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妙君最后也見到高將軍了,這位大將軍因為妹妹受寵,也因為戰(zhàn)功赫赫,近十年來風(fēng)光無限,這時飲了幾杯酒,更是滿臉紅光。
馮妙君在一邊看著,低聲問道:“當(dāng)紅大員喬遷,燕王不來?”
“不來。”傅靈川聲音更低,“燕王從不參與臣子活動,除了邢太師的壽筵。近幾十年來,這份殊榮一直只有邢太師得到,他也引以為傲?!?
無論燕王修為和地位有多高,邢太師始終是他岳父,他就要遵從世俗禮法,這一點直到老頭去世都不會改變。
而對邢太師來說,這就是國君獨寵邢家的有力表證。
逛過園子,馮妙君就告辭了,高家也沒有多作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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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尚早,傅靈川就陪著馮妙君去東市走一走。
她沒買著什么趁意的玩意兒,倒是聽到街頭巷尾都在熱議一事。
原來,燕國在兩個月前出兵討伐西南和西南部的三個小勢力,其中兩個小國,一個宗派。最近捷報頻傳,百姓都津津樂道于燕軍的強(qiáng)大,肅清之如秋風(fēng)掃落葉。
這也提振了士氣。先前燕蒲之戰(zhàn)中積攢下的、對于燕國國力與軍力的質(zhì)疑得到了緩解,燕國人仍然得意于他們是第一等強(qiáng)國的國民。
但對于馮妙君和傅靈川這樣一葉知秋的人來說,這幾個捷報卻傳遞出更深層次的訊號:
“燕國忍不住了,終于動手了?!备奠`川分析道,“燕國承平一百多年,偶爾只有局部的小災(zāi)小疫,國富運強(qiáng)。就好像雄獅養(yǎng)得膘肥體壯,只為了在爭斗中致敵于死地?!?
馮妙君想想南陸的地理:“接下來它的主要目標(biāo)是哪個,蒲國還是熙國?”
“都有可能。”傅靈川看得明白,“掃清這些小勢力,只是為了往西大舉進(jìn)攻做準(zhǔn)備。先前燕蒲之戰(zhàn)僵持大半年之久,很大原因也在于蒲國的幾個藩國和附附庸勢力加入戰(zhàn)局,幫著宗主國對抗燕國。所以現(xiàn)在燕對這些小國出手,就是清理熙、蒲的羽翼?!?
西邊最大的兩個國家,不是熙國就是蒲國了。至于燕國中北部的桃源境,與燕國一直都是睦鄰,雙方撕破臉皮的可能性很小。
馮妙君喃喃道:“戰(zhàn)事頻傳,我看燕都的城民不以為懼,反而躍躍欲試?”酒館食肆就常有燕人抿著小酒高談闊論,跟打了雞血似地躊躇滿志,仿佛仗是他打贏的,敵人是他殺掉的。
傅靈川嗤笑一聲:“太平久了,早不知道戰(zhàn)爭可怖,只引為談資。他們?nèi)羰巧诎蚕模娺^破敗,識過艱辛,當(dāng)會祈禱這天底下再也不要有連綿不休的爭戰(zhàn)。再說了——”他笑得饒有深意,“——這偌大的國家里,有多少人指著對外擴(kuò)戰(zhàn)來爭搶軍功、升官晉爵?”
包廂外正有一群少年慷慨激昂,都在討論建功立業(yè)。傅靈川也抿了一口酒,面帶憐憫:“無知?!?
……
第二天,終于有下人來報:
宅門獸首轉(zhuǎn)成笑臉,陽山君回都了。
傅靈川老早差人在他家門房那里投了拜帖,馮妙君發(fā)現(xiàn)他與陽山君果然交情匪淺,因為后者當(dāng)天下午就邀他上門了。
陽山君的宅子位置極佳,站在最高的角樓上甚至可以眺望王宮,占地面積也是大得驚人,進(jìn)門后還要跑馬盞茶功夫才能進(jìn)到會客廳。據(jù)說這里原為巨貪所有,后來這大貪官被國君殺掉,宅子保留下來,為陽山君所得。
宅子里的雕梁畫棟、花團(tuán)錦簇就不用說了。反正馮妙君逕直穿過了六、七個大小花園,才走進(jìn)陽山君專門接待貴客的織雨廳。
這廳堂也有講究,庭院中種著高大的喬木,茂密的枝葉招展開來,恰好就改變了雨水的走向,令它們細(xì)密交織、如針如梭,頓成盛景逸趣。
并且天上落下的也不是普通雨點,而是特地取自靈泉的泉水,濺幾滴在身上清涼沁骨,仿佛把疲憊煩悶都一掃而空。
是以客人從雨陣中走過,反而滌塵逸氣。
踏入廳中,就見主位上坐著一人,長眉厚唇,鼻子略顯鷹鉤,眼中精光四射。他唇上頜下的胡子都修剪得格外整齊,卻不給人文質(zhì)彬彬之感,反倒是隨時都會躍起傷人的豹子!
當(dāng)他轉(zhuǎn)動目光看向這里,馮妙君就明白白板為什么對他評價那么高了。這人鋒利得像出鞘的神兵,旁人看一眼都容易被割傷!
他的修為,實是深不可測。
和云崕的深沉內(nèi)斂不同,這人肆無忌憚將自己氣勢外放,毫不顧忌旁人的感受。
傅靈川兩人進(jìn)來,陽山君也不起身。眼前堆著小山一樣的蠔。他拿著鑲金玉柄的小刀刺進(jìn)蠔殼,熟練地一翻,雪白的蠔肉就露出來,被他摳出來丟進(jìn)嘴里,嚼一個汁水四溢。
他親自操刀,吃得暢快豪爽,卻跟風(fēng)度、涵養(yǎng)扯不上邊兒。
“你們還敢來?”話音未落,他就丟了兩個果子過來。馮妙君接在手里一看,好大一個山竹。
美貌侍女上前,引兩人入座下首。
只看座次,馮妙君就明白陽山君根本不將旁人放在眼里。他在這里或許是跺跺腳就能震動燕都的人物,可她已經(jīng)是新夏女王,陽山君也敢這樣輕忽么?
事實證明,敢的,因為傅靈川毫不介意地坐了下來,緊挨著她的右手。
至少在表面上,他看不出一點慍意,甚至還要笑道:“這不是千里迢迢跑來謝罪么,陽山君息怒?!?
陽山君又撬一個生蠔入口:“你們真是好樣的,收了螺浮島,也就徹底閹了螺浮漁當(dāng)。鮫人族每年都付我一大筆分潤,今后這筆錢叫我從哪里找補(bǔ)回來?”
馮妙君秀眉揚(yáng)起。聽陽山君口氣,他竟然還是螺浮漁當(dāng)?shù)拇蠊蓶|!
也是,像他這樣有錢有道行的大人物,跟妖族關(guān)系密切并不稀奇。
“我也有份子,因此知道螺浮漁當(dāng)?shù)纳庖荒瓴蝗缫荒?,分成也會越來越少。不過陽山君的損失,我是該彌補(bǔ)?!备奠`川早有準(zhǔn)備,抬了抬手,帶來的下人就捧上一個錦盒,獻(xiàn)在陽山君面前?!斑@是給你的賠禮,足以填補(bǔ)至少三屆漁當(dāng)?shù)膿p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