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唯沒想到他居然就這么承認了, 當下與藍翌交換了個眼色,道,“你這么做, 總不會是為了幫我們, 你知不知道李彥可能會被你害死?”
荀淅冷冷道, “下手的又不是我, 是零度, 再說,你以為他手上很干凈么?”。
藍翌看著他,道, “李彥做過什么事?”
荀淅輕輕撫著那只貓,貓的腦袋枕在他的手上, 眼睛微閉, 快要睡著了。
藍翌的視線落在那只貓身上, 道,“你是為了一個人吧, 一個女孩子”。
荀淅的手頓住,眼神里閃過驚訝與敵意,他死死盯著藍翌,像是要將他扎穿一般。
“夏言”。
當這兩個字從藍翌口出輕輕吐出時,荀淅移開了視線, 眼里溢上復雜的情緒, 有溫情, 有痛苦, 還有迷茫。
懷里的貓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 喵了一聲,用小腦袋輕輕地蹭了蹭他的手。
良久, 荀淅嘆了口氣,并不否認,他拍拍貓的腦袋,待貓重新乖乖地趴下來,他開口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藍翌淡淡道,“從姜唯近乎毫發無傷的回來后,我就懷疑事情可能沒那么簡單。尤其是秦墨宇說了他被你識破的事,我隱隱感覺這個人可能是你,因為整個零度,只有你能做到?!?
荀淅似乎并不滿意這個答案,臉繃的更緊了。
“當然,這也只是我的個人感覺,沒有任何事實根據”,藍翌接著道,“所以我跟蹤過你,發現你去了你經常去你以前讀書時的大學,你總會進同一間教室,坐在同一個位置,夏言,曾經便坐在那個位置對嗎?”。
荀淅道,“你猜的沒錯,但夏言的所有資料早已被抹除,你怎么會聯系到她身上?”
藍翌道,“就是你現在住的這個地方”。
荀淅愣了一下,有些無奈,“對了,你是警察,查這些不是什么問題”。
“你之前并不住在這里,但是卻在一年前搬到了現在這個房子里,這里的環境和交通比起你原來所在的地方都差了很多。這是個奇怪的舉動,直到我在查零度各個員工的個人信息時,意外的發現夏語的家就在這個小區,不過只是幾棟樓的距離”。
姜唯若有所思道,“但是你怎么確定他在意的是夏言而不是夏語呢?”
藍翌指了指荀淅懷里的那只貓,“我并不確定,只是猜測,直到剛剛這只貓進來,這只叫小言的貓”。
貓的腦袋小小的臥在荀淅的掌心里,已經睡著了。
“你住到夏言家附近是為了保護她的家人吧?你怕零度不會放過她們嗎?”。
荀淅的眼神變得有些空洞,他呆呆地抱著貓出神。
“這么說零度的清除工作出現了漏洞?”,姜唯想了很久,把疑問說了出來。
藍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么?”。
姜唯和荀淅對視了一下,道,“你剛來不久,可能還不清楚。零度的清除工作,除了把某個人抹除外,還要抹掉與他有關的所有資料和社會關系。但這是個很大的工作量,要耗費相當多的資源,因為不僅要清除掉與他有關的所有資料,還要讓他在與他有關的人的記憶中消失,不管是七大姑還是八大姨,只要有關系,都逃不了。所有的社會關系被鎖定后,這些人就會被以各種方式被動攝入藥物,比如在他們某一天喝的水里面摻入藥物。這種藥物就是之前跟你提過的,那種用于抑制記憶的藥物,不過這個藥是秦淵海開發的,除了他,沒有人知道為什么它可以起到讓指定記憶從人的腦中消失的作用?!?
“那么”,藍翌明白了姜唯的意思,對荀淅道,“為什么你還記得她?”
“因為”,荀淅閉上眼睛,語氣里滲出深深的憂傷與懷念,“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我喜歡她”。
藍翌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在荀淅說了下去,“她已經有那個放在心里的人了,我只能遠遠地看著,我想就那么一直默默守護著她也好,只要她平安開心。但是”,荀淅睜開眼睛,里面燃燒著仇恨的火焰,“突然有一天,她消失了。我以為她可能是出差工作了,可是半個月多仍然沒有看到她回來,我有些擔心,便試著聯系她,卻發現電話變成了空號。當時我懷疑他的男朋友對她做了什么,便去找他質問,因為他似乎一點都不擔心。結果我發現了可怕的事,她的男朋友,她的父母,妹妹,居然已經不記得她了,就連她所有的個人信息,社交資料全部消失,就好像夏言從來沒有存在過。我一度以為自己精神錯亂了,瘋了一樣在這個世界上尋找與她有關的任何痕跡。。。也許是她自己也不甘心就這么不明不白的離開,我在她租的房子里面找到了她藏起來的日記,雖然信息不多,但足夠讓我知道她的消失一定與她日記里多次提到的’零度’有關”。
藍翌道,“夏言的那本日記。。?!?
荀淅冷笑一聲,“你認為我在說謊?”
藍翌搖搖頭,認真道,“不是,如果這本日記真的存在,她就是夏言存在過的證明,也許現在它證明不了什么,但總有一天,它會成為一個揭露零度真實面目的證據”。
荀淅看了他好一會,輕輕把貓放在旁邊,起身走到身后的書架旁,從最高一層抽出一本筆記本來,遞給藍翌。
藍翌小心地接過來,日記本應該用了有些時間了,邊緣有些磨損,封面是很簡潔的一幅插畫,上面畫著兩個小女孩,一個扎起麻花辮,戴著禮帽,提著裝有面包和蘋果的竹籃,而另一個梳著公主頭,拿起一只蘋果在吃。封皮被上了塑封,很新,應該是荀淅為了不讓日記本受損壞而做的。藍翌翻的很快,大部分是心情記錄,有對生活的小小抱怨,有夢幻的泡泡,有對自己的鼓勵。
翻過大半,’零度’這個詞第一次出現,時間是在兩年前,看日記里面的內容,應該已經是進入零度之后了。他向前翻了幾頁,果然在一個月前,夏言記錄了一次奇怪但又覺得很有意思的經歷,也提到了秦淵海,一個臉上有傷疤卻很紳士的老人。之后的內容又恢復了日常的心情記錄。畫風轉變是在一年半以前,提到了一個男生,大致內容是她覺得自己走錯了路,想要做正確的事,希望可以幫他找到重要的人,同時夏言的記錄開始變得簡短,反復提到了自己有害怕的感覺,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該做的事。
藍翌看了一眼姜唯,雖然夏言沒有提名字,但根據字里行間的描述,那個男生應該就是指姜唯了。
日記最后一篇只有幾句話:’今天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希望我們能夠做到,如果成功了,是不是就可以彌補那些曾經犯下的錯誤。不過我相信邪不壓正,一定能做到,保佑我們吧’。
日記到這里戛然而止,這一篇恐怕就是他們出事之前,夏言最后的絕筆了。
藍翌緩緩合上日記本,把它還給荀淅,心情變得很是沉重,一旁的姜唯也沒有什么話。
“找到零度費了些時間,他們幾乎沒有留下什么蹤跡,而且很少使用同一個地方”,荀淅的手指輕輕觸碰著日記本的封皮,“零度對外的粉飾是一家游戲公司,于是我黑進了他們的內部網絡,拿到了員工資料。我跟蹤過他們每個人,但是都沒有什么結果。后來我才知道,零度的訊號定位器有紅外探測功能,探測范圍半徑可以達到大約60米,在感知到周圍有其他人時,空間大門是不會打開的,所以除了知道他們總是會去一些人煙稀少的地方外,一直沒有什么實質性的進展。不過,最后還是被我找到了破綻,從姜唯那里”。
姜唯太陽穴突突地跳,疑惑又有些憤怒地看著荀淅。
荀淅不以為然,“誰讓你是零度的領導,不盯你盯誰”,他把貓小心翼翼地抱進懷里,小貓舔了舔爪子,又睡著了?!拔胰肭至四愕膫€人電腦,通過攝像頭發現你居然好幾次都直接在我面前消失了”。
“靠!”姜唯直接炸了起來,“你是偷窺狂嗎?你居然!你居然。。。你是變態嗎你?!”
荀淅鄙夷道,“我沒那個興趣!你以為我樂意?!”
藍翌按下姜唯,“你拍到什么了?”
“空間入口”,荀淅道,“零度的干擾信號很強,基本上每次都是空間大門剛剛打開,視屏就空白了。等畫面恢復,姜唯已經不在了。能提取的有用信息,也只是姜唯使用訊號定位器和空間大門剛剛撕開一個裂縫的部分”。
“別告訴我你還存檔了”,姜唯掙脫藍翌的鉗制,甩著胳膊忿忿道。
荀淅從桌子上拿過筆記本,“放心好了,沒用的我都刪了,我沒那個時間看你的日常”。他把其中一個視屏打開,轉到藍翌和姜唯面前。
姜唯很是氣結,奪過筆記本,視屏上的他側著身,拿出掛在脖子上的訊號定位器,幾番操作后,放下手,安安靜靜地站著,沒有其他動作。大約半分鐘左右,前側的空間以肉眼可見的幅度扭曲著,幾秒的時間,空間拉出一條黑色的線,線條剛剛擴張開一點,畫面便開始模糊不清,很快就只剩下了空白。又過了半分鐘,畫面突然恢復,視屏里只剩下了空空的房間,姜唯已不知所蹤。
“還有他從零度回來的部分”,荀淅又打開一個視屏文件,內容差不多,只是逆了順序。房間中本沒有人,空氣卻突然扭曲,緊接著畫面消失,等到恢復時,姜唯便出現在了視屏中。
“這些視屏有多少?”藍翌問道。
“六個,都是同樣的內容”,荀淅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現在不能給你,等你先拿到實質性證據再說吧,這些視屏目前說明不了什么,只會把我牽扯進去。到時候不僅我的計劃被破壞,你們自己的所有努力也都付之東流。這些視屏,還有日記本都保存在我這里,等時機到了,我會給你的”。
藍翌沒有再堅持,把筆記本還給荀淅,不過又問了一句,“你知道我們要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姜唯為了找他的哥哥,不過那和我沒關系。只要你們不與零度一丘之貉,不會阻礙我就好。”
姜唯幾乎要跳起來,“你怎么會知道我哥哥的事情?!”
“既然你告訴了夏語,那我自然有辦法知道。不然你以為你每次安全過關,都只是夏語在幫你嗎?以她的那點能力,想要瞞天過海怎么可能”。
“你一直在幫我?”姜唯震驚道,“夏語也知道?”
荀淅搖搖頭,語氣冷冰冰的,“不,她并不知道這些。對她來說,我只是個陌生人。另外,我并不想幫你,只是如果不替你收拾干凈,夏語便會被牽扯進去。我知道幕后黑手不是你,但夏言畢竟因你而死,我不能讓你把她的家人再牽扯進去。這些賬,等一切都結束后,我會找你清算的”。
姜唯笑了笑,轉過頭,那笑容里充滿了苦澀與愧疚。
藍翌道,“那你究竟是為了什么?”
荀淅看著他,瞳仁黑的深不見底,頭發微微遮住眼睛,嘴里清晰地吐出兩個冰涼的字,“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