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曄不知道是爲了白蓮的話，還是爲了她此時的神情，只覺得心口處被堵滿。

苦與澀充斥在口中，喉嚨裡似乎憋著東西一樣，想開口說話，卻怕一開口就泄露他心中悲愴的情緒。

她說，自己被仇恨矇蔽了雙眼，她說，自己不該助紂爲虐。

陸曄明白了！

白蓮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以後會山河瘡痍，天下大亂，而自己就是那個助紂爲虐的人！

而她，會是千千萬萬人中，被自己傷的最狠的人！

如今她告訴自己，不要泥足深陷，不要埋沒光華，不要讓仇恨把自己變的面目可憎！

有無奈，有惋惜，還有一種...釋然。

白蓮這樣平靜的流淚，似乎是滴到了陸曄的心上，那種心痛的感覺再次襲來，陸曄收緊了握著白蓮手腕的五指，壓抑著胸口的疼，沉痛低啞的再次問著白蓮：

“我傷過你，對嗎？”

不知道爲什麼，看到陸曄的這個樣子，白蓮想到了前世臨死的時候，陸曄開口問的那幾個爲什麼！

心中被狠狠的揪住，鈍鈍的疼著。

悲歡寥寥心同淚，鐵蹄錚錚城與國。

他們愛過，曾心心相印，悲歡同淚，最終卻被家仇國恨給劃出了一道天壑。

緣深緣淺怎堪說？

陸曄看到白蓮不說話，只是閉著眼睛，側過了臉。陸曄的聲音更低，更柔，似乎怕驚到了她一般：

“給我個補償你的機會好嗎？我把虧欠你的一切都還給你，我放過鄭王，我不會再傷害你在意的任何人，給我一次機會，可以嗎？”

卑微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懇求，就是在前世的時候，陸曄也少有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

白蓮抽回了自己的手腕，陸曄本能的想要握緊。隨後又無奈的鬆手。

白蓮收回手，已經收斂好了自己的情緒，維持著自己平靜的語氣說著：“陸曄，你並沒有欠我什麼。我也不需要你補償什麼，如果你真的想爲我著想，還請尊重我的意願。”

沒有嫌惡，沒有排斥，沒有憎恨。只是平平靜靜的說著。

卻偏偏是這樣的態度，讓陸曄剛剛緊繃的心絃，嘣的一下就斷裂了。

陸曄苦笑了幾聲。

原來，無論自己說什麼做什麼，都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陸曄擡頭看著白蓮，如玉的臉龐，清水般的眸光，加上心中那一直難以消減的漣漪。

陸曄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樣？

她什麼都不要，只希望自己尊重她的意願。而她的意願。就是自己的遠離。

“我明白了。”

陸曄留下這一句話，就撩開車簾離開了。

除了與之前進來的時候，一樣的留了一車廂的寒冷，其他什麼也沒有。

白蓮彷彿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無力的靠在了車璧上。

玉竹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白蓮神色十分的不好，她上前扶住白蓮，她剛纔被陸曄帶來的人格開了一段距離，並不知道陸曄與她說了什麼，現在看到白蓮的樣子。玉竹開始爲白蓮擔心了。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讓白蓮如此心力交瘁的應對！

“姑娘，我們還去楊公子那裡嗎？”

白蓮如今的樣子，給楊青看到了。只是徒惹擔憂！

“去。”白蓮無力的說了句，就閉上了眼睛。

玉竹喊了車伕一聲，繼續往楊青的子爵府行去。

到了楊府的時候，白蓮已經恢復了精神。楊青此時正在大門口處等候著，看到白蓮的馬車行來，就迎了上去。

白蓮撩開車簾。楊青剛想伸手拉她下來，白蓮就先一步跳了下來。

隨後，白蓮看了看楊青伸著的手，張口欲言，卻見楊青收回了手，隨後做出一個請的手勢，便打消了白蓮的尷尬之色。

白蓮笑了笑，低頭看著前面的路，進了楊府。

等下人們都退下後，楊青剛想與白蓮說起周弘文的事情，就聽白蓮說道：

“鄭王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隨後又補充了一句說道：“在來的路上，我遇到了陸曄。”

楊青沉默了一瞬，隨後問道：“他怎麼說？”

這次換白蓮沉默了。

她不知道陸曄最後的那句“我明白了”，究竟是個什麼意思。尤其是他對於周弘文的這件事，是怎樣的一個態度。

白蓮十分不喜歡這樣不明態度的情況，她不是一個寄希望在別人身上的人。

陸曄能高擡貴手固然好，可是如果他趕盡殺絕，自己就不得不提前一步做籌謀了。

如今楊青問起陸曄，而白蓮又真心的不想提起，便迴避了楊青的這個問題，而是直接說道：

“你想想辦法通知朝中能說上話的人，對於雙星禍紫一事，誰也不能再在朝中對鄭王有任何的維護，不然都得跟著遭殃。已經爲鄭王說過話的人，讓他們上請罪的摺子，必須點出，雙星禍紫事關重大。他們維護鄭王，是怕這中間有紕漏，並且要說，有任何威脅紫微星的事情都需要慎重對待。如果出了差錯，會影響聖上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更何況，如果誤斷了那爲禍的雙星，很有可能冤枉了鄭王，而放過了真正的禍星。”

白蓮說完，又補充說道：“尤其是最後一句，必須要點出，那纔是救鄭王的關鍵！另外，通知御史臺的王御史，讓他聯繫能說上話的人，明天聯名彈劾鄭王，扭轉今早在朝上大家維護鄭王的局面。如今鄭王越慘，他脫險的機會才越大！”

“明天早朝的時候，如果能把局面控制到這個地步，你再通知鄭王，讓他在早朝之後上請罪的摺子。只請除去王爺的的王爺，請旨降爲郡王，願赴龍吟山爲先祖守靈，不得召不出皇陵。”

楊青聽著白蓮一字一句的說出口，才覺得驚心動魄，他的政治覺悟不如白蓮敏銳，心中知道這件事對鄭王打擊很大，卻不知道竟是這樣的嚴重。楊青還沒緩過神兒，就聽白蓮又說道：

“如果這一切都能順利進行，將局面控制好，至少我們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全看父皇的心思了！”

白蓮說著嘆了口氣，雙眉緊皺，眉宇之間似有無盡的疲憊。

楊青看著她這個樣子，不由得心疼了起來，只恨不得替她揹負那無形的大山。

她本該是明媚的，不該這樣的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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