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李國輝來說,與解放軍打仗是他最不想干的事。他實在忘不了過去在中國大陸與解放軍作戰時那些慘烈的記憶。忘不了在云南臨撤出陣地前解放軍語重心長的喊話,忘不了因為他逞一時之強,帶領著這些弟兄們走上了一條不歸路的結局。是啊!都是中國人,有什么事不能坐下來商量商量?為什么非要拼個你死我活?但是現在臺灣有令,看來“反攻云南”這一仗不得不打。軍人以服從為天職,他沒有任何理由說三道四。再說,他和這些弟兄們現在誰也離不開這位老長官李彌,離不開臺灣和美國的支持。他李國輝從云南帶過來的這幫殘軍弟兄已經受夠了無依無靠的煎熬,他手下的這些兵將頭上必須有一個合法的政府罩著,要不然,這支幾千人的部隊在緬北這個地方就呆不下去。再說,現在這些兄弟都想家了,早就想回家看看。明明知道這次反攻云南只不過是一種形式,不可能讓弟兄們和家人團聚,但“打回老家去”的口后必然很有誘惑力。試想:誰不愿意回到祖國去?誰不愿意到離家更近的地方去看看?誰不想喝上一口家鄉的水?哪怕是多聽一句家鄉那邊傳過來的聲音,也是每個弟兄求之不得的奢望!
總指揮李彌把這個作戰計劃向在座的殘軍師、團長宣布以后,沒有任何一個人對此發表意見。其實大家也都不必發表意見。因為大家都知道,區區一萬多人的殘軍部隊里,真正能夠打仗的就是原來那兩個團的三千多兵將,而且這些兵將也都是解放軍的手下敗將,都是從戰場上僥幸逃出來活命的。僅憑這些人去“反攻云南”?簡直就是癡心妄想!莫說去掃蕩陳賡手下的十多萬云南解放軍,就是占領中緬邊境的幾個小縣城也已經很不容易了!還異想天開地說什么要“向北平進軍”,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信口開河!
金三角的殘軍官兵們聽說就要反攻云南,還要打到南京去,這消息立刻引起一片熱烈歡呼。許多人激動得流出眼淚,他們對空鳴槍,扔帽子,還有人干脆蹲在地下嚎啕大哭,還有的面向家鄉方向雙膝下跪,就像久別家鄉的流浪孩子被告之可以回家一樣。那些女兵們又聚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的,坐在一起談論著將要回到家鄉的高興心情。
讀者一定會問:這些丟盔卸甲的國民黨殘軍官兵,難道就沒有一點自知之明,他們憑什么相信反攻大陸會成功?難道他們忘記了他們這些人是怎樣從大陸狼狽逃出來的?
是啊!雖然他們對過去的戰敗歷史記憶猶新,但是現在這些久別故土的人太想回家了!日思夜想盼望著能夠回家的這一天。這就叫:
望見天邊鳥,疑曾去故鄉。
風高云漫處,可有信書藏?
再說,當時這些人在國民黨部隊里所接受的教育和宣傳信息,充斥的都是共產黨如何殘暴,如何大肆屠殺人民,鎮反運動殺了多少多少人,還要搞什么共產共妻,現在中國大陸的老百姓如何生靈涂炭,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大陸人民又是如何盼望著國軍回去解救他們等等。所以殘軍官兵們都相信,只要他們這些反共救國軍一到,那里的人民就會像見到了救星一樣,立即群起響應,以起義和參加戰斗的實際行動歡迎他們,共產黨的政權就會像太陽底下的冰雪一樣立刻消融瓦解……
李國輝心中明鏡一般,他知道,剛才李彌這番話的主要目的只在于鼓舞士氣,至于能不能實現,那根本不重要。
盡管李彌做事一項獨斷專行,但李彌十分清楚,金三角這支部隊是李國輝和譚忠從中國大陸帶過來,并攜手創建的,現在譚忠年已五十,讓他從位子上退下來,于情于理還能說得過去。而李國輝是舉世矚目的人物,是被媒體譽為“戰神”的大將軍,是之前的殘軍統帥,打仗有勇有謀,在殘軍官兵中有很高威信,又是自己的老部下。所以,在這里遇有大事,李彌總還要和李國輝通報一聲,商量一下,盡量取得李國輝的同意,爭取李國輝的支持。
這次“反攻云南”的戰略部署,李彌開始確實有點兒野心勃勃,總想借兵恢復他的“云南王”地位。但是經過李國輝的分析、講解和勸說,李彌這才改變了原來的主意。最后,李彌與李國輝之間就此事暗中商定好,并定下了基本原則。這個基本原則就是:在中緬邊境地區找準機會游擊一下,造一造聲勢,然后趕快撤回來,避實就虛,盡量不與解放軍的主力接觸,不能再有“拿下昆明”等不切實際的打算。
不過,臺灣政府的統帥蔣介石倒是非常喜歡聽到李彌喊出的豪言壯語。同時也寄希望于李彌“反攻云南”計劃成功。也許當初李彌在臺灣對蔣介石就是這么說的。
李彌“反攻云南”的作戰部署傳送到臺灣蔣介石辦公室,蔣介石欣喜若狂:“好樣的!誰說我手里沒有王牌軍隊啦?金三角還有我的一支勁旅嘛!現在就是要反攻云南,我要讓全世界都好好看看,我的軍隊至少還能打回到大陸的云南去!還能把大陸的銅墻鐵壁撕開一條口子,還能從共軍手里搶回地盤!今后我還照樣指揮國軍反攻大陸!”蔣介石密令臺灣軍方全力配合,飛機做好一切準備,等李彌進攻云南時隨時準備空中支援。
1951年3月18日凌晨,李國輝率領殘軍的“反攻云南”主攻梯隊——北梯隊悄悄地從孟撒基地出發了。因為北梯隊這一次的進攻目標靠近云南省的西面,位置在大其力正北方向兩百多公里的地方,所以北梯隊要秘密的一直往北迂回,一直到達中緬邊界,然后再根據南梯隊的作戰情況,伺機越過邊界向云南發起攻勢。
總指揮官李彌也騎著一匹馬,跟隨在李國輝率領的主攻梯隊里面,隨軍向云南出發。李彌本是帶兵的出身,在戰火中滾來滾去幾十年,他自然很清楚,對于一支軍隊來說,首戰勝敗是非常重要的,這一次是殘軍部隊首次反攻云南,這一戰決定今后軍隊的士氣和勇氣,決定他的仕途和命運。所以此戰他必須親自參加,親自指揮,爭取一鼓作氣達到目的。
從孟撤出發往北不遠就進入了熱帶叢林。看著周圍陰森森遮天蔽日的林木和一蓬蓬亂七八糟的荊叢山石,聽著野獸不遠不近的跟在后面吼叫,李彌不免有些不安。他問李國輝:“當初你們就是這樣走過來的?”
“當初我們是逃亡,走進了野人山,那地方比這片山林還要偏僻,還要大得多,情況也比這兒要復雜得多。這一次行動目的是避開人們的耳目,沒必要再闖野人山。不過也少不了在這樣的叢林中穿行。一路上可能還要經過山寨村莊,免不了要耽誤一些時間。你是總指揮,身體要緊,老長官要是覺得不好走,還是帶人化了妝走大路算了,我帶著北梯隊闖叢林。”李國輝回答。
“怎么?你當我真的老了?真的害怕啦?老子水里火里趟過來,靠的就是兩條腿!你不是不知道,徐蚌戰役那陣子我一口氣跑過一百多里路!怕過誰?只要你小李能走,我老李就不怕!”李彌翻身下馬,也牽著馬,跟在李國輝的馬后在山石草叢中往前走。
一個星期后,呂國銓率領的佯攻梯隊——南梯隊也按時出發了。
李彌精心策劃的“反攻云南”軍事行動開始了,南梯隊和北梯隊都按照李彌的部署向云南進發。
這兩支部隊的兵力雖然都不過區區兩千多人,加在一起不到五千人,實力確實小點兒,但李彌心里明白,此行的目的不在于在云南能呆多長時間、能占多少地方,只在于出其不意打幾個勝仗,在國際上造成一點影響,使臺灣的蔣介石政權和美國人能夠更多地提供金錢和武器支持。尤其是金錢,這是李彌最想得到的東西,也是他來到金三角任職的最終目的。至于此戰殘軍要死多少人,付出多大代價,那他就不管了。
北梯隊在叢林中行進,這片叢林中居住的山民多為果敢人。這些緬甸果敢人原來都是中國的漢人,大多為明朝末期從中國內地逃難過來的。他們的語言、文字、風俗、文化基本上和漢人相同。李彌帶隊行軍,每遇到一個村寨,他總不忘宣傳一番三民主義和自由世界理論。他們一路走,一路招兵買馬。幾乎毫不費力就把沿途的土司山官和土匪武裝統統招安。李彌給這些果敢山寨的頭人封了縱隊司令和支隊司令,最小的也是上校獨立大隊長。而那些沒有見過世面的部落酋長、封建頭人和土匪武裝等,只要有人給槍給錢,決沒有不肯依附的道理。李彌隨向臺灣發電文匯報稱,反共救國軍不斷發展壯大,其實力又擴大了好幾倍。
就這樣,北梯隊不緊不慢的整整行進了十四天,終于抵達緬甸境內靠近中國邊界的邦桑。邦桑是是一個較大的山寨部落,周圍方圓幾百里的崇山峻嶺被稱作巖城。邦桑距中國邊境只有大約二十里。李彌命令部隊停止前進,就地隱蔽,等待南梯隊的消息。
邦桑是佤族山官屈鴻齋的領地。屈鴻齋號稱“巖城王”,這個土皇帝本人卻不是佤族,他是云南的漢人,因犯殺人罪逃過國境避難,做了佤族山官的上門女婿。佤族山官沒有兒子,就由他繼承世襲領地。李彌派人去做策反工作,送了許多銀元和槍支,委任他為少將縱隊司令。這種收買戰術幾乎百試不爽,山大王屈鴻齋就像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昏了頭一樣,坐在家里等就當上了國軍的將軍,于是他立刻豎起了反共救國軍旗幟,積極充當反攻大陸的前鋒,跟隨李彌的部隊反攻云南。
可是北梯隊在邦桑又等了五天,得到的卻是南梯隊進攻失利,剛過邊境線就被打散,現躲入叢林無法繼續向北推進的消息。消息說,共軍主力來勢兇猛,隊伍被黏住撤不下來,如不能及時撤退,將有全軍覆沒的危險。這才是:
光天化日化天光,狂竄撲火撲竄狂。
猛獸窮兇窮獸猛,黃粱夢美夢粱黃。
不知這些國民黨殘軍部隊反攻云南會有什么結果,且待下文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