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思卉和錦心剛到梨園不久,外面忽然傳來嘈雜之聲,不一會兒,便有幾個妹妹的笑聲。其中,朱思甜笑得最失態,一連串的“哈哈”之聲,實在有辱斯文。朱思卉暗自垂眸,該怎么提醒三妹又不讓她惱怒呢?這些日子,三妹見了她就怫然大怒,無論何時何地。
相比之下,朱思華雖然也在大笑,但卻笑得有分寸,聽起來就舒服。
不一會兒,數個拿籮筐的婆子跟著妹妹們進了梨園,眾人見了朱思卉,神情各異。朱思甜狠狠剜了朱思卉一眼,伸手摘了個梨,旁若無人地啃了起來。
思華直接無視朱思卉,思真一臉冷漠,思果則是小心翼翼地道:“長姐,父親說端午將至,教我們摘些梨過節。”
朱思卉笑道:“我試過了,這些梨已經能吃了。”
朱思甜聞得此言,將手中的梨一扔,“什么腌臜品種,趕明兒讓人剁了,換些好的種上。”
朱思卉十分難受,她不知三妹為何越來越狂躁,但這么做無異于自毀。這些年來,一直有媒人給思華和思真說親,就連十歲的思果,也有人問起。而思甜,始終無人問津。
母親在世時,她經常送思甜好衣好料,讓思甜穿得體面。現在,思甜又穿回那些剪裁、做工和材質都不好的粗布藍衣,頭發也梳得一團糟,幾乎是不修邊幅。
朱思卉前腳剛回去,雪梅后腳便來到望熹庵。
“各院里的人辛苦了,老爺吩咐,讓大家去翠玉館分梨。”
雪梅話音一落,仆婦們魚貫而出,爭先恐后跑向翠玉館,不多時,便搬了一筐梨回來。
“在朱府干活就是好啊,時常都有些小賞賜。我先前在李府時,每逢年節,李老爺從不表示。朱老爺真的是大善人啊!”
“那是,正好我有個堂嬸也在找事做,我想介紹她進來。”
朱思卉聽著外頭的話,嘴角微微上揚。這時,引鶴軒又來了人,告知渭南王有請。
錦心提著籃子跟在朱思卉身后,剛走到二門,朱鑒帶了一群人來,怒氣沖沖地道:“知道男女有別嗎?成天就知道往外跑,丟不丟人?你對得起你死去的母親么?”
朱思卉從容跪下,“父親,方才仆人們分梨,我想起亡母,就寫了一篇祭文,順便帶幾個梨給她。”她掀開籃子上的蓋布,呈上祭文。
朱鑒見籃子里放著祭祀用品和幾個梨,“最好是去拜祭你母親的,而不是找借口偷溜出去,做些偷偷摸摸的事。我丟臉事小,可憐你母親累世簪纓,數代清流,你辱沒我事小,若辱沒了你母親,便是大逆不道。”他說完后,拂袖而去。
上了馬車,錦心問道:“姑娘,你既然猜到了事情的進展,為何還送上門給老爺罵?剛才要是直接回絕,不出門便是了。”
朱思卉道:“無論我做出什么選擇,都免不了一罵。”
馬車行至半路,緩慢停下。朱思卉心想,看來又是辛與宣胡鬧了,也不知他意欲何為。她掀開車簾,錦心直接嚇得大哭。
朱思卉拍拍她的肩,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有我,沒事。”
“這位好漢,我是工部員外郎朱鑒之女,有話好說。”朱思卉淡定地道向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并不答話,直接舉刀。朱思卉閉上雙眼的同時,下意識地護住錦心,過了幾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傳過來。睜眼一看,黑衣人已經跑遠了。
朱思卉嚇得癱軟在地,錦心回過神來,見有驚無險,仍是大哭不止。
辛與宣本想去扶朱思卉,剛伸出手,卻又止住了,轉而去扶錦心,“扶你家姑娘起來,我們快走。”
辛與宣駕著馬車行至鬧市,方向車內問道:“你得罪了什么人?”
朱思卉并不答話,只是朝他鞠了一躬,“謝謝你救了我。”
“不用謝我,謝你自己就好,若非我看你會使瀟湘劍,也不會想到要去買這把秦人劍。若非那黑衣人見我攜帶重劍,也不會轉身就逃。”
錦心的胸口仍舊起伏不停,她緊緊抱住朱思卉,“少俠,你救救我家姑娘。”
朱思卉朝她遞了個眼神,示意她打消這個念頭。當年,她既然半只腳踏進東宮,便與太子綁在了一起。如今,朝堂有變,朱鑒想向太后表忠心,只能遞上投名狀。而眼前的人,是太后的至親,指望姓辛的人保護自己,這怎么可能呢?
辛與宣回頭向馬車問道:“你告訴我要怎么做,才能護你安全?”
“不過遇了個山賊,想來是今日不宜出門。”
“山賊?你蒙誰呢?你車夫把你賣了,你跟我說是山賊?”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一個閨閣女子,能有什么仇家?”
“還不是你跟渭南王套近乎,被渭南王妃惦記了。”
雖然剛經歷了一場浩劫,但朱思卉內心的某處柔軟莫名地動了一下。她笑著笑著,眼淚掉了下來。
錦心見姑娘又哭又笑,以為她是在為父女之情傷感。便小聲提議,“姑娘,不然我們離開京城吧。”
辛與宣停下馬車,“以為壓低聲音我就聽不到嗎?為什么要離開京城?我剛才提到渭南王,你為何不回話,是不是心虛了?全天下這么多男兒,你為什么偏只惦記渭南王一個人?他有哪點好?”他說完后,忽然拉開車簾,此時,朱思卉的臉上正掛著淺淺的笑意,他更加生氣,“我一提渭南王三個字,你就笑。你知不知道,你笑起來有多難看,跟哭似的。”
朱思卉聞言,沉默不語。
辛與宣立即擔心起她的處境來,他將車停至僻靜處,“你到底做了什么,仇家直接在皇城痛下殺手?”
朱思卉道:“我舅舅前腳剛出京城,我后腳便被追殺,也許兩者之間有什么關聯。”
辛與宣見朱思卉言語之間似在暗指太后,“你胡說,太后為什么要追殺你?追殺一個郡王妃,對她有什么好處?你以為區區一個郡王妃,入得了堂堂太后的眼?”
朱思卉一副驚恐萬分的樣子,“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一想到太后,就莫名害怕。”
“你小小一個郡王妃,太后認識你?你這樣的小人物,也值得太后動手?”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太后的親信想要遞投名狀。畢竟,我舅舅是太子少師,而且,”她看向辛與宣的眼睛,“先帝曾召我出席太子的束發禮。”
“朱蓁蓁,你行啊。渭南王給你取字,太子請你觀禮,你怎么這么有能耐?”
朱思卉聽罷垂下眸子,嘴角又是一笑。辛與宣氣得放下車簾,駕馬而去。車內,朱思卉尚在回味剛才的對話,絲毫不曾留意,馬車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