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考驗(中)
場景三:
走到熱鬧的集市,天烈煩躁地抓抓頭發(fā),又將手中的紙條展開看了又看。
那上面被揉得扭曲的黑字,就算看了幾百遍,也沒有任何變化。
蛋。
竟然是蛋!
天烈?guī)缀跸肱叵宦暎_什么玩笑啊!
他一個大男人,竟然要和那些姑娘家一樣拎著籃子到集市去買蛋?
這也就算了,最難辦的還是……他摸摸口袋,又煩躁地抓抓蓬松凌亂的長發(fā)。
沒錢啊,怎么辦?
聽說有些賣蛋的老婆婆心地比較好,如果嘴巴甜一點,會送幾個給他的吧?
目光一掃,他忽然臉色鐵青,沒有老婆婆?怎么會沒有老婆婆在賣蛋?沒道理啊!為什么整個集市就只有一個蹲著的彪悍的大漢面前擺了一籃子的雞蛋?這…世風日下,現(xiàn)在竟然流行壯漢賣雞蛋么?
天烈之前的計劃頓時泡湯,他恨得咬牙切齒,卻無計可施。
煩躁地在大太陽下面站了半晌,他才磨磨蹭蹭地走到那個大漢面前。
“需要什么?”正無聊地在地上用手指勾畫的大漢,看到面前的地面上忽然出現(xiàn)的影子,猛地抬起頭,露出熱情的笑臉,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天烈被那突然的動作微微嚇了一跳,繼而干咳一聲,別開目光,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吞吞吐吐地開口:“那個…你這個雞蛋怎么賣?”
“這個,那要看你買多少了,買多了我給你便宜點。”大漢搓搓下巴,一臉的市儈。
“我沒錢。”天烈扯扯自己的頭發(fā),半晌才憋出一句。
“什么?”大漢掏掏耳朵。
“我說我沒錢!”天烈急了。
“喲。”大漢樂了,笑得滿口牙都賊亮賊亮,有點陰險的味道:“沒錢還在這充什么大爺?你要雞蛋?可以啊,可我不能白送啊,我這小本生意,可就靠著這點兒小東西過活了。”
“那你想怎么樣?”
“一會兒你在這幫我看著攤子,我去溜達溜達,回來了給你這個數(shù)。”大漢伸出一個巴掌晃了晃。
天烈松了一口氣,看攤子,這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嘛?這個攤主其實人還挺好的,五個蛋…我們有八個人,他抓抓頭發(fā),不好意思地開口:“這個,能不能給八個蛋?”
“八個蛋?”大漢繼續(xù)笑:“成啊,只要你幫我看好了攤子,賣完了蛋,你可以剩八個帶回去。記住啊,這籃子里灑滿了香草粉,所以你賣蛋的時候,要一個個慢慢拿,把上面的粉末都擦干凈了。”
“哦。”
“賣的價格都標在這里了,不按斤,按個數(shù),三文錢一個蛋,若是買五個以上,就每兩個便宜一文,記住了嗎?”大漢假裝沒看到天烈越來越煩躁的表情,繼續(xù)囑咐。
“啰嗦,這東西我能不會嗎?”天烈皺起眉,不耐煩地催促:“你走不走啊?”
“走,走。”大漢滿臉的春光燦爛,朝他拱拱手:“那就麻煩你了。”然后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去。
剛坐下來沒多久,就有個少婦拎著籃子款款而來。
“這雞蛋怎么賣?”
“三文錢一個。”天烈擦擦額頭上的汗,說完一句,頓了頓,想想又開口:“如果買超過五個…就……”他抓了抓頭發(fā),還是沒想起那個具體的數(shù)字,于是又煩躁地抓了抓:“就給你算便宜。”
“便宜多少呢?”少婦掩著嘴,吃吃地笑。
“問這么多干什么?你買不買?”
“買。”那嬌俏的少婦忍不住噗哧笑出聲,蹲下來將籃子往天烈面前一放:“那就給我拿幾個吧。喏,那個,那邊那個,還有這,這,這三個。”
天烈小心翼翼地撥拉著那感覺很脆弱的雞蛋,用大姆指和食指輕輕捏起一個,然后另一只手擦去蛋殼上沾著的粉屑。
“哎,不是這個,我說的是那個啦。”少婦嬌嗔著,含情的目光在天烈俊美粗曠的面容和健壯挺拔的身材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那突如其來的嬌聲,專心致志的天烈手一抖,咔嚓,雞蛋應(yīng)聲而裂,蛋黃混雜著蛋清淌下來,流得滿手都是。
“哎呀。怎么這么不小心?”少婦掩口輕笑,掏出自己的絲巾就要給天烈細細擦拭。
“別吵!”天烈一把抓過那絲巾把手擦干凈,然后隨手扔在一邊,擦擦額頭上直冒的汗,繼續(xù)揀蛋。
陽光熱辣辣的,曬得頸后發(fā)梢都是滾燙滾燙的,汗珠不停地冒出來,流淌下來落在睫毛上,糊住了視線。心里越不耐煩,手的力道就越控制不住,蛋一個一個的碎裂,蛋黃蛋清流淌下來,仿佛往心里加了油,那股火氣越燒越旺。
咔擦。
直到碎了第九個蛋,天烈才勉強挑出五個完整無缺的。
“這該算多少?”少婦拋媚眼拋得眼睛都酸了,還沒見到有任何回應(yīng),不由有些不快。
“五個蛋…一個三文……”天烈抓抓頭發(fā),壓抑著不耐煩的火氣,額角青筋直冒:“十五文。”
“謝謝小哥。”少婦掏出精致的小荷包,依依不舍地又瞅了天烈一眼。
“哎,等一下。”旁邊橫空插入一只手,按住了少婦的荷包。
天烈怒上心頭,轉(zhuǎn)頭一看,卻是鳳夕雁。
“你干什么?”
“你剛才不是說買五個以上會算便宜么?”鳳夕雁在一旁已經(jīng)悄悄看了許久,看著天烈狼狽的窘迫,她暗暗笑得抽搐,現(xiàn)在當然不會那么輕易讓他完成第一筆買賣。
“你!”天烈看著鳳夕雁囂張的笑臉,心底的火氣轟的燃燒起來,惦記著這次的任務(wù),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地平復(fù)著怒火:“每個…蛋,便宜…不是,每兩個蛋……”還是想不出,他幾乎要抓狂了,那一頭凌亂的長發(fā)早已被自己揉成了雞窩。
“從沒見過你這么笨的人。”鳳夕雁毫不客氣地大笑起來:“你長得那么高大,果然是頭腦簡單得不行,看來上天還是公平的。”
轟!
天烈能清楚地聽到自己腦中有一根叫理智的弦噌的斷裂的聲音。
他狠狠一腳踹翻了眼前裝滿了蛋的籃子,嘩啦嘩啦的碎裂聲此起彼伏,蛋黃蛋清流得滿地都是。
然后,他踩碎了一地的雞蛋,沖上前一把抓住了鳳夕雁的衣襟:“你這個臭女人!”
那個少婦被他猙獰的怒容嚇得尖叫一聲,連籃子也顧不得撿,踉蹌地退了兩步轉(zhuǎn)身就跑。
“你竟敢這么說我!你這個臭男人!”鳳夕雁反手抓住天烈的衣領(lǐng),毫不退讓地破口大罵。
那個原本賣雞蛋的大漢藏在不遠處的草叢里,耷拉著臉,看著那兩人踩著滿地的碎蛋殼從口水戰(zhàn)到動手動腳。
果然是傳聞中的火爆脾氣…他用力扯著樹枝上的葉子,滿臉的沮喪,皇上…這任務(wù)…太艱巨了。
于是,天烈順理成章地即將迎來被淘汰的命運。
場景四:
天遙輕輕展開手中的字條,看了看,微微一笑。
米。
看起來不算難的任務(wù)。
事實證明,即便是走在熱鬧嘈雜的集市,這樣的風華絕代,還是能有一瞬間安靜的效果。
路邊吆喝的小販,蹲在攤前準備還價的顧客,看著這骯臟喧鬧的集市出現(xiàn)這樣一抹纖塵不染的身影,都是滿臉的呆滯,然后不約而同地使勁揉眼睛。
“請問。”一路走來,并沒有什么賣米的招牌,天遙轉(zhuǎn)頭朝一個賣白菜的姑娘露出淺淺的微笑:“這附近哪有米?”
姑娘呆呆地看著他,似乎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哎!我知道我知道。”旁邊一個賣蘿卜青菜的姑娘忙開口。
天遙看向她。
“我…我我?guī)闳ァ!笨吹侥菧貪櫟哪抗猓竞浪_放的姑娘也羞紅了臉,一把抓起一把青菜放到天遙手中的籃子里,然后又挑了幾根新鮮的蘿卜:“這…這些給你……”
天遙看看裝得半滿的籃子,微微露出笑容,點點頭:“謝謝。”
“不…不用。”姑娘羞紅了臉,又抓了一把青菜蘿卜塞到籃子里,把不算小的竹籃裝得滿滿當當。
于是,在眾人或詫異或嫉妒或羨慕的目光中,姑娘昂首挺胸地帶著那個謫仙似的人進了小小的巷子,一直走到深處的米店前。
“買米嗎?”走出來的大漢赤著健壯的上半身,聲如洪鐘。
“恩?怎么換了個店主?”姑娘疑惑地摸摸頭。
天遙微微一笑:“謝謝。”
“恩…不用……”姑娘揪著自己的衣服下擺:“其實如果你要米,可以來我家拿…我家有很多……”
“嘿!我說你這丫頭怎么搶我生意啊?去去去。”大漢的嗓門大得驚人。
“嗤!”姑娘朝他哼了一聲,轉(zhuǎn)頭期期艾艾地朝天遙擺擺手,依依不舍:“那我…走了?”
“快走快走!”大漢急急催促著,順便半推半拉地將天遙帶進了店,然后砰的關(guān)上門。
“來客人了?”屋里還有一個穿著紅色背心的大漢,正在埋頭磨米,聽到聲音,擦了擦汗,抬頭看了一眼。
頓時目光呆滯。
“需要我做什么可以換到米?”天遙笑瞇瞇地問。
赤著上半身的漢子原本要脫口而出的臺詞卡在喉間,呆了呆,才干笑著開口:“這個…磨米…”他心虛地瞅瞅那骯臟的磨米臺,再看看天遙白皙纖細的手,說話開始吞吞吐吐:“你幫我們磨一斤米,我們就送你…一斤。”
紅衣大漢不由目瞪口呆:“喂!這個磨米臺這么重,你怎么能叫他…他……”
赤身大漢頓時在心底淚流滿面,我也不想啊……
“沒關(guān)系。”天遙緩緩走過去,扶起粗糙的磨米桿,修長的手指即便是放在那骯臟的木頭表面,也是一樣纖塵不染的優(yōu)雅。
用力一推,磨石臺一動不動。
天遙微微蹙起眉。
赤身大漢頓時心虛得不知所措,傳言中這個王爺大病初愈,況且這磨石臺,已經(jīng)年久失修,就算是他推起來,也得用上全身的力氣,何況是……
紅衣大漢頓時心疼得無以復(fù)加,這么一個謫仙一般的人兒,一輩子能見到一個已經(jīng)是拜佛拜來的了,竟然讓這樣的人干這等粗活,就算他一向粗神經(jīng),也看不下去了。
無論怎么使勁,似乎這個磨石臺都紋絲不動。
屋子里的空氣很悶熱,更何況身邊還站著兩個高大的壯漢,堵住了門口來的風,只是用了點力氣,額頭上便有細汗冒出。
天遙擦擦額頭上的汗,眉頭蹙得更緊了。
眼前的人啊,就連擦汗都這么優(yōu)雅。兩個大漢瞪著銅鈴眼看著,不由吞了口唾沫。
紅衣大漢再也忍不住了:“還是我來吧。”
天遙轉(zhuǎn)頭看了他的一眼,微微一笑:“不用了。”
“讓他來吧,這種粗活。”赤身大漢別開目光,粗聲粗氣地開口。
他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看見…
皇上…你是不是料準了咱狠不下這個心……這任務(wù)…太艱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