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是體會不到,死刑這兩個字,壓在人的身上是有多麼地重,簡直讓人喘不過氣來!特別是你並不是一個人,在你的身後,還有一大幫你在乎和在乎你的人。
我原本以爲自己已經完全不懼死亡了,但是我似乎錯了,當我聽到了自己被判死刑的時候,我心頭還是顫抖了一下。
有人說過,人最恐怖的,不是死,而是告訴你什麼時候會死,你在這段時間裡面是最難熬的。就像是時刻都有一把大刀放在你頭上,告訴你什麼時候,就會落下來,結束你卑微的生命。
判了死刑,但是沒有馬上執行,而是死緩兩年,這可能是潘鐵林爭取的結果了吧,讓我能夠茍延殘喘三年。
兩年啊兩年,現在我是二十三歲,兩年之後,我就是二十五歲。二十五歲就死,這應該算是英年早逝了吧?
當法官敲下錘子的時候,全場都沸騰了,我閉眼,沒有去看他們,因爲我害怕看到他們的表情。
但是,我聽到了很多聲音,不同的聲音,一下就涌進了我的耳中。
很多很多,有很多聲音,悲愴的,悲呼的,得瑟的,撕心裂肺的……總之有很多,彷彿匯聚成了一道另類的交響曲,不斷地衝撞我的心神,讓我情不自禁地握緊了拳頭,太用力了,指甲掐進了皮膚裡面!
“抗議!我抗議!範明軍根本不是甄文明殺的!”
“文明!你不要怕,我們會想辦法救你的!”
“文明,兒子啊!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情啊!”
“老天啊,我甄興民前世到底做了什麼缺德事啊,這輩子要這樣折磨我啊!我就只有一個兒子啊!”
“哈哈哈!惡有惡報啊,不是不報,時間未到啊!甄文明,你該死!老天有眼啊!哈哈哈!”
是曹翔的聲音,是溫可馨的聲音,是我孃的聲音,是我爹的聲音,是範國強的聲音……
估計一百萬個人裡面,難有一個人能體會我現在的心情,因爲像我這種遭遇實在太少見了,只有那種親身經歷過的,才能完全體會到我的心情。
這個時候,我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難了,雙腿像灌了鉛,很沉重,都走動不起來了。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如果非要用筆墨來形容的話,我只能這樣說,彷彿是靈魂出了竅,面前的這一切東西都不是真的,而是假的。是在做夢一般。
我被人推著前進,低著頭,不敢去望這些人,害怕看到他們的表情。什麼時候,我竟然也變成如此懦弱起來了?
然而,我還是不能這樣控制自己,當我聽到爹孃的哭喊,溫可馨的呼喊,還有曹翔的咆哮時候,我向他們望了過去。
頓時,我就愣住了,因爲我看到了老父老母的臉上老淚縱橫,很悲傷地望著我。
還有溫可馨,她也是流淚雙頰,被潘曼香和另外一個女人扶著,她纔沒有倒下來,但是她的臉上已經是很蒼白了,再加上她這幾天都沒有睡過好覺,所以她現在整個人看起來很憔悴。同樣,扶住她的潘曼香也好不到哪裡去……
面對她們,我除了心裡默唸對不起,對不起,就再也想不出其他什麼好詞語了。
最對不起的,還是我的爹孃,他們是貧農,辛辛苦苦把我養這麼大,現在卻被判死刑了,連一個種,都沒有留下。
人悲慘的是什麼?我以前以爲是生離死別,我現在覺得不是,最悲慘的,是人死了,連個種都沒有留下。我現在甚至能夠理解爲什麼當時看哥會選擇留下樑健了,因爲留種這件事對看哥來說,實在是太誘惑了!
曹翔和雄仔幾個狼頭的兄弟也很激動,他們大步地走了過來,但是被攔住了,他們只能徒勞地咆哮。
還有廖明豪他們,臉上盡是勝利的笑容,一直用看可憐蟲的眼神在望著我。尤其是廖明豪,他的眼神更加地意味深長,他的眼神,估計也只有我這個老對手才能真正地看懂了。
我很想停下來,和他們說幾句話,但是沒能這樣做,我一直猶豫不決,所以我就任由現在的狀態,被他們押著走。
走進前面的一道門,就是徹底和外界隔絕了,馬上就要把我往監獄送去,從此就走向另外一個人生。
但是在這個時候,有一道聲音,叫住了我,讓我生生地停住了腳步。
“文明!我愛你!”
是溫可馨,她歇斯底里地叫喊,像是有魔力,一下就吸引住了我的心神,讓我情不自禁地回過頭去,望著她。
她的眼神很深情,那是一種就算我們之間隔了一段距離,隔了好幾個人,我都感覺被她擁抱住一般的眼神!
我嘴巴張了張,想說些什麼,但是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一樣,完全說不出話來。
然而她繼續說,不對,應該是喊:“文明,我會等你!等你一輩子!我現在已經是你甄家媳婦了,你要是死了,我就是寡婦,我溫可馨生是你甄家的人,死是你甄家的鬼!”
我愣住了,下一刻,我淚如泉涌,嘴脣被我咬破了,以至於我嚐到了自己血的味道。
“可馨……我也愛你,下輩子,我給你一個未來!”我只能這樣說。
太急了,法官“退庭”兩個字說出來,我就被暴力地推著走,我走進了那道門,最後回頭一眼,把這些人的表情,死死地記在自己的腦海裡面,我就是到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我都不會忘記他們!
我被戴上了冰冷的手銬,上了車,往另一個全新的地方開去。
這個地方,叫做監獄。
“甄文明,你這件事鬧得不小啊,聽說是中央的大官說話了,要將你繩之於法呢。不過,你來頭也不小嘛,潘鐵林潘司令親自爲你出面,只是可惜人證物證俱在,你死刑跑不了,卻還能緩三年。爭取吧,好好活剩下來的三年。”
身邊的一個警察和我說話,看他的笑容挺友善的。
望著後面的人越來越遠,我聳了聳肩,“我倒希望他不要給我緩三年,十八年後,我還是一條好漢。”
另外一個警察奇怪地望了我一眼,“你倒是挺樂觀的,以前我送那些死刑犯,他們都是哭哭啼啼,大喊自己冤枉的。甄文明,你不怕死啊?”
我笑道,“怕啊,世界上有誰不怕死啊,但是怕也沒用啊,還是得死,既然左右都是一個死,改變不了,那就好好地過剩下的日子唄。三年,時間也不少了。”
“你年紀輕輕,能有這份淡定,挺難得的。”第一個警察又對我笑說。
我直接問他們,“你們是潘司令的人吧?”
另外一個警察搖頭,“我們不認識潘司令,是上面領導叫我對你客氣一點。”
我哦了一聲,就沒有再說話了。
車越走越遠……忽然,聽到了後面有汽車鳴笛的聲音,我下意識地回頭一望,看到了,竟然是溫可馨!
是溫可馨的那部蘭博基尼,開車的是潘曼香,她敞開篷,站了起來,不斷地衝我揮手……
我呆了一下,緊接著,馬上就衝她罵道,“你傻了!快坐回去!”
但是她沒有管我,而是在不斷地對我招手,大喊著,“文明,我送你,我們來送你!你不要害怕,你不會孤獨的,有我們陪伴著!”
然而,正在這時候,又聽到了前面一個大貨車的聲音,我急急地向溫可馨望去,是潘曼香剛纔分神,和大貨車相對,急忙地扭轉方向盤,可是偏偏溫可馨她還站著,身體頓時就踉蹌起來,隨時都要被甩出去……
看到這一幕,我瞬間目眥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