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御司,天氣晴好。
按規矩,大湯朝是三年一選秀,今年十一月便是三年之期,因著朝廷近來多事,皇帝本想取消,但被太后駁回,并親自下令叫江淮的上御司和駱禮維的禮部一同負責。
選秀向來是從世家和官家中擇選,要求是十五歲至二十五歲的適齡女子,也就是從前天開始,上御司的禮官便和如意館的畫師,滿長安的挨家挨戶登門,為這些小姐們臨摹畫像了,這才第二天,就有足足三百多張。
駱禮維負責考核儀態禮教,也就是得等到江淮看過長相,核實過實際年齡后,這批妙齡佳人才會脫穎出佼佼者,從而再召入新修繕的玫瑰園待選。
山茶瞧著江淮那豐富至極的表情變化,好奇的湊了過去,嚇了一跳:“哎呦喂,這是誰家的千金啊,怎的……生的……如此……”
江淮好笑的接過她的話茬:“隨心所欲是吧。”
山茶附和:“大人瞧這下巴,三層還多,都快趕上糖卷兒了。”
江淮忍不住笑出聲來,直搖頭嘆道:“沒想到羅尚書府上的伙食這么好,你瞧給這二小姐吃的。”說著,將這封畫像放到一旁淘汰掉的畫堆里。
山茶本著看熱鬧的心態,以為被淘汰掉的皆是羅二小姐這般的奇葩,于是乎又手快的翻了幾張,尋思找找樂子,誰知道才翻過沒幾張,就見到了郭瑾的畫像。
少女初長成,及笄萬人求。
山茶還是第一次看到郭瑾的樣貌,何為小家碧玉,出水芙蓉,如今也算是見識了,這般容貌不進宮實在是可惜,遂看向自家大人,剛要問,卻也仿佛明白了什么,選擇不去多嘴。
將畫像重新放好,繼續去擦花瓶。
正擦著,瞧見殿門處有人走進來。
一男一女,服裝樣式都區別于大湯,想來該是西昌的那對兄妹。
山茶機靈,趕緊上前:“奴婢給公主請安,給重王殿下請安。”
葉頌看她一眼:“你們家大人呢?”
山茶一指,然后脆聲道:“大人,云安公主和重王殿下來了!”
葉頌懶得叫江淮出來相迎,自己三兩步走了進去,站在殿中,瞥眼左側的小廳,那人正在書案前看的歡,表情也是甚少有的歡愉,便問道:“江淮,你看什么呢?”
那人聞言抬頭,見葉頌衣著齊備,明顯是要回國了,稍微歪頭,瞧見戎裝颯爽的葉征也隨后而來,淡淡道:“公主,殿下。”
葉征淡然道:“御侍大人,本王和小妹午后就要啟程回西昌了,此刻前來,不過是想和您告個別而已。”
江淮輕笑:“哪里需要和我親自告別。”
葉征眸光平靜,雖然行事內斂,但絕對不是什么碌碌之輩:“我不過是幫清子看一眼罷了。”瞥了瞥由山茶陪著四處閑逛,始終不肯老實的葉頌,微壓低聲音,“當日在春場,多謝大人對小妹的救命之恩。”
江淮的眼睛離不開那些鶯鶯燕燕的畫像,也不抬頭:“無妨,殿下客氣。”她說完,伸手取過另一張畫像,看了兩眼,稍微蹙了蹙眉頭。
葉征注意到了,打量一眼:“大人怎么了?”
江淮眼中復雜,多有遺憾:“沒什么,只是這張是駱完璧的畫像。”遞給葉征看了看,“沒想到這中原第一美人,也不過如此,容貌平平泯然眾人矣。”
葉征接過上眼,畫上那人倒也有幾分姿色,只是相較其‘中原第一美人’的稱號,就有些名過其實了,挑了挑眉,淡笑道:“看來是得罪哪位畫師了,亦或是銀錢沒使足吧。”
江淮聞言,放下手中的畫像抬頭,頗有些意味道:“難不成如意館的那些畫師還在乎這些蠅頭小利?”稍微一停,“我還以為他們這些人都是心游山水,不為名利的呢。”
葉征的眼底泛出一抹精明來:“御侍大人說的倒也不錯,有些妙手大家總是四海云游,以江湖為家,自然是心付山水,不為名利。”話鋒一轉,“可這宮廷畫師便不一樣了,自求為天子作畫,自然是沖著名利來的,所以出手的畫作,難逃庸俗,不成大器。”
江淮反問:“那齊蒙山齊大家呢?他也是宮廷畫師,可是出手的畫,卻能做到每一張都被世人奉為稀世珍品,難不成這不是大器嗎?”
葉征回答得倒也坦然:“可是這九江七山歷經百年,也只出了一個齊蒙山。”
江淮微斂笑意,點頭作為附和。
葉征瞧著,把駱完璧的畫像放到淘汰的那一堆里,輕輕道:“駱小姐身子抱恙,素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見過她真容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這張畫像說是故意畫丑了,卻也沒個真人做比照,畫師貪財報復,反倒也是幫了大人個忙。”
江淮并沒有把那張畫拿回來,而是任由它淘汰,不過葉征說完,倒像是話里有話,她將那些畫像推到一邊:“殿下什么意思?”
葉征也不避諱,而是直接回答:“江家和駱家的關系,不是很好吧。”
江淮眼珠微動,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葉征繼續道:“況且現在,駱禮維又是明王殿下的人。”頓了頓,又故作恍然,“說起齊蒙山齊大家來,大人那位過世的好友徐丹鴻,若是本王沒記錯的話,就是他的親傳弟子吧。”
江淮眼眸溢冷:“殿下到底想說什么?”
葉征發笑,不再咄咄逼人:“不過是一時嘴快而已,大人見諒。”喚了葉頌回來,又道,“想必回去的車馬已經備好了,我們便不叨擾了,告辭。”說罷,先行離開。
江淮打量著他的背影,眼光深邃。
葉頌在上御司里逛了一圈,見到了許多西昌不曾有的稀奇玩意兒,也算是滿足了,從袖中取出一柄頂端嵌著紅寶石的匕首壓在書案上,冷淡道:“江淮,這柄匕首送你了。”
江淮垂眸:“公主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全當是謝禮。”葉頌語氣傲然,“不過你的救命之恩,我還是會記下,來日若得機會,定當報答。”
江淮語氣慵懶:“怕是沒機會了。”
葉頌嘴角勾著無畏的笑容:“今生報不了,那就下輩子報,我葉頌從來不欠別人東西。”說罷,沖她一拱手,轉身闊步離開。
江淮微微蹙眉,這對兄妹真是一個比一個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