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萬毒盛會

“冷靜點公主。”韶華按下我的小手，示意我拿眼望向四周。

毒物們已經停止向前進發，窸窸窣窣圍攏在我們四周。

如今再放眼望過去，只見黑壓壓四大片毒蟲毒蛇呈包圍狀圈住了我們，離我們交疊躺著的那塊地方十寸左右，齊齊整整地排列，無盡蔓延至林子深處，那條碗口粗的黑蛇頭領就盤踞在我與韶華身邊，吐露紅信，陰寒無比地盯著我們。

額頭上的冷汗滑落至頸子里，一顆心怦怦怦怦跳個不停，我下意識地揪住韶華衣衫一角，抖著聲音問道，“現，現在怎么辦？”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韶華緊緊地攥住我的手心，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攥住我的氣力有多大，我忍著疼望他，尚未開口，只聽耳畔傳來一陣尖銳的簫聲，隨著這簫聲而來的，是嘶嘶蛇響，蛇群給簫音鼓噪，開始有所行動，往我們周邊逼近過來。

“怎么辦？”我陡然尖叫。

“取火。”韶華遞給我一根燃著火焰的樹枝，用以驅散潮涌而來的蛇群。

不過蛇群數量太多，憑我們二人之力，根本就驅退不完，望著密密麻麻涌來的小蛇，我不由毛骨悚然。

倏然間，簫聲猛一滯，一道錚錚作響的古琴聲打破了簫音，如淙淙流水延綿不絕，動蕩起伏，悠遠流長，時而低泣、時而激越，一瞬間完全遮住了簫音。

一眾小蛇在地面上扭曲蠕動著，“砰砰砰”數響后，爬到我們腳邊數寸不到的小蛇竟然一堆堆自爆血管，裂成數段而亡。

黑蛇頭領見狀，盤起的身軀陡然直起，朝我們嘶嘶吐著紅信，蛇尾一掃，驀地攻擊我們。“公主小心。”韶華拽著我的手臂閃躲，“啪”一聲巨響后，給粗壯的蛇尾掃去一片蠕動的小黑蛇。

我們緊著落在地上，韶華奮力給我踢走腳旁蔓延的毒蛇毒蝎子。

大蛇迅速朝我們游來，張開血盆大口，噴出一口毒霧。韶華眼明手快攔腰把我抱起，一把捂住我的口鼻，低吼道，“閉氣。”

同時間，韶華眸光遽然一動，數十條小蛇瞬時飛了起來朝大黑蛇臉上沖去。

大黑蛇張口吞入十數條小蛇，就這么緩上一緩的瞬間，韶華已然拽著我來到一旁的樹下，大黑蛇擺著尾朝我們身邊掃來，“哐當”一下把半棵樹劈斷了。

“啊！”樹上竟然落下一道黑影。“碰”一聲砸在蛇群之中，數條小蛇嘶嘶嘶爬到他腿上噬咬，那人起先還能掙扎，滿面驚恐失色，發出一道道尖銳而恐怖的叫聲。

跟著蝎子與蜈蚣迅速朝那人方向移動，小黑蛇們一條條往那人頭臉爬去，無孔不入的鉆動，漸漸地，那人的身體便埋入了毒蛇與毒蝎子群中，淹沒在黑色的汪洋內，顯然是尸骨無存了。

這番恐怖的景象瞧得我寒毛直豎，死死攀在韶華身上摟住他的脖子，整個人掛在他身上可憐兮兮地哭叫，“無戲，救命啊！”

一截由遠及近鋪展而至的白綾飛到我面前，迎著風獵獵作響。

“抓住，公主。”韶華攥著我的小手一同拽住那卷白綾，驀然間身子一輕，感覺給一股外力牽引，輕蕩蕩飛了起來，穿過漫沉沉的枝葉，翩翔于天地之間。

白綾收至盡頭，猛一抽，韶華抓住我的臂膀，同我一起落下。

四處龜裂的山石給淡淡的月光籠著，澎湃的激流撞著山壁，發出一撥撥轟轟響動。

又回來了？怎么給人扯上了山崖？

我一邊摘著頭上的葉片，一邊打著寒顫來回看顧，“韶華，到底是哪位高人救我們？”

韶華搖搖頭。

“韶華，你快點帶我走吧，我好怕，我好怕啊。”我到現在還感覺心里撲通撲通亂跳著，“你說，那群毒蛇毒蜈蚣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為何會聚眾攻擊我們？韶華，我要找無戲，你帶我去找無戲，我要見他！”

我揪住他的衣袖來回擺動，眼淚撲簌簌滾落下來，不住顫著身子，回憶適才恐怖的一幕，那個人，活生生一個人，就這樣給毒物們吃了。

“公主你別怕，沒事的。”韶華冷靜地說道，“依韶華猜測，毒物們只是為尋找九玄寶珠而來，一開始它們并無動彈攻擊，只是后來給簫音一擾才會發狂。若不是琴音破了簫音，后果恐怕不堪設想。”

“韶華你不會武功是不是？”

他點點頭。

“但是那意念術……”

“那個我也不知道，是與生俱來的本領，時好時壞，我現在還不大能掌控。”

我點了點頭，驀地豎起耳朵，“你聽。”

靜寂的夜里傳來陣陣簫聲與琴音，一個清越激蕩、一個厚重低沉，聲音纏繞、抑揚頓挫十分悅耳，仿佛高山上流淌的叮咚小泉，又似風里停駐的鐵馬金戈，時而激烈壯闊，時而低語傾訴，繁復變化，莫測高深。

“錚！”琴聲嘎然而止，靜謐的夜里陡然聽見一聲尖利的慘呼，挾著風聲，一道黑影驀地掉落在我們腳邊，嚇了我和韶華一大跳，急忙攜手向后退去。

借著淡淡的月光望去，一支洞簫落在旁邊，地上不住扭動的黑影面孔漲得通紅，皮膚慘白，內里血管分明，滲著點點紅色，扭著扭著，陡然間整個頭都爆開了，撲面而來的血水嚇得我尖叫著返身摟住韶華。

我的媽呀！這是在演哪門子恐怖片呢？為何此人的頭顱會在我們眼前爆開？天啊，我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抓住韶華的衣袖，我止不住干嘔連連，不敢回頭再望一眼。

空氣里透著殺氣。

韶華捂住我背部的手掌驀然一緊，“公主。”

我僵著小脖子回頭看去，距我們三丈開外，呈半圓形圍住我們的并非毒獸，而是人群！東一堆西一堆，無聲無息的也不知從哪里冒出來這許多人，大概有數百之眾，個個按隊列站著，虎視眈眈地瞄著我們。

一道沙啞的聲音從隊列里冒了出來，陰惻惻地笑著，“冷公子是為何意？不是說好大家同坐一條船，齊心協力先把九玄寶珠奪來的么？為何現今又對趙木先生出手？”

“寶珠我們自會去找，不必假手他人。何況用這等手段對付兩個不會武功之人，李掌門會不會覺得稍嫌過分了些？”一道清亮亮、笑呵呵的聲音從人堆正中間冒了出來。

隨著衣袂翩然而來的，是一名紅衣年輕人，烏黑而明亮的眼睛望了我一下，瞬時移到韶華面上，閃著一絲刻意掩飾的激動。而韶華，我抬眼看他，見他怔怔地望著那紅衣男子，嘴唇輕輕抖動數下，猛咬住不語，慢慢垂下頭。

他們一定是認識的！只不知為何不相見呢？我略略遲疑地看了韶華一眼。

跟著紅衣年輕人緩步走出人群的，是一名抱著琴的俊美公子，古色古香的完美五官組合在一起，瞧上去感覺清爽又舒適，真是令老天嫉妒的一張臉呢，可惜錯生為男兒身，否則不知能迷死天下多少男子。心里嘀咕著，忍不住又抬頭看看韶華，同樣嘆了口氣，有沒有搞錯，這世上長得完美的男人，該不會都叫我碰上了吧？

我正思量著，目光來回在那兩男子身上打轉，適逢紅衣男子轉過臉來與我對上一眼，送我一朵大大的笑容，連同眼睛都瞇了起來，笑得那真叫一個賤……我心道。

至于他的朋友，那位抱琴的俊公子，整一個就是啞巴，沒說話，臉上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安靜地站在我們身邊，仿佛不存在的空氣似的，目光向遠眺望，落在人群后端，微微皺著細長的眉。

瞬時間，人群里忽然飛出一個仗劍少年，當空翻了數個筋斗，人已竄至我面前，手中翻覆的長劍直往我頸子上擱來。

韶華急忙拖著我向后閃躲，沒人出手幫我們，只能靠自己！千鈞一發之際，韶華以目移物，令左近一塊碎石倏然飛起，“啪嗒”打偏了少俠手里的劍尖。

“妖女，快把九玄寶珠交出來！”

“妖女？”我猛地瞪起一雙杏眼，忍不住張口叫罵，“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妖女來了？”二話不說就朝個女流之輩下殺手，看來也不是個好教養的孩子。

“你不得無禮！”韶華一手攔在我面前，怒視對面少年，“這位是商國……”

“我不管她是誰，總之把九玄寶珠交出來，還可放你們一條活路。”仗劍少年厲聲叫道，目光嚴肅地盯著我與韶華。

“要寶珠是么？”我微微一挑眉，冷笑著轉身指指山崖下，“自己下去撈，若是運氣好的話，可能真會給你找到也說不定。”

“你這個妖女，竟敢耍弄我？”少年揮著手里一方寶劍恨恨瞪視我。

“巨天，不得對這位姑娘無禮。”出聲喝止的是一名容貌周正、一身青袍的中年背劍男子。

“爹，對這個妖女還需客氣么？”

“住口！”中年背劍男子呵斥少年人，轉臉向我微笑抱拳，“這位姑娘，在下是武林八大派盟主唐一笑，希望你盡速交出九玄寶珠，此物實乃不詳，我等這么做也是為姑娘自身安全著想。”

“十年前，就是此物導致蒼西杜家寨一夕覆滅，想不到寶珠銷聲匿跡十年，如今又會再現江湖。”

“數月之前，八大派收到消息，聽聞臨都鎮南鏢局接了一趟鏢，多方查探得知竟是為護送那顆九玄寶珠，寶珠現世，自然引得江湖各路人馬覬覦，鎮南鏢局護鏢這一路上，不知打了多少場大大小小的硬仗，好不容易返回臨都城，誰知道……還是劫數難逃。姑娘你也看到鎮南鏢局的慘況了，如今鏢局上下八十九口人，大概無一生還。我們八大派各位掌門經過慎重考慮，決定把寶珠交與萬佛寺方丈大師焚化銷毀，如此一來，它便再也不能在江湖上興風作浪，害死眾多無辜之人。所以唐某希望，姑娘你可以交出九玄寶珠，讓我們交去萬佛寺焚燒！”

“唐盟主，你是個明白事理的人，我剛才已經跟你說了，那顆寶珠，適才就給我丟到這江里去了，既然你們的本意只是消滅它，那便不必找了，它大概已經被江水吞噬了，以后再也不會現身江湖。”

“妖女，你若不肯交出九玄寶珠，就是想與我們武林白道為敵？”唐巨天虎目圓瞪。

“什么白道黑道，在我眼里統統都是一樣的。我的世界沒有黑與白，沒有好與壞，我相信，只要心里是白的，那他就是白的，心里是黑的，即便他身在白道又如何，他依然是黑心黑肺之人！就如同你們，口口聲聲打著白道的旗幟，其實所做的事，真得如同你們所說，全部是為了正義與公理么？統統都是狗屁！”

我冷哼一聲，“鎮南鏢局那些枉死的人，當真是給寶珠害死的么？不是，是給人心的貪婪與仇恨害死的！你們心里，大概個個都比我清楚，何必要編個故事來騙我。寶珠對我來說，不過只是一個死物，就算它可以顛覆這個世界、讓你成為全天下最厲害的人又如何？我要的不是這個東西，我與你們不同，你們喜歡追逐名利，喜歡成為天下第一！你們誰喜歡誰拿去，我不要！只不過，我從來不說謊，想去拿，就先跳江吧！寶珠已經給我扔江了，就算你們現在殺了我，也一樣得不到！”

“你！”唐一笑氣得說不出一個字來。

“哈哈哈，說得很有意思。”紅衣年輕人頭一個撫掌大笑，贊許地投給我一瞥，“姑娘你真是太有見地了，他們這些人，不錯，就是一幫假仁假義之徒，哈哈。”

“杜凌風，你什么意思？”唐巨天少俠跳了起來罵罵咧咧叫道，“別忘記你我是坐同一條船的，你污蔑我們八大派，等于是往你自己頭上澆糞！”

這形容一點都不好，我知道，因為八大派那群掌門們都用憤慨的目光狠狠瞪著唐巨天唐少俠，而顯然，這位少俠還不知道身后叔叔伯伯們都按捺不住氣憤了，他只是冷眼望住我，一步步向我逼近過來，“妖女，快把寶珠交出來，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