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賊寇!保護娘子!”外頭的云堂主大聲喝道。
三賢秦家不愧是關中大族。其豢養(yǎng)的打手也都訓練有素。立時護在馬車兩邊,抽刀而出,抵擋好似從四面八方射來的羽箭流矢。
“駕——”車夫御馬快行,想要沖出這一段的危險地帶。
“啊——”忽而一聲慘叫。
馬兒嘶鳴。噗通的落地聲。馬車輪子像是從什么東西上碾過。猛烈地震顫。
馬車里的茶案都跟著晃動,燈燭被金香一把握住,才免于倒地。
丹心護在沈昕娘身邊,臉色已經(jīng)煞白。
“是,什么人?這就是娘子說有備無患的那個患嗎?”她顫聲問道。
不過這會兒沒有人顧得上回答她的話。
“娘子小心,來人好似沖著娘子來的!”云堂主御馬追在馬車后頭,叮囑道。
可馬車似乎向著一旁的溝壑沖了過去。
“怎么回事?”云堂主在后頭喊了一聲。
金香掀簾子往外看去。
“車夫——車夫死了!”金香驚恐大叫。
眼看馬車就要沖向道旁的深溝。倘若馬車毀在這里,娘子還能逃走么?
忽而正在與黑衣人纏斗的暗衛(wèi)脫身出來,飛身躍上馬車。
“吁——”的拉住韁繩。兜馬回到正道上。
“駕——”暗衛(wèi)不禁身手好,御馬的功夫也好。馬車很快又揚蹄飛奔起來。
云堂主和秦家的人護在馬車四周,那些不知從何處冒出的黑衣人仿佛不死不休一般糾纏。
忽而一聲凄厲的嘶叫聲。馬車猛然頓住。車內(nèi)主仆三人順著慣性馬車外跌去。
暗衛(wèi)在車廂外頭,以一人之力擋住三人跌出馬車。
“馬匹中箭了!娘子在車廂內(nèi)躲躲!”暗衛(wèi)說完,揮刀砍向涌上來的黑衣人。
熱血濺在車廂簾子上。血腥味四下彌漫。
“娘子……”金香和丹心緊緊挨著沈昕娘。
沈昕娘側耳聽著外頭的動靜。“他們打不贏的。”沈昕娘忽而說到。
兩個丫鬟都是一愣。
“秦家,連帶暗衛(wèi),一共二十余人。對方卻有四十余眾,且身手不錯。”沈昕娘平緩的分析道,“他們的目標,是我的命,并不用殺凈我們這二十余人。可我們卻要將對方人手全部除清,才能脫身。”
“娘子……那,那怎么辦啊?”丹心驚恐問道。
她以為,和娘子一起經(jīng)歷了那么多,她的膽子已經(jīng)大的包天了,如今才知道,那才到哪兒啊!娘子說起自己的命,都能臉色如常,這才是膽大包天吧?
“云堂主,有天燈么?”沈昕娘揚聲問道。
隔了片刻,外頭才傳來云堂主的回應,“有,馬車里就有!”
“天燈?”丹心一愣。
金香已經(jīng)幫著沈昕娘四下翻找起來。還好沒有用多久。她們便在茶案下頭,翻出幾個折起的天燈。將天燈撐好,以燈燭點亮。
丹心挑開車窗簾。金香伸手將天燈放了出去。兩方人馬正戰(zhàn)事膠著。紅色的幽光,緩緩向上空
漂浮。
“一定要升起來啊,一定要讓秦家別院的人看到啊!”丹心雙手放在胸前,閉目祈禱。
耳邊卻是傳來金香滿是遺憾的哀嘆,“被射掉了!”
兩人又點起一只。可黑衣人已經(jīng)有了防備,這只天燈還沒升起多高,再次被射掉。
“難道老天爺不肯幫我們了么?”丹心的聲音里隱含哭腔。
“呸呸,丹心姐姐!別說這種話!”金香倒是不屈不撓,又放出一只天燈。
許是這次黑衣人大意。天燈升晃晃悠悠,竟飄上了樹梢。
“嗖——”
一箭飛射。天燈再次熄滅了。
金香也頹然跌坐在車廂里。她從身上抽出短劍,“娘子,我去幫忙!”
“等等!”沈昕娘卻忽而伸手拉住她。她側耳,像是在細聽著什么。
金香和丹心看她專注的神情,接不敢打擾。
須臾的功夫。周遭打斗的聲音像是更加激烈了。卻漸漸好似遠離了被困住的馬車。
“是有救兵到了?”金香問道。
“快走!”沈昕娘立時說道,“叫云堂主!”
“云堂主,咱們快走!”金香挑開車簾,喊道。
云堂主同暗衛(wèi),用最快的速度給馬車換了馬匹,套了云堂主的馬。將那受了傷的馬驅(qū)趕到一旁。云堂主也坐進馬車里。借著車內(nèi)燈燭的光,不難發(fā)現(xiàn)云堂主身上的傷。她胳膊上的傷口還在汩汩的向外涌著鮮血。
“云堂主,你,你受傷了!”丹心想要上前幫忙包扎,卻有些不受控制的手抖。
金香咬牙,從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布條來。
沈昕娘卻從她手中接過布條,雙手十分靈巧的將布條壓在她的傷口上。抑制鮮血涌出。
云堂主詫異的看向她。“娘子手法好生熟練!”
沈昕娘聞言,眸中卻有些疑惑。
“且娘子……嬌滴滴的,竟不怕血?”
沈昕娘搖了搖頭,“我不喜歡,血的味道。”
說完,她便有些嫌棄似的,坐遠了些。
丹心和金香臉上都有些尷尬。
好歹云堂主是為了保護娘子才受的傷,娘子怎么能當面表現(xiàn)的這么明顯。
云堂主倒是不以為意,只是看著自己胳膊上,被包扎的很好的傷口,眸中不解愈發(fā)濃重。不喜歡血的味道,卻對包扎如此熟稔。這沈家的小娘子,好生奇怪!
馬車又狂奔了好一陣子。忽而又聽得一陣疾馳的馬蹄聲。車內(nèi)眾人都是一陣緊張。剛才那情形,再來一次,怕是他們都得交代在這里了吧。
馬車外頭的人也都紛紛擺出抵御的姿態(tài)。臨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秦家的人出來相迎。
云堂主聞聲,從車廂中探出頭來。對面來人,御馬走在最前頭的竟然是他們的少主。
“停車——”云堂主大喊一聲。
馬車還未挺穩(wěn),她便翻身而下。抱拳道:“少主!”
秦冉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微微蹙眉打量著云瑤。又側臉看看眾人,馬車車廂上甚至還扎著幾根未來得及去掉的羽箭。
“怎么,弄得這般狼狽?”秦冉的聲音,在這凄清的夜里,格外的好聽。
云瑤卻聽出深深的責備之意。
少主專門安排她前去接人,就是要讓她安然無恙的將人帶回來。
“少主,屬下——”
“回去說吧。”沈昕娘的聲音忽而從馬車里幽幽傳來。平靜的不像是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浩劫。
秦冉卻翻身下馬。兩步來到馬車邊上,飛身跳上馬車,掀簾而入。他的目光落在沈昕娘身上,帶著微微的緊張。
“沈娘子,沒事吧?”秦冉臉上少了平日里的輕佻,嚴肅的像是換了個人。
沈昕娘搖了搖頭。
“走吧。”秦冉吩咐道。
“云堂主受了傷,還沒上馬車呢!”金香瞪眼說道。
秦冉側臉看她一眼,沒有說話。馬車卻是緩緩動了起來。
“自己去領罰吧。”秦冉的聲音,輕飄飄的從馬車里傳出來。
外頭站著的云瑤身子一僵,“是——”
“云堂主舍命保護我家娘子,您不獎賞也就罷了,為什么還要罰她?”丹心也有些不忿。
秦冉卻將眸子轉(zhuǎn)向沈昕娘,“秦家安排不周,讓娘子受驚了!”
“嗯。”沈昕娘點點頭,并未多言。
“娘子……”丹心和金香都有些不解的看她。怎的娘子也不為云堂主說說情呢?
沈昕娘卻像是沒有看懂她們的眼神,更沒有聽懂她們語氣里的哀求一般,什么都沒說。
秦家別院寬敞富麗。
雖是晚間了,一連串大紅的燈籠卻將一處處院子映得別有風韻。寒風之中大紅的燈籠輕輕搖晃。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影子。
一身朱紅色,而非正紅色嫁衣的新娘子,正翹首等在新房門口。扶在堅硬的門框上的手,漸漸變得冰冷。
“郎君……怎么還沒有回來?”新娘子低聲問道。
丫鬟愣了愣,“少主去迎賓客了,一會兒就能回來了。”
“納妾而已,賓客很多么?”新娘子的語氣有幾分淡然的幽怨。
丫鬟小聲道:“許是不多吧,但也有親近的親朋,少主說了,若有需要,會請姨娘過去敬酒的。”
“真的?”新娘子微微挑了挑眉。
丫鬟連連點頭。
“沈姨娘,少主請您過去!”一個丫鬟提著燈籠,從廊間走來。
新娘子扶在門框上的手,松開垂了下來,好似找回了幾分溫暖和柔軟。
“這就來。”
朱紅色嫁衣的新娘子來到宴席廳的時候,才愕然發(fā)現(xiàn)。所謂的賓客,只有一位。
“大姐姐?”她有些愣怔。
沈昕娘點點頭。
丹心奉上一個大大的紅包。里頭是三萬貫的飛錢。于秦家來說,自然是小錢,可是對于秦少主的妾室來說,卻是不小的添妝了。沈四娘從小到大,從未支配過這么多的銀錢。
“多謝,大姐姐!”沈四娘上前,握了握沈昕娘的手。
卻發(fā)現(xiàn)她的手和自己一般的冰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