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昆是一名了不起的散修,否則的話也不會受到老皇帝的信任與重用,他在皇宮裡的職責之一就是防止皇室秘密泄露,所以對各種奪取記憶的法術(shù)、符籙術(shù)和妖術(shù)都有一點研究,再加上換魂者所帶來的大量招術(shù),這讓他對防護頭腦極爲自信,除了少數(shù)注神道士,他不認爲任何人能不知不覺侵入自己的頭腦。
可念心幻術(shù)已經(jīng)失傳數(shù)萬年,慕行秋是唯一掌握這門法術(shù)的人,許多強大的法門甚至是最近才領(lǐng)悟出來的,秦昆無從瞭解,自然也就無從防範。
慕行秋是在跟洪福天交談的時候才懷疑秦昆的,皇孫符慈既然能被西介國公主選中,在皇室中的地位自然不會太低,秦昆是皇帝身邊的內(nèi)臣,既沒有留在捨身國都城守衛(wèi)正使,也不在拓山守護副使符慈,卻跟公主的幾名親信來朝東鎮(zhèn)小打小鬧,實在有些怪異。
於是慕行秋悄悄推動了秦昆的自信,讓他放鬆警惕,然後以幻術(shù)趁虛而入。楊清音不喜歡這種幻術(shù),慕行秋卻越用越得心應(yīng)手,用它省下不少麻煩。
秦昆的記憶有一次明顯的中斷,並且刻意將一部分記憶隱藏在腦海深處,這部分記憶慕行秋還沒有挖出來,但是憑那次中斷以及秦昆的計劃,慕行秋能夠認出換魂者的跡象。
“你慫恿皇孫符慈來拓山,是爲了除掉西介國公主選中的夫婿,你留在皇京的最重要任務(wù)就是阻止公主掌權(quán),可是公主已有防備,所以你沒辦法採取暗殺的手段,只能盡力破壞公主的計劃。”慕行秋並未看到全部記憶,可是隻要猜出對方是換魂者。其它事情也就一目瞭然了。
秦昆面如死灰,好一會沒有說話。
黑凰拍手稱讚,“不得了不得了。道尊的幻術(shù)越來越出神入化,我真是愚蠢。當初爲什麼要學魔族幻術(shù),而不是拜道尊爲師呢?”
慕行秋沒吱聲,他身後的禿子卻開口了,禿子原本對黑凰沒有特別感受,只記得她是斷流城一戰(zhàn)的神秘大妖和羣妖之地的美麗女妖,此番見面之後對她的印象卻越來越差,因此沒好氣地說:“小秋哥的念心幻術(shù)是勤修苦練再加上自己琢磨出來的,魔族幻術(shù)卻是現(xiàn)成的。一學就會,你纔不會想吃苦。”
魔族幻術(shù)不是“一學就會”那麼簡單,但是有魔族遺物和一些魔器的幫助,已是大妖的黑凰的確學起來很輕鬆,她不跟禿子爭辯,衝他笑道:“小弟弟,聽說你很喜歡鏡子,姐姐這裡有不少……”
慕行秋的目光只盯著秦昆,現(xiàn)在無需避諱了,他正以強大的幻術(shù)攻入散修的頭腦。挖掘那些隱藏的記憶。
秦昆全身微微顫抖,正在拼盡全力保護自己的記憶,這是一場在腦海中發(fā)生的激烈戰(zhàn)鬥。外表平淡無奇,秦昆的心情卻比統(tǒng)率千軍萬馬迎戰(zhàn)十倍於己方的敵軍更加緊張。
大概一刻鐘之後,黑凰已經(jīng)用數(shù)面精美的鏡子籠絡(luò)到禿子的歡心,秦昆卻一敗塗地,他施展了一切能用上的散修法術(shù)和符籙之術(shù),兩隻手不停地冒出股股青煙,可幻術(shù)的強大還是超出他的預料。
秦昆一屁股坐在地上,交出了全部記憶。
黑凰笑著對禿子說:“這麼久才摔一個屁墩,我還是不學念心幻術(shù)了。”
跟慕行秋之前猜測的一樣。換魂者秦昆就是在設(shè)計讓皇孫符慈來拓山送死,不僅如此。他的另一個目的就是讓聖符皇朝和捨身國開戰(zhàn)。
這讓慕行秋有點意外,畢竟換魂者的權(quán)力基礎(chǔ)就是聖符皇朝和龍賓會。開戰(zhàn)對他們沒有好處。
隱藏的記憶太多,慕行秋一時整理不過來,於是取出一枚寶珠,將這些記憶存入其中,用幻術(shù)擊暈秦昆,對黑凰說:“聖符皇朝的人大概都已經(jīng)成爲俘虜,生死未知,我得儘快弄清楚。”
“那是,拓山防衛(wèi)森嚴,一羣散修怎麼可能潛藏其中不被發(fā)現(xiàn)?道尊需要我做什麼,儘管吩咐。”
“嗯,你先向我解釋一下,龍魔早已化身爲魔王,爲什麼你卻說時間還早,她會在人肉會第三十天變化?”
黑凰的面容又一次變得清晰,好讓慕行秋看到她眼睛裡的驚詫,“我說的都是實話,他們就是這麼告訴我的,道尊可以進我的腦子裡隨意查看,看我是不是在撒謊。”
“不需要。”慕行秋對黑凰的記憶並無興趣,帶她來是有別的用處。
“我真的不在意。”黑凰眼中波光流動,“反正我沒什麼不能讓道尊觀看的。”
禿子剛對黑凰產(chǎn)生的那點好印象又都消失了,將一面鏡子扔還回去,“都是女妖,爲什麼你不如別的女妖可愛呢?”
“你覺得誰更可愛,我倒要跟她好好比一下。”黑凰自信容貌在妖族當中數(shù)一數(shù)二,起碼對人類的眼光來說是這樣。
禿子認真地想了一會,“萬子聖母。”
黑凰愣了一下,隨後大笑,“那個瘦竹竿?哈哈,你覺得她可愛……哎呦,笑得我肚子疼,你是因爲她身子長所以羨慕她嗎?”
禿子點點頭,“對啊,身子那麼高,放眼一望都比別人遠些,而且萬子聖母從來不像你……這個樣子。”
“我是什麼樣子?”黑凰笑吟吟地問。
“就是……很奇怪的樣子,我希望你能好好說話,不要總是莫名其妙地笑,尤其是跟小秋哥說話的時候,你瞧他多嚴肅,你一點都不認真。”
黑凰收起笑容,嘴角和眼角卻仍然留著一絲笑意,“聽你的,從現(xiàn)在開始我認認真真,關(guān)鍵是能留在道尊身邊我開心嘛。”
禿子天真,卻不傻,“不對,你跟楊創(chuàng)也是這麼笑,對散修就不笑,你只對比你厲害的人笑。”
黑凰的微笑有點尷尬了,“你這顆腦袋想得還真多,告訴你實話吧,笑是我的武器,就像你的牙齒一樣,你願意敲掉牙齒嗎?”
禿子閉嘴搖頭。
“敵人越強大你越要露出牙齒,我也一樣,越是面對強者,越要笑得開心。”
“可我一點也不強啊,你爲什麼也對我笑?”禿子迷惑了。
“偶爾我也會真笑,比如遇到像你這麼可愛的腦袋。”
禿子也笑了,對黑凰的印象又變好了一些,“大家都說我可愛。”
“糟了。”有一會沒開口的慕行秋突然叫了一聲。
慕行秋一直在快速查看寶珠裡的記憶,這名換魂者的記憶頗多缺失,倒不是隱藏得好,而是早就被去除了,顯然就是防備遭到強奪,但還是留下不少有價值的東西。
“怎麼了,這個捱過刀的傢伙還藏著什麼詭計嗎?”黑凰早就看出秦昆是閹人。
慕行秋沒有回答,秦昆的記憶跟高伏威有關(guān),楊清音和左流英沒準會陷入危機,他必須儘快趕回去,不能再等了。原計劃天黑時朝東鎮(zhèn)那邊引起騷亂,他在這邊偷闖拓山,現(xiàn)在一切都得提前。
“我要用你施展一次幻術(shù)。”
黑凰這回笑得極不自然,“是用我的血肉,還是用我的……身體?”
“我只需要你儘量放鬆,不要抗拒我的幻術(shù)就行了。”
黑凰明白了一些,“道尊是想‘換魂’吧?你的魂魄進入我的身體,我的魂魄進入你的身體,這倒挺有意思,可我在你眼裡就更沒有秘密了。”
“沒有那麼複雜,我只是以幻術(shù)暫時佔據(jù)你的頭腦,你還是你,然後你上山去求見龍魔。”
“以什麼名義呢?我可沒有得到召見,這時候還應(yīng)該在朝東鎮(zhèn)呢。”
“通過你的分身警告楊創(chuàng)和散修,讓他們立刻撤離朝東鎮(zhèn)。”
“相隔二百餘里,我的分身現(xiàn)在就跟白癡差不多,也不知道那羣男人對她做沒做過分的事……好吧,讓我試試,可我要是成功了,發(fā)出的法術(shù)很可能會被發(fā)現(xiàn)。”
“沒關(guān)係,現(xiàn)在管不了那麼多了。”
黑凰閉上雙眼,施法的時候她可不笑,片刻之後她睜開眼睛,“成了,我已經(jīng)讓分身說話,然後自動消失,至於那些男人信不信,我就不敢肯定了。”
慕行秋也只能做到這一步,“待會上山,如果遇到詢問,你就實話實說。”
“實話實說?”
“嗯,你被我挾持到拓山,中了我的幻術(shù),只有見到龍魔之後纔會透露我的下落。”
黑凰盯著慕行秋瞧了一會,臉上的笑容第一次不那麼風情萬種,而是一種真實的好奇,“你就那麼相信龍魔還記得你,還願意爲你做一切事情?”
“相不相信她是我的事情,你只要上山就行了。”
“如果我不同意,你就會用幻術(shù)摧毀我的記憶,讓我生不如死?”
慕行秋點點頭。
黑凰恢復慣有的笑容,“我喜歡道尊的手段,隨你的意,怎麼做都行。”
慕行秋對禿子說:“留在這裡看護我的身體。”
禿子認真地點下頭,“好。”
慕行秋看著黑凰,目光越來越嚴肅,“這是我第一次施展這種幻術(shù),所以……”
“不管發(fā)生什麼我都無怨無悔,就算魂飛魄散我也願意。”黑凰的眼睛像月下的池塘一樣泛起粼粼波光。
順著層層波光,慕行秋將幻術(shù)送進黑凰的頭腦中,他不知道這一招是否好用,也不知道在距離漸遠之後,幻術(shù)是否還能生效。
但他要試試,他相信龍魔,還要及時回到楊清音身邊。
他答應(yīng)過,要活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