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色的羽毛從天而降。
楊清音知道這是來自黑凰的孿影之術，於是將法力傳到絳宮，對法術細節的存思也已完成，她卻在施放法術的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
火球脫手而出，沒有攻向頭頂的黑羽，而是擊中了她身後的魔族雕像。
營地內外響起一片驚呼，過來談判的高伏威險些從空中掉下去，站在地上的錦王卻是四蹄用力差點飛起來，雕像附近的妖族不約而同地伸出雙手，想接住掉下來的東西。
什麼也沒掉下來，火球擊中了雕像的右胸，燒出一大塊焦黑。
老檀羊搖晃幾下，顫聲對錦王說：“咱們真應該聽她的嗎？”
錦王也有點拿不準，現在的這名女道士跟他過去兩個多月裡認識的楊清音差別太大了，這還不到一個時辰，他的心已經好幾次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等等，再給她一點時間。”錦王雖然自視甚高，卻也明白敵衆我寡，直接開戰的話靈妖一方勝算不大。
羣妖當中只有老撞的看法與衆不同，呵呵笑了幾聲，“這娘們兒有點意思，讓她當女妖王也不是不可以啊。”
楊清音不理睬羣妖的反應，又一次擡頭望去，黑羽消失了，心中哼了一聲，對營地邊緣呆若木雞的高伏威說：“黑凰已經接到我的信息了，還有誰需要證明嗎？你們把這顆心臟看成至寶，對我來說它就是至惡，絕不會手下留情。”
黑凰希望用羽毛施展孿影之術以吸引女道士的注意，然後伺機奪取心臟，結果女道士根本沒有上當，黑凰只能收回羽毛。
高伏威伸出右臂，做出安撫的姿勢，“我明白了。你彆著急，我們五路妖軍商量一下，但是你得保證不能損壞心臟，否則的話……”
“否則怎樣？”楊清音模仿高伏威的輕蔑語氣，揮了一下手中的法劍，“快去，別讓我等太久。”
話是這麼說，楊清音其實希望五路妖軍商量得越久越好，她往營地周圍和上空送出十幾件法器，然後落到地面上。心中略感奇怪，化妖的反應竟然一點也沒有了，她現在感覺奇佳，連施法似乎都比從前順手一些。
“咱們也得商量一下。”楊清音對羣妖說，掃了一眼，發現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有些怪異，皺眉道：“幹嘛？好像我是強盜似的。”
老檀羊走過來，鬍子微微發抖，“這尊魔族是靈妖挖出來的。歸靈妖所有，你不準再碰他。”老檀羊看著一地的盔甲部件，鬍子抖得更厲害了，“哪都不準碰。”
楊清音正要開口。她身後先響起一個聲音，“魔族屬於靈妖，那我們呢？”老撞邁步走過來，站在楊清音身邊。比她高了一倍還多，“我們出的力一點都不少。”
“你們是俘虜，是我們抓來替我們幹活的。挖出的東西跟你們無關。”老檀羊厲聲回道。
老撞握緊雙拳，全身的骨節咯咯直響，“哈，敢情在你們眼裡，我們就是苦力和妖丹的來源。”
老檀羊雙角衝前，“沒見過俘虜還像你這麼多話。”
“別看你長著鬍子，化妖不過幾年工夫，才見過多少世面？”老撞語帶不屑，擡起雙手，居然將頭頂的兩隻角拽了下來，原來角早就被鋸斷，平時還用妖術連在上面，關鍵的時候可以拿下來當武器，“老子受夠了，原來覺得你們這些靈妖挺可憐，幫你一把也沒什麼。既然你們不當我們是夥伴，老子幹嘛還要幫你們？”
靈妖不太懂得如何對待俘虜，兩夥妖平時吃住都在一起，關係很融洽，剛發現魔族遺物時發生過小小的衝突，很快就被喜悅沖走，現在又暴發出來，而且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
本來混雜在一起的羣妖開始各選位置，兩夥妖族面對面對峙，雖然數量相差無幾，靈妖一方卻佔據絕對優勢，普通妖族儘量擠成一堆，躲在老撞身後，誰也不敢與他並肩。
楊清音擡頭看了一眼木雕魔像，心想這玩意兒還真是邪門，怪不得道統說魔族擅長攻心，還沒活過來呢，就讓這夥妖分裂了。
慕行秋要是還在就好了，他的念心幻術或許能與魔族一較高下……
楊清音輕輕甩下頭，將慕行秋從腦海中清除，衝著一直沒怎麼吱聲的錦王說：“你是靈妖之王，說句話吧，你若是彈壓不住，就把王位讓給我好了。”
普通妖族正擔心老撞這座靠山不夠穩固，於是一塊起鬨支持女道士當妖王。
錦王脾氣暴躁，哪受得了這種挑釁，猛地躍到半空中，大聲說：“想爭王位，倒也簡單，營外的妖軍正好是兩夥，咱們各自帶妖衝出去，誰打贏了誰就是靈妖之王！”
羣妖叫好，全忘了己方實力有多弱，楊清音也飛到空中，“要是咱們都被敗了，甚至被殺死呢？”
“那也比在這裡等死強。”錦王本來還有幾分理智，可是在魔族心臟的影響下，本性中的暴烈越來越突出，“靈妖，跟我衝出去！”
全體靈妖或吼或嘯，他們在龐山期間跟妖兵多次交鋒，鬥志頗爲旺盛。
老撞也晃動手中的獸角，用本族妖語大吼大叫，他身後的妖族大都聽不懂，只是跟著亂叫，目光瞧向空中的女道士。
“停停。”楊清音無奈地搖搖頭，“都出去打仗，誰看管魔像？”
叫嚷聲一下子消失了，錦王看了一眼那顆跳動不已的心臟，立刻感到萬分不捨，“你說怎麼辦？難道就這麼等著他們衝進營地嗎？”
楊清音本來想利用妖族對魔心的癡迷要挾外敵，現在又有了新主意，“不如這樣，用鬥法解決問題。”
“你要和我鬥法嗎？”錦王疑惑地問，卻一點也不畏懼，反而很有信心。
“當然不是，讓外面的妖兵也選出兩隻妖來，咱們兩個跟他們鬥法。誰贏得快，今後就聽誰的。”
“好。”錦王答應得快，地面上的老檀羊卻覺得不妥，“等等，我有話說……”
錦王早已不耐煩，厲聲道：“沒什麼可說的，鬥法就鬥法。”想到搏鬥與廝殺，他感到熱血上涌，心跳也更快了。
羣妖的呼聲匯成一片，老檀羊不敢吱聲了。而且也迅速涌起一股鬥志，不停地搖晃頭上碩大的雙角。
羣情激昂，楊清音反而成爲唯一的冷靜者，她又一次想起慕行秋的念心幻術，覺得他要是在的話肯定會有大用。
可他不在，楊清音也不想依靠任何人，於是甩掉無益的念頭，對羣妖說：“等在這裡，我去挑戰。”
營外的妖軍已經發現營地的異常。因此一看到女道士飛出來，立刻就有四隻妖迎上來，雙方相距百步時停下。
猛虎符師高伏威身高體壯，長著一隻醒目的大鼻子。站在最左邊，向楊清音介紹了其他三妖。
身穿白狐皮長袍，長相也有幾分像是狐貍的中年男子是捨身國王子拓疆，騎在一匹細高瘦馬的背上。
全身穿著骨角製成的盔甲、比獸妖老撞還要高大的妖族是佔天。奇怪的是他身爲飛妖將軍，背後居然沒有翅膀，笨重得像是一隻巨熊。跨下騎著一頭小型震山牛——所謂小型是與同類相比，事實上它跟一頭成年大象相差不多。
披著灰色斗篷、面色陰沉的男妖是戰魔山妖王飛祖，看樣子是一名妖術師，沒有坐騎，跟高伏威一樣飄在半空中，從遠處就開始盯著楊清音，自己被介紹到時更是目不轉睛。
“還有那位黑凰呢？他可別想偷襲。”楊清音早就知道黑凰是隻大妖，卻從來沒見過本尊現身。
高伏威搖搖頭，“黑凰從不露面，我們四個可以代表全體妖軍。”
楊清音輕哼一聲，“我提一個建議，我們這邊出兩位，你們也出兩位，來一次鬥法，誰贏誰就拿走魔族心臟。”
“不只是心臟，要全部。”捨身國王子拓疆說。
“兩次鬥法，要是一勝一負怎麼算？”飛妖將軍佔天問。
“一次鬥法，不是兩次，四位都上場，必須將對方兩位全都打敗纔算勝利，整個魔族遺物，從心臟到盔甲，都歸勝利者。”
四妖互相看了看，高伏威問：“如果我們不同意，你就要將心臟毀掉？”
楊清音笑了，“這回反應挺快，不用我廢話了。”
“你們這一方出戰的是你和錦王？”戰魔山飛祖冷冷地問。
楊清音昂首道：“沒錯，就是我們兩個，你們誰來應戰？”
飛祖連想都沒想就說：“黑凰與我。”
另外三妖馬上反對，佔天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爲什麼是你？”
“因爲這是鬥法，不是比肌肉。”飛祖轉身飛向自己的隊伍。王子拓疆和將軍佔天急忙催動坐騎追上去。“待會給你回信。”高伏威也慌忙飛回軍中。
楊清音回到魔像附近，羣妖都圍了上來。
錦王鼻孔翕動，已經做好戰鬥準備。
楊清音看著掉在地上的魔族盔甲，選了一件凹陷的肩甲拿在手裡，魔族高大，只一件肩甲就足夠遮擋她的上半身，“好歹這也是銀魄製造的，應該能抵擋妖術吧。”
羣妖呆呆地看著女道士，那些盔甲部件被扔在地上好一會了，誰也沒敢過去碰一下。
營地外面傳來高伏威的聲音，“黑凰與飛祖，迎戰龐山道士和錦王，勝者得到全部魔族遺物，天黑之後開戰。”
獸妖老撞罵了一句髒話，“天一黑不就是黑凰的天下了，還打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