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羣一陣騷動,小聲的議論此起彼伏。
雖說大部分人都同情唐美麗,覺得她不應(yīng)該再被家庭欺壓,可還是有一部分人在低聲勸她:“再怎麼樣也是你的奶奶嘛,美麗,你可不要太心硬了,一個老人家特地跑過來找你,你也不能讓她空著手回去啊,多少給一點吧。”
女孩子家家的,拿這麼多錢在手裡幹嘛?唐美麗一個月有十八塊的工資呢,等到轉(zhuǎn)正以後就到三十多了,她不把錢給家裡還能自己花掉?女孩子家總是要爲家庭多做貢獻的,在孃家的時候就該爲孃家多出力,何必跟爺爺奶奶斤斤計較。
向春生也是屁股歪得太厲害,說什麼爺爺奶奶要把唐美麗賣給老光棍,現(xiàn)在還能販賣人口嗎?瞧他說得這麼難聽,不就是結(jié)婚要準備彩禮嗎?唐美麗要是有弟弟,彩禮留下來給她弟弟娶媳婦,這可不是剛剛好嘛!
李阿珍聽到這些議論,有些得意,腰桿兒也挺直了:“還是城裡人明白事理!哪有這麼不孝順的孫女吶!我可是你親奶奶,唐美麗!”
“我說過我已經(jīng)不認你這個奶奶了,你別和我來扯這些有的沒的!”
唐美麗倔強起來也是九頭牛也拉不回,她憤怒的盯了一眼李阿珍,撥開人羣騰騰騰的朝前邊跑,向春生趕緊追上去拉住她:“美麗,你要去哪裡?”
“我去服裝店呆著,這裡讓我覺得太不舒服了。”唐美麗回頭看了一眼那邊站著的兩個人,紅著眼圈兒:“我不想再看到我奶奶,太讓人噁心了。”
“好吧,你去吧,我到這裡幫你處理好。”
向春生放開了手,唐美麗飛快的朝大門外邊跑了去,迎面遇到了朝裡邊走的李書記,她停住腳步,眼睛紅紅的喊了一句“李書記”,聲音哽咽。
“小唐,怎麼了?”
李書記有些奇怪,這個漂亮姑娘今天是怎麼了?看著她眼睛紅紅,臉上有淚光閃閃,不由得多了幾分憐惜:“是不是春生欺負你了?看我去削他!”
唐美麗搖了搖頭,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那裡的一羣人,一種說不出的厭惡感讓她想要儘快離開這裡,她哽咽著對李書記說:“謝謝書記關(guān)心,我……我到別的地方靜一靜就行了。”
李書記看了看前方的人羣,大步走了過去。
“春生,小唐這是怎麼了?”
“書記,她家裡……”
向春生的話還沒說完,李阿珍就湊著過來了:“您就是這單位的書記啊?您來得正好,麻煩您給來解決一下這問題啊!”
李書記正朝向春生走過去,忽然半路上殺出一個老太婆,臉皮皺得跟老樹皮似的,溝壑縱橫,偏偏還要討好賣乖的朝他笑,笑得用力,那些皺紋就成了一朵開得燦爛的菊花。
“你是誰?”李書記嚇了一大跳,倒退了一步。
“書記書記,我是唐美麗的奶奶!”李阿珍開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控訴起唐美麗的不孝順來:“唐美麗可真不是個東西,她跑到城裡來享福,每個月掙一大把的錢不給家裡花!我們家窮得喲,都快揭不開鍋了,她卻只顧著自己吃好穿好,一點都沒想過家裡!”
“還有這樣的事情?”李書記皺起了眉頭,他的印象裡,唐美麗是個勤快踏實的好姑娘,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娘,你別亂說!”
唐大根有些著急,看著書記這模樣,好像要發(fā)火,美麗只不過是建築公司的臨時工,會不會因爲他們來鬧,把掙錢的事情都給弄丟了?
他趕緊走了上去,拉住了李阿珍:“娘,你快別說了,我想通了,美麗能給家裡這麼多錢我覺得已經(jīng)不錯了,咱們不能再爲難她!”
“啥?你說啥?你這個沒用的貨!”李阿珍心裡有氣,看著唐大根這蔫頭蔫腦的模樣就更是火大,一巴掌把他扇到了旁邊:“不會說話就到一邊呆著,當啞巴不會嗎?”
唐大根被李阿珍這一巴掌扇得有些發(fā)暈:“娘……”
李書記也被唬住了,這老孃兒們,可真是兇悍,看起來是個潑婦。
“這位大嬸子,你這麼鬧騰到底是爲啥哩?”李書記退後一步,和李阿珍保持了適當距離,偏偏李阿珍不肯放過他亦步亦趨:“書記,我只想讓你主持公道,讓我那個不孝順的孫女每個月拿出二十塊錢給家裡做貼補。”
“二十塊錢?”李書記有些無語:“唐美麗同志一個月才十八塊的工資,你讓她拿二十塊錢,這是叫她去搶嗎?”
真是潑婦,又驕橫又貪婪,李書記不由得深深同情起唐美麗來,難怪剛剛碰到她的時候眼圈都是紅的,說不定被這老婆子給打了吧?
“啊?只有十八塊的工資啊?”李阿珍有些失望:“那就讓她一個月拿出十五塊!”
“娘,美麗已經(jīng)掏錢給三牛唸書了,還在給三牛攢媳婦本,她已經(jīng)對得住家裡了,你幹嘛還要這樣來坑她?”唐大根聽說女兒只有十八塊的工資,心裡更內(nèi)疚了,自己跟著過來吵真是太沒道理了。
“什麼叫坑她?她的錢就該給家裡花,哪有她自己花的份?”李阿珍一雙手叉腰,橫蠻不講理:“她要是不給,我就每天來單位裡吵,看她能不能過安生日子!”
老婆子還來勁了?每天要到單位吵,她以爲他這單位領(lǐng)導(dǎo)是當擺設(shè)的?
瞬間,李書記心裡充滿了一種正義感和責任感——作爲單位的領(lǐng)導(dǎo),他有責任保護好他手下的員工!
“你要每天來我們單位吵鬧?那你試試看!”李書記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冷笑:“春生,去辦公室給派出所打給電話,告訴他們,這裡來了個在咱們單位鬧事的,讓他們派幾個同志過來瞧瞧。”
向春生點了點頭,心領(lǐng)神會:“書記,這應(yīng)該算是妨礙治安,可以拘留吧?”
“差不多。”李書記一雙手背在身後,挺直了腰桿。
聽說要打電話給派出所,李阿珍一雙腳頓時軟了:“別別別,這位領(lǐng)導(dǎo),千萬別去打電話,咱們有話好好說。”
向春生轉(zhuǎn)過身,兩條眉毛豎起,裝出一副兇狠的模樣:“和你有什麼好話說的,你就一心想要坑唐美麗同志,我們還能讓你得逞?”
“書記,”向春生轉(zhuǎn)臉望向李書記:“唐美麗同志可真是苦水裡長大的,您可得幫幫她。”
向春生口才好,他繪聲繪色的把唐美麗在家吃過的苦都說了一遍,特別是說到正月初五他去旺興村解救被關(guān)押的唐美麗時,更是說得精彩,因爲畢竟親身經(jīng)歷,又帶了個人感情,向春生的語言十分有煽動性。
看熱鬧的人個個臉上都露出了悲憫的神色,李書記更是搖頭感嘆:“小唐同志不容易啊。”
“書記,您來得正好,趕緊幫著唐美麗把這事情解決一下,要不是這兩個人總是來纏著她,讓她怎麼能過安生日子?”
李書記點了點頭:“好,咱們就來掰扯掰扯。”
唐大根抖抖索索的靠近了幾步:“書記大人……書記同志……美麗工資不多,她出了錢送她弟弟唸書,還每個月給她弟弟攢了幾塊錢做媳婦本,已經(jīng)差不多了,不用再出錢了。”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給我到旁邊去站著,這裡輪不到你說話!”李阿珍一口唾沫吐到了唐大根的腳邊:“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這位大嬸兒,小唐的爹肯定有資格說話,倒是您得一邊站。”李書記很嚴肅的看著李阿珍:“法律規(guī)定,小唐有贍養(yǎng)父母的義務(wù),她沒有贍養(yǎng)爺爺奶奶的義務(wù)!既然她爹說不要她再出錢,那她就可以不出錢了,她沒有責任一定要出錢給爺爺奶奶。”
李阿珍伸手揪住了唐大根的耳朵:“咱們來城裡是幹啥的,你給忘記了?”
“娘,美麗她工資實在太低了……”
“呸,你聽他們瞎說!”李阿珍恨恨的盯住了唐大根:“再說了,掙十八塊就該全交出來!”
“她還得吃飯穿衣……”唐大根說得訥訥。
“這個我可不管,她不是可以找對象嗎,讓她對象去管!”李阿珍蠻橫的盯住唐大根:“快,你跟書記說去!”
“書記,讓美麗再多多少少給一點吧……”唐大根乞求的看著李書記,耳朵根子生疼。
李書記看著這樣的唐大根,驚得目瞪口呆。
這樣強勢的娘竟然養(yǎng)出了這樣軟弱的兒子!
看著唐大根被李阿珍擰著耳朵,可憐巴巴的站在那裡,李書記簡直是無話可說。
“這樣吧,我和唐美麗同志說一下,讓她每個月給你三塊錢做贍養(yǎng)費,你們不能再來爲難她!”李書記很嚴肅的看著李阿珍,手有些發(fā)癢,真恨不能一巴掌把她打到一邊去,看著這老婆子的嘴臉就覺得可惡。
“三塊錢啊……”李阿珍嘟囔著:“這也太少了一點。”
“春生,去打電話給派出所。”
李書記已經(jīng)忍無可忍:“讓他們趕緊派人過來!”
向春生答應(yīng)了一句,趕緊朝宿舍大門那邊走。
“哎哎哎!”李阿珍趕緊撒手,追著向春生大喊大叫:“領(lǐng)導(dǎo),你別去打電話,三塊就三塊!”
向春生轉(zhuǎn)過身:“那寫一張字據(jù),立字爲證,以後你們不能再來找唐美麗同志吵鬧!”
李阿珍看了他一眼,無可奈何的答應(yīng)下來:“好吧好吧,咱們立個字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