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作好了各種最壞的打算,可是,當驗尸官的手揭開那層蓋在她身上的白布時,他的雙拳還是不自如主地拳起。(
“呃,你們要作好心理準備,因為泡在海水里時間太長,有些變形……”驗尸官一再提醒。
阿沙怕雷狄傲承受不住,拉住了他的袖子,“主人,要不你在外面等,我跟耿嚴來確認。”
“滾!”雷狄傲低吼了一聲,這一聲吼完全不似往昔的威武霸氣,更是像受傷的野獸發(fā)出的哀嚎聲。
阿沙黯然退下,用眼神示意驗尸官將那層白布揭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一身孕婦裙,是他給她買的,此時被海水泡得發(fā)白,他的心像冰塊撞到了石頭,在不停地碎裂著……
手臂,那雪白的手臂,被海水泡得發(fā)白的肌膚,將兩條手臂上黑色的紋路都非常清晰地襯映出來。
阿沙用手捂住了嘴,眼睛濕潤了,她哽咽著……
“不要看了,不要看了,醫(yī)生,就這樣……”阿沙顫聲阻止。
她猛然抬頭,看到雷狄傲的眼眶發(fā)紅,整個眸子一片通紅,像有血要滴出來。
他整個人仿佛被雷擊了一般,眼神沒有焦距地盯在一個地方……
“好,看來你們已經(jīng)確認了,那我就蓋上了,回頭你幫我在這個文件上簽下字。(
驗尸官又將白布重新蓋好,轉(zhuǎn)身拿了文件準備簽字。
卻沒有料到雷狄傲大步上前,一把推開了他,長長的手臂直接將整條白布都給扯了起來……
是她!雖然這張小臉被海水泡得肥胖變形發(fā)腫,但是這輪廓,這五官,分明是她。
阿沙猛然看到這一幕,失聲痛哭出來,沖過來就抱住了尸體,“麥小姐,麥小姐,你怎么這么傻……”
耿嚴眼眶也濕潤了,轉(zhuǎn)身悄然用手背擦著淚。
雷狄傲就那么定定地站著,良久,他突然啞聲道,“不是她!”
驗尸官有些迷惑,這尸體雖然變了形,但是衣著和相貌跟他們送過來的照片對比是一模一樣的,還有海灘附近發(fā)現(xiàn)的尸體遺物也完全是一樣的。
“不是嗎?”
雷狄傲立即又將白布將尸體給蓋住了,嘴里語無倫次地說著,“不是她,不是她,她沒有這么丑的,這不是她,不是的……”
這樣神經(jīng)質(zhì)地念叨著,大步從驗尸房里走出來,“麥悠然,你說過不會在我前面死的,你這個笨女人,你肯定是躲到哪里地方去了,我就不信找不到你……”
“主人……”一聲尖叫,阿沙急忙趕了出去。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主人這么大的一個人,居然就這樣沖出去撞到了墻壁,然后倒了下來,耿嚴嚇壞了,連忙跑過來扶了起來,此時,雷狄傲已經(jīng)陷入了昏迷狀態(tài)。那樣緊張的搜索過程持續(xù)了半個月,他的神經(jīng)一直在高度緊張之中,終于在這個時候崩潰了。
耿嚴與阿沙一起,急忙將雷狄傲送進了醫(yī)院。
半個月之后。
這是一座寧靜美麗的海濱小鎮(zhèn),街道上每天都可以聽到郵差的鈴聲,清爽的海風,帶著枝子花的香氣從窗子里吹進來。
她坐在二樓陽臺的搖椅上面,閉著眼睛享受著溫暖的日光浴,耳邊是她聽不懂的地方語言。雖然什么也看不見,但是她能夠感覺自己生活在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
“雪兒,該吃藥了!”
他溫柔清亮的聲線,含著濃濃的關懷,他輕輕地蹲在她的身邊,將溫熱的開水杯送到她的嘴邊,再將數(shù)好的藥丸放到她的手心里。
半個多月以前她清醒的時候,失去了全部的記憶,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唯一記得就是肚子里的孩子,這個孩子對她很重要很重要。
“文彬,這都快一個月了,為什么我還是什么都想不起來?”她乖巧地喝下藥,又有些憂郁地問道。
他撫摸著她的肚子,低下頭來親吻著她的額頭,然后將一個冰冷的正方形的東西遞到她的手里。(
“你叫江小雪,我們以前生活在中國S市,但是至從你懷了孩子以后,身體變得很差,所以我把你帶到這個小鎮(zhèn)上來,讓你這里療養(yǎng)……我是你的丈夫歐陽文彬,你不要想那么多,還有四周寶寶就要出世了,等寶寶出世以后,我就幫你做手術,把你顱內(nèi)的淤血清理干凈,你的眼睛就會恢復了,到時候你就可以看清楚我,看清楚你自己。這是你的身份證,你摸摸看……”
這是一種特別為盲人制作的身份證,她的小手在上面摸索著,停留在江小雪那幾個字跡輪廓上面,摸索了很久,始終沒有什么感覺。
“文彬,我以前是個什么樣的人?”她索性放棄了摸索,將身份證放在窗臺上面。
“嗯……你以前很羞澀,很單純也很聰明,你學過護理,摸摸這個……”
他又將一只紙折的東西遞到了她的掌心,她摸索著輪廓,開心地笑了,“是紙鶴!”
“對,每一只紙鶴都代表著我對你的愛,還記得嗎?”
這樣的話似乎曾經(jīng)在哪里聽過,很熟悉很熟悉……她心里始終踏實起來。
“來,外面天涼了,我抱你進去!!”他彎腰費力地將她抱起來,隨著孕期的加長,她的體重在慢慢增加,他必須很用力才能將她抱起來。
他是個很體貼的男人,將她照顧得十分周到。(
多半的時間,他就在隔壁的醫(yī)務室里在忙碌著。
她知道自己因為懷孕的關系而導致失明,甚至失憶還有一系列不好的并發(fā)癥,所以,每天他都要花大量的時間來研究她的病情,給她配藥,為她注射針劑,有時候還有苦澀的中藥。
地板上鋪著盲人專用的地毯,她能夠自己摸索著,在房間里走動……
“坐下來,讓我給你量下血壓……”
他扶著她坐在沙發(fā)椅上面,給她綁上血壓計,每天,他都不厭其煩地替她檢查身體,血壓,心跳,胎動次數(shù),還有胎心監(jiān)測,心率。
其實她每天沒有什么空余的時間去思考別的,大多數(shù)的時候都沉浸在將為人母的喜悅中。
“嗯,血壓有些偏高,現(xiàn)在你不能吃脂肪太多的東西,現(xiàn)在開始只能吃海魚了!”他溫柔地說道,將儀器收好。
“嗯……文彬,我,我還有其他的親人嗎?”她忍不住問道,這么長的時間了,從來沒有聽他說起有任何人關注她。
“嗯,有,不過他們在S市,你跟你媽媽發(fā)生了些爭吵,你很久都沒有理她了。”
“哦,我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等將來你的身體恢復了,孩子健康地出生了,我們就回去!”
他的語氣總是帶著一種治愈的溫暖,讓她的心很踏實。
“好了,你聽一會音樂,我去準備晚餐!要是閑著沒事就多數(shù)數(shù)胎動的頻率,有任何異常都要告訴我。”他溫柔地叮囑道。
幫她調(diào)好一首旋律柔和的鋼琴曲,又拿了一條薄薄的毛毯蓋在她的身上,這才走進了廚房。
她閉上眼睛,將全身心都融入音樂之中去。慢慢地,她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摸到了嗎?你就是我的心臟,你不跳的話,我就得死!”
“麥悠然,你給我醒過來……”
倏地,一道凌厲而霸道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她猛然清醒過來,心臟在劇烈地跳動著,呼吸也有些失去節(jié)奏了。
麥悠然?麥悠然是誰?那個男人是誰?她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頭,越想頭越疼。
“怎么啦?”歐陽文彬聽她低低的驚呼聲,從廚房里急急走出來,看到她小臉上布滿了蒼白的冷汗,神情非常痛苦。
“沒,沒有,我做了一個惡夢!”
“什么惡夢?”歐陽文彬警惕地問道。
“我夢見……我被人埋了一起,深深地埋在泥土里,無法呼吸……”她喘息著,將夢的片刻說了出來,那感覺真是恐怖極了。
“沒事,我扶你出去透透氣!”
一個人失明以后,心理素質(zhì)不好的會患上幽閉恐懼癥,他扶著她走到陽臺上,外面醉人的夕陽照在她干凈的小臉上,充滿有無法彌散的陰霾,他緊緊地擁著她,溫柔的聲線向她描述著。
“看到?jīng)]有,前面有一對老夫妻在過馬路,老太太手里拿著一束玫瑰,看來他們今晚要去對面的咖啡店里慶祝結(jié)婚紀念日了……”
“還有鄰居家的小男孩,踩著滑板跑過來,一只白色的哈斯奇跟他的身后。”
“還有送批薩的小伙子騎著車從這里走過。”
在她的面前,他溫柔地為她描繪出一副熱鬧而繁華的生活場景。惡夢中的陰暗地底陰影終于被驅(qū)散了,她臉上慢慢恢復了笑容。
他撫摸著她柔軟的秀發(fā),“你在這里曬一會太陽,晚餐還差一個湯了。”
“好的!”她朝著他的方向露出一絲感激的微笑。
晚餐十分豐盛,他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廚師,每道菜都煮得很合她的味口,而且營養(yǎng)搭配均勻。
“這是紅燒深海帶魚……”
他將挑好魚骨頭的帶魚放到她的碗里,她感激地微笑,“謝謝你!”
他笑容微滯,他最不喜歡聽的就是這三個字。不過,不要緊了,從此以后不會再有人跟他搶她了。
“別這么客氣,我們是夫妻,我做的都是應該做的。”
“嗯!”她低下頭嘗了一口魚肉,突然抬頭問道。
“你有沒有聽說過麥悠然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