讓它們充滿著垃圾般的弦律。
這是路西恩剛才想到的辦法,用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來完成這件事,先讓他們接受自己在譜寫樂曲的事實,然后用垃圾弦律掩蓋,一天天進步,并且這樣的進步要體現(xiàn)在樂譜草稿上,作為以后被質(zhì)疑時的證據(jù),等他們下意識覺得自己譜寫樂曲里面有不少動聽弦律時,就可以邀請維克托聽自己彈奏的、有很多缺陷的鋼琴版命運交響曲了,讓他來修正里面的缺點,完善樂曲,并改編成真正的交響樂曲。
一位在有目共睹之下,快速進步,將被掩蓋的音樂才華一點點綻放的天才,總比突然拿出一首震撼人心、可以流傳幾百上千年的交響曲,并聲稱是自己所寫的怪胎,容易讓人接受多了。
當(dāng)然,這段時間路西恩也需要將所有練習(xí)樂器的時間,放在練習(xí)彈奏鋼琴版的命運交響曲上,免得到時候因為自己彈奏技巧差,讓這一首有“交響樂之冠”稱謂的名曲被維克托、洛特、菲麗絲等人不看好、否定。
這并不是沒有先例,貝多芬命運交響曲的第一次演出,就因為事前合練只有一次,以及天氣寒冷等因素,演奏得并不好,受到了觀眾的冷遇,直到一年半后,另外一次音樂會的舉行,才受到了空前熱烈的回應(yīng)。
確定好今天樂曲的進度,將譜子做了修改后,路西恩開始了艱難的練習(xí),嘗試彈奏命運交響曲,緩慢、七零八落,將一首優(yōu)美而直達人心的樂曲彈得像是噪音,其實路西恩就算不反鎖琴房的門,被人聽到了,也不會當(dāng)一回事。
這一下午,不管是維克托、萊茵,還是洛特等人,都沒有來找到過路西恩,讓路西恩順利地將時長三十多分鐘的交響曲緩慢地彈了三遍。
…………
見天色開始暗了下來,路西恩整理了自己寫得樂譜,帶著厚厚一疊紙,往五樓的演奏大廳走去。
演奏大廳內(nèi),交響樂團還在做著練習(xí),維克托正在聚精會神地指揮,看起來經(jīng)過短暫的休息之后,暫時擺脫了陰霾,全身心都投入了音樂當(dāng)中。
臺下洛特、菲麗絲和希羅多德已經(jīng)等待在那里,認(rèn)真聽著樂曲,并觀摩維克托的指揮方式,對路西恩的進來,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完全不想理這個自大的、無法交流和理解的瘋子。
路西恩對他們的表現(xiàn)并不在意,反而一一微笑回應(yīng),惹得菲麗絲露出無力的表情。
坐在柔軟的觀眾椅子上,路西恩閉上眼睛,一邊傾聽演奏的樂曲,一邊思考著明天該將弦律進步到什么程度。
優(yōu)美的樂曲中,半個小時很快過去,維克托和萊茵一起走了下來,帶著淡淡笑容地問自己的學(xué)生:“下午樂器練習(xí)得怎么樣?有什么指法和技巧上的問題?”
“維克托先生。”滿懷怒氣的希羅多德控訴起來,“路西恩竟然自大狂妄地想要譜寫樂曲,主啊,他才學(xué)習(xí)了多久的音樂!他那拙劣的、嘈雜的、難聽的音樂像是魔鬼的呻吟,將我們趕到了其他琴房。”
路西恩含笑看著希羅多德,心里感激著他的控訴:【謝謝,謝謝你將這件事宣揚出去,要不然我自己可不好開口。】
見自己的控訴換來的只是路西恩的笑容,希羅多德忍不住繼續(xù)道:“維克托先生,您還是打消他這不切實際、不清楚自己能力的想法吧,我可不想每天都聽見噪音。”
維克托疑惑地看向路西恩:“你在嘗試譜寫樂曲?”
一旁的萊茵,微挑銀色的眉毛,好笑地打量著路西恩手里拿著的樂譜。
路西恩一本正經(jīng)地、鄭重地點頭:“今天的事情,以及過去的經(jīng)歷,讓我突然爆發(fā)出靈感,所以嘗試著將它們寫出來。”
得到路西恩肯定的回答,性格溫和的維克托并沒有直接呵斥,而是問道:“路西恩,這是你寫的弦律?能給我看看嗎?”
“沒有問題。”路西恩這么明顯地帶在身上,就是為了讓維克托看一看,有一位音樂家證明自己的進步,在音樂領(lǐng)域才有權(quán)威性。
萊茵好奇地笑道:“能給我也看一看嗎?”
一位才學(xué)習(xí)兩個月左右音樂的初學(xué)者,竟然就號稱自己要譜寫樂曲,總是讓人非常好奇的。
路西恩當(dāng)然沒有拒絕,多一位證人肯定更好,于是將樂譜分成兩份,遞給了維克托和萊茵。
萊茵接過來仔細(xì)一看,薄薄的嘴唇忍不住動了動,似乎要笑出聲來。
維克托眉毛皺起,看了一會兒后,才聲音沉重又柔和地說:“路西恩,我明白你的心意,也非常感謝,但你只是音樂的初學(xué)者,目前最重要的還是打好基礎(chǔ),學(xué)習(xí)好樂器的彈奏,一兩年之后,你再嘗試譜寫樂曲也并不晚。”
結(jié)合今天遇到的事情,維克托能夠猜到路西恩想要譜寫樂曲的心愿是為什么而來,所以并沒有責(zé)罵他、訓(xùn)斥他,相反有一種安慰、欣慰的情緒出現(xiàn)。
至于對路西恩所寫樂曲的評價,這東西有評價的價值嗎?
維克托帶著的情緒,洛特、菲麗絲等人都聽得出來,于是恍然大悟,產(chǎn)生了類似“原來路西恩這混蛋,真正的目的不是寫樂曲,而是做出想為維克托先生分擔(dān)煩惱的舉動來討好維克托先生,我們怎么就想不到!哎,我們是多憨厚、淳樸、有教養(yǎng)的人啊,無法和這種陰險狡詐的家伙比”的想法。
他們看向路西恩的目光頓時變得復(fù)雜起來。
萊茵抱著獵奇的心態(tài),將路西恩所寫的樂譜從頭瀏覽了一遍,此時微笑評價兼安慰地道:“雖然這樂譜,能夠明顯看出路西恩你的青澀、你的稚嫩,甚至無法稱之為樂曲,但里面還是有不少閃光的地方,比如這兩個拍子……就不錯。”
一邊說,他一邊將那兩個拍子哼了出來,正是屬于命運交響曲的部分,讓路西恩不得不感慨他的眼光毒辣。
萊茵繼續(xù)說道:“不過想要寫出真正的樂曲,只是有一兩個閃光的地方是不行的,路西恩你不要只顧望著遠(yuǎn)方,忘了看腳下的路。”
“謝謝您的肯定,萊茵先生。”路西恩禮貌地道謝,然后對維克托道:“維克托先生,我寫樂曲不會耽誤我練習(xí)鋼琴的,我是真的有靈感。”
“你……”維克托想要說什么,可最近的事情讓他非常煩躁,身心疲憊,實在無力多談,于是準(zhǔn)備等音樂會結(jié)束再好好和路西恩談一談,要知道,一個月的時間并不長,他搖了搖頭,“好吧,只要你不耽誤鋼琴的練習(xí),可以試試,也算是一種鍛煉吧。”
洛特、菲麗絲等人覺得非常詭異地看向路西恩,,這家伙竟然是真的想寫樂曲?!真是荒謬!
…………
得到維克托的同意后,路西恩按部就班地進行著自己“噪音制造者”的生活,一點點的進步隱藏在漫無邊際的噪音里面。
雖然后來路西恩命運交響曲的弦律開始變多,但早就對噪音產(chǎn)生抵觸的洛特、菲麗絲、希羅多德,只要路西恩一開始彈奏,就要么離開,要么將自己的樂器演奏得更加響亮,加上路西恩自己也注意著夾雜垃圾旋律,以及本身彈得不夠好,所以他們除了有點擔(dān)心自己的音樂天分會被噪音給磨平——“發(fā)現(xiàn)習(xí)慣之后,噪音似乎也沒那么可怕了”之外,并沒有真正去關(guān)注過路西恩樂曲的變化。
隨著最后一個禮拜即將到來,路西恩經(jīng)過反復(fù)的、長時間的練習(xí),終于能夠勉強彈奏一遍命運交響曲了,雖然里面很多技巧性的東西,還依舊無法完成,但整個弦律已經(jīng)無法掩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