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低著頭閉著眼睛的人,薄唇輕微顫抖著,用力的抿了一下。
“把那盒藥丸留下,你出去吧?!?
一向清冷無情的聲音,此時帶著一絲醇厚沙啞與說不出的……別扭?
紀小離磨磨蹭蹭的不太愿意。
雖然蹭了滿身的仙氣,但仙丹是那么珍貴的東西??!
她對師父的喜歡并沒有超過一整瓶的仙丹??!
榻上的人雖然閉著眼睛,但她的猶豫心思他哪里會不明白?
“你既拜了我為師,我定會使你成仙,無需丹藥。”僵著身子的人冷冷的拋出一句。
懷揣著對師父無比信任的小少女,咬咬牙放下了仙丹,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直到她離開很久之后,榻上的人才動了動,抬眼冷冷看向半空虛無某處。半晌,他捏起那個盒子,從里頭捻了一顆藥丸,徐徐送入了嘴里。
若有似無的甜意在口腔里彌漫,卻只限于味覺,咽下去后小腹內也有火熱情動,但他只稍加壓抑,那熱便如一勺澆在冰山上的溫水,瞬間沒了熱氣。
與方才的不能自已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年輕的國師緩緩睜開眼睛,眼中一絲溫度都沒有。
第二日一大早,國師大人進宮去了。
他到的早了點,皇帝還在早朝。恰好慈孝太后有請,他便被請入了后宮。
皇后娘娘也在慈孝太后處,行過禮,皇后娘娘便有些急切的問道:“不知六皇子昨日在國師府中是怎么了?他回來之后就關在房里一直不肯出來!”
“昨日臣身體不適,并未見到六皇子。”陳遇白不動聲色,“不知六皇子是哪里不適?”
“他不許人進去看,也不肯出來,昨日晚膳與今日早膳都沒有用!”皇后娘娘皺著眉心疼又焦急的說。
年輕的國師沉吟了片刻,說:“若娘娘放心,不如臣這就去一趟朝陽殿。”
“那就有勞國師了!”慈孝太后與皇后娘娘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松了一口氣。
阿宋從國師府回來就那樣古怪,她們生怕是惹了什么怪力亂神的東西,今日國師大人不來她們也要想辦法去請了。
沒想到這位國師大人平日里冷冰冰的連絲人氣都沒有,今天倒是格外和顏悅色呢!
陳遇白微微一笑,真的立刻就去了朝陽殿瞧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殿下昨日是舉袖捂著臉奔回來,沿路向他請安的宮人被踢飛了好幾個,然后他一頭扎進房里,到現在再也沒有出來過,晨起皇后娘娘親自來看他,他卻怎么也不肯開門。
但陳遇白是不會叫他開門的——輕一拂袖將門栓直接震斷,門自然就開了。
國師大人怡怡然走進去,迎面飛來了六皇子殿下那把鑲著紅寶石的小斧頭,還有中氣十足的怒吼:“誰準你進來的?!滾出去!”
國師大人微一側身,鋒利又漂亮的小斧頭直直飛向門口,“剁!”一聲砍在門上,把門口焦急張望的皇后娘娘嚇的臉色煞白,險些沒暈過去。
皇后娘娘身邊的宮人發出一片“護駕”的尖叫聲,侍衛們紛紛沖進來,一片混亂里,陳遇白早已走到六皇子寢塌邊,一伸手將六皇子蒙著頭的被子掀出去老遠。
自小橫行宮中的六皇子殿下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野蠻對待?瞬時大怒,從榻上跳起來就揮拳,哪里還管眼前是連他父皇都忍讓三分的國師大人,拳打腳踢的招呼上去。
陳遇白連敷衍一下他都懶得,展袖卷了榻上的玉枕,“咚”一記砸在他頸后風池穴上。
暴怒的六皇子殿下瞬時軟了,“砰”一聲整個人摔回了榻上。
皇后娘娘被宮人圍繞著疾步走進來,就見她唯一的嫡子歪七扭八的躺在榻上,頭臉俱是可疑的土黃色,她那心愛如眼珠子一般的兒子,從小最愛整潔漂亮的,這幅狼狽可笑樣子還是第一次!
“這……”皇后娘娘失聲驚呼,“這是怎么了?”
國師大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有些沉重:“來人,去打盆水來給六皇子殿下擦洗。”
立刻有宮人飛奔端來洗漱的水和巾帕,替軟在榻上痛苦□□的六皇子洗臉。可是水換了好幾盆,多名貴難得的皂莢香料都試遍了,六皇子的俏臉還是金燦燦的。
御醫們全都被傳來了,但是這狀況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萬一開錯了方子可是要糟糕的,反正既不是中毒也不是病,眼下又有國師大人在,他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俱都表示束手無策。
皇后娘娘把最后一絲希望寄托在國師大人身上。
可國師大人肅穆凝眉,望著六皇子殿下時的神情……凝重極了。
“國師大人……”皇后娘娘已經被嚇軟了腿,宮人們都扶不住了,“這可如何是好啊……國師大人!救救我兒!”
榻上的六皇子殿下囁嚅著嘴唇,似乎想要說明什么,但是他穴道被點,一時渾身酥麻無力,只能發出虛弱的哼哼唧唧的聲音,反而聽得皇后娘娘更是心如刀絞。
國師大人這時從袖中拿出了一個盒子,從盒里面取出一顆藥丸交給宮人,吩咐給六皇子殿下服下。
慕容宋眼神還是好的,一看見那眼熟的盒子,瞬時那雙漂亮眼睛都瞪圓了!
那宮人就是那日去御藥房偷藥的,捧著那藥哭喪著臉,也是進退兩難。
主仆二人的神色盡收陳遇白眼底,他心中冷笑,面上故意不悅的抿了抿唇,皇后娘娘見他不悅已是心驚肉跳,指著那宮人就叫拖出去打死,然后讓身邊嬤嬤立刻服侍六皇子吃藥。
皇后娘娘身邊的嬤嬤自然非等閑之輩,手法溫柔周到的同時又強有力的確保六皇子將那藥丸順當的吞進腹中。
國師大人面帶微笑的觀賞了全程,待嬤嬤們松開六皇子,他從容上前,扶住了六皇子的脈細細聽診。
清冷的黑眸微微垂著,眼角一絲余光始終觀察著六皇子的神色。
可憐的六皇子殿下,這時酥麻的穴道已經漸漸緩解,身上也有了幾分力氣,但是那藥丸已然入肚了!他滿腦子都是上次老九吃了這瀉藥后狼狽不堪的畫面,隱隱的,他覺得自己的肚子似乎真的開始疼了。
“嗚……快……給我……恭……桶啊……”他抱著肚子虛弱的喊。
陳遇白眸中冷光一閃。
皇后娘娘被宮人包圍著沒有聽清,擔心不已的問:“如何了?可是中了何種奇毒?國師大人可有辦法解?”
國師大人垂了垂眸,嘆了口氣:“恐怕,得勞煩千密使一趟?!?
千密族人的血是世上最好的藥引之一,千密圣女更是至陰之軀,傳說中她的血液甚至能喚醒沉睡的龍。端密太后能屹立后宮不倒甚至手握權炳與皇帝抗衡,與她驅使著神秘的千密一族有很大的關系。
皇后娘娘這時對國師大人是言聽計從,立刻差人去回稟慈孝太后與皇帝,請千密使來救命。
朝陽殿里一片混亂。
金燦燦的六皇子軟在榻上抱著小腹痛苦的□□,皇后娘娘急的快要暈厥,宮人們一撥圍著六皇子一撥圍著皇后娘娘。而國師大人閑閑的站在一邊,饒有興致的看著六皇子原本捂著肚子喊疼的手,漸漸下移,臉上的神色也逐漸變得詫異迷茫。
六皇子作為名的那個“宋”字,意味著大夜王朝最顯赫的家族之一宋家,他的母親與祖母都出自那個歷史比大夜王朝更悠久高貴的家族,皇帝有那么多的兒子,六皇子是其中無可匹敵的貴重。
所以他貴體有恙,即便是橫行后宮的端密太后,也不敢不立刻派千密使過來。
紫衣紫發的絕色女子在皇后娘娘面前盈盈一拜,又向國師大人福了福身。
皇后娘娘已急的妝容都亂了,一見她走進來便急切站起來對陳遇白說:“國師大人!千密使已經來了,請快些救治六皇子吧!”
她可憐的兒子,剛才還有力氣喊疼,現在雙手抱著膝蓋整個人團作一團縮著,埋著臉渾身直發抖,猶如被困的小獸一般在榻上掙扎打滾,靠近他的人都被他踢飛了,看起來痛苦無比!
秦桑遠遠看了團成一團的六皇子一眼,精致的眉頭不易察覺的一跳。
但她立刻后悔這一刻的分心,心道不妙,再抬眼望去,果然撞進一雙清冷幽深的黑眸之中。
國師大人正看著她,嘴角微微勾了一個冰冷的笑。
秦桑心中已知不好,但也已經來不及了。
“娘娘,”陳遇白已看著她冷冷開口,“還請移駕,方便千密使救治六皇子殿下?!?
皇后娘娘自然連聲答應,立刻的帶著所有人出去。陳遇白走在最后一個,對臉色大變的傾城之色微微一笑,拂袖帶上了門。
里頭接連傳來聲響:稀里嘩啦物品掃落地的聲音,六皇子呼哧呼哧喘粗氣的聲音,千密使壓低了的輕斥聲,兩個人追逐的腳步聲,肉體被擊中的悶響、六皇子吃痛又帶著某種隱秘愉悅的悶哼,以及千密使躲閃時衣袂飄動的風聲。
國師大人氣定神閑的站在門口,背著雙手,微微挑著眉,云淡風輕的模樣當真是仙姿出眾。
最后里面傳來了六皇子一聲顫抖的“啊……”,似乎是得到了某種極致的釋放,然后傳來一個人沉重倒地的聲音。
皇后娘娘提著心等了許久,此時終于按耐不住,顫聲命人沖了進去。
寢殿里頭亂成一團:桌翻凳散,到處是打翻了的物品,床榻上的簾子都被扯下來半幅垂在地上。
六皇子倒在冷冰冰的金磚地上,衣衫凌亂,腰間汗巾都翻在了外面,潮紅著臉,已是昏迷不醒。
而那位傾國傾城的千密使,站的離地上的六皇子遠遠的,清麗脫俗的美麗臉蛋透著咬牙切齒的慘白,紫衣前襟微亂,袖口被扯脫了一截,抬手撫鬢的手指正微微的顫抖著。
門一開她看過來,看向走在最后的國師大人時,眼神銳利的恨不得飛出刀劍來將他千刀萬剮!
國師大人撫了撫袖,神情很是愉悅的向她笑了笑。
建議六公主殿下把這句話刻在臉上,與千密使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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