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變化，蒼涼落逃

夏秋之交，整個燕州逐漸退去了炎熱，取而代之的是舒心的清涼，也裹挾著幾許秋的蕭瑟。

蘇宅內，壓抑沉悶的氣息環繞，壓得人透不過氣。

蘇父瞪著因疲累而佈滿血絲的眼睛，脖子上突出的青筋暴露出他的憤怒。

“我知道你懂事，所以你的決定我不多過問，可這事，沒得商量！”

“你每天什麼都不知道，爸爸多辛苦，你卻想著怎麼胡亂折騰！”

蘇母儼然欲泣:“苑苑，別淘氣，家裡什麼情況你知道的，別讓爸媽擔心了。”

蘇槿苑深深呼一口氣，是啊，家裡什麼情況她是知道的；是啊，她一直都是懂事的；可是這懂事成熟是她天生的麼？

她不是父母嬌寵的溫室花朵，不能淘氣，別人都羨慕她的沉穩冷靜，可有多少人知道，她寧願是在父母保護下嬌縱的孩子。

蘇家漸漸露出敗落之勢，從前陪她逗鬧的父親，每天愁眉緊鎖都看不到她的憂傷，她的關心被他當做孩子的幼稚拒之門外；本就怯弱的母親，越來越焦躁，每天向她說著自己的擔心。

母親無意的依賴讓她早早知道了發愁，這就是所謂的成熟。

更讓她無措的是周圍人的態度，曾經十分熱絡的親友漸漸變得疏遠，生怕蘇家倒了要找他們幫忙；貴族學校裡不交好的同學，從白眼變成了諷刺挖苦；老師對她的態度也有了微妙的變化……

最讓她害怕的不是這些，那些習慣了她也能笑著說無所謂；而是那天的噩夢！

一個平日還算交好的叔叔，竟然對她欲行不軌！“槿苑，你都這麼大了，什麼都懂了，只要你隨了叔叔，叔叔給你錢，帶你玩！”

噁心的人和話讓她如鯁在喉，僥倖逃脫了，卻都不敢找人傾訴這種羞恥！事情鬧開，毀的是她，和蘇家。

不敢回家，怕再碰上那個人渣，在學校宿舍一直住著，而那天的噁心卻依舊是樹在她心頭的一根刺！

她知道人性的弱點，但也被人性的醜惡至此驚得許久不能釋懷。

擠回眼裡的熱意，蘇槿苑嘴角扯出放肆的弧度:“我只是通知，並不是商量，學校那邊我都安排好了。”

蘇父看著不知何時變成這樣頑劣的女兒，無奈和憤怒一齊衝上心頭，氣極之下拿起桌上的金屬打火機狠狠砸過去！

眼瞧著東西砸過來，蘇槿苑卻一點動身躲開的意思都沒有，閉著眼，任鈍痛襲上。

打吧，打完了她就沒那麼愧疚了。

看著女兒的額頭瞬間紅了，蘇父後悔了，跌坐在沙發上，怔怔呢喃著。

“女兒……”

無力，淒涼，蘇槿苑想逃的慾望更加強烈。緊緊攥住手心，蘇槿苑臉上還是不知所謂的笑，這氣氛之下，格外蒼涼。

“打都打過了，現在心疼了？該說的咱們都說清楚了，爸媽，我走了。”

拿起行李，蘇槿苑再不猶豫。

轉身的瞬間，沒人知道蘇槿苑狠狠閉緊了眼，她眼皮內裡洶涌的熱，及手心因用力過度已露出血色的傷口。

而她不知道的，是背後，無聲流淚的蘇父。

一步一步，走的是路，也是人生。蘇槿苑終於體會到書裡所說的步步千斤是如何沉重。

出了家門，蘇槿苑抹了一把眼睛，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將這座大宅，深深印入腦海，然後埋進心底的最深處。

不遠處等著的安景芝，看著彷彿靜止的蘇槿苑，無聲嘆息。

她是從青城那邊過來燕州唸書的，燕州的教育全國有名，她家望女成鳳的父母就在這兒給她安了家。和蘇槿苑早早認識，性格不同的兩個人卻出奇處得來，所以她的事她也知道不少。

蘇槿苑的爸爸是自己白手起家，原本企業做的不錯，可是後來因爲蘇父的固執和獨斷，越做越顯沒落。到了蘇槿苑懂事的時候，敗落之勢尤爲明顯。

這就是個勢力的社會和世道，人走茶涼，慣來如此。

蘇槿苑過早便知曉了人情世故，生活的落差，母親的柔弱，父親的偏執，各種壓力造就了她的倔強和淡漠。

這次離家，蘇槿苑跟她說過，她不好多做評斷，只有無聲支持。再差，她安家，養兩個千金總是綽綽有餘。

良久，走上前，搭上她的肩頭。

蘇槿苑回頭衝她笑，將肩上的手拉下來握在手裡:“沒事，走吧，再不給我處理傷口就破相了。”

已經泛青的額頭高高腫起，襯著其他白皙柔嫩的肌膚，顯得十分駭人。

感覺到蘇槿苑手中的冰涼和濡溼，安景芝心疼，卻什麼都沒問，只拉著她往學校走。

夕陽西下，兩抹身影被拉得很長很長，一直延伸到未知的盡頭。

夏與秋的變更，人與事的變遷，不可避免，不知禍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