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特不會想到,讓他相信暗夜之神存在的瑞歐,其實是光明門下的走狗。也不會想到永安城中夜的使徒,僅是從神居之城出走的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人。他更不會想到,他們心中的神明對此沒有任何自覺,甚至毫不在意。
莉莉不在意身旁那羣正努力擴(kuò)大弟弟影響的人,甚至希望弟弟的影響能夠深遠(yuǎn)一些。然而事情卻並不如意,只要她還坐居雙翼城中,弟弟的影響就在不斷減弱。她高高在上,這裡的魔族只是她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僕人。
她是這羣人的天,也是這羣人得以存活的依靠,因爲(wèi)這羣人能夠存活下來本就是因爲(wèi)他們的身份——奴隸,哪怕他們以神明的僕從自居。敬畏卻一直藉著神名的掩蓋,不斷深入人心。
與雙翼城不同。雖然離得很遙遠(yuǎn),莉莉在北地城中的影響不但沒有減弱,反而穩(wěn)步擴(kuò)大。北地城中也有著數(shù)量不少的奴隸,但這裡的自由民依然佔據(jù)著城市的主體。
這是一座環(huán)境非常寬鬆的城市,人們在這裡大多可以言行無忌。即使是言語上冒犯了這裡的巫師,甚至是這裡的主宰——布蘭,也沒有人去真的會拿他們?nèi)绾巍I闲邢滦В驙?wèi)布蘭對許多事情持無所謂的態(tài)度,其他人也就不敢拿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來彰顯威風(fēng),所以地位的隔閡在北地城中也就不那麼明顯。
他們不必見到布蘭就施以大禮,也不必見到北地人就躬身彎腰。缺少了禮節(jié)上的束縛,缺少了那些充滿儀式感的禮儀動作,許多與敬畏相關(guān)的情緒也漸漸淡漠。神秘感也因聚集於此的衆(zhòng)多巫師,而漸漸消失。
在不斷熟悉中,城中的大多數(shù)居民對於布蘭敬畏、恐懼也在起起伏伏中越來越少。除去那些能夠真正接觸到他力量的人,例如白袍、還有守護(hù)這座城市的騎士。於是,北地城中兩極分化也越發(fā)嚴(yán)重,敬畏的越發(fā)敬畏,無畏的越發(fā)無所畏懼。
布蘭的形象一直不是很好,與姐姐相比他顯得過於陰鬱。而人們需要一個陽光的、充滿溫暖的形象填補心靈上的某些空白,來驅(qū)散最近時不時在空中游蕩的煙雲(yún)。曾經(jīng)有個英武的少女做到了,曾經(jīng)有個光彩奪目的少女於寒風(fēng)中驅(qū)散了籠罩在城頭上的陰雲(yún),她伴隨著光芒降臨過這裡。
這個形象在那一刻深入人心,並且漸漸蘊育出新的傳說。等布蘭開始關(guān)注時,城中許多女孩的脖頸上都已經(jīng)拴著一個吊墜,甚至個別男子也在胸口中隱藏著類似的飾品。
然後布蘭發(fā)覺城中不多的幾個北地女人,也在脖子上掛了類似的做工粗糙的吊墜,纔不得不出手管制一下。他用自己出品的更加完美的吊飾,把它們從族人手中交換過來。
按照布蘭的說法,他丟不起這個人!
瑪麗爲(wèi)此主動解釋了幾句,她說武神本就是我們北地的傳說,自家人互相照顧也是份內(nèi)的事情。布蘭理解這些小心思,哪怕吊飾的形象是自己的姐姐,但那畢竟是另一個家主。
所以有些話還是不要解釋,也不要說得太清楚。
布蘭有些想不明白,姐姐殺的人不比自己少,怎麼就成爲(wèi)了光輝偉岸的女武神?而他卻還是大巫師,一個與死亡緊密相連的使者。
他也許真的與死亡密不可分,就像現(xiàn)在高塔的外圍就擺放著三具屍體。雖然有些零碎,卻不曾缺失,拼湊得也還算完整。
兩棲人的三具屍體沒有任何腐壞的跡象,屍身內(nèi)殘留的渾厚魔力阻止了某些侵襲。白袍們正帶著自己的得意弟子,湊近觀察著。屍身旁一個不大不小的牌子,上書“只許看,不許摸”阻止了他們進(jìn)一步行動。
本著人多力量大的原則,布蘭希望能夠從這些人口中得到一些啓發(fā)。與兩棲人的爭鬥,布蘭沒有獲得什麼好處。死在南海岸的那些兩棲人,還有死在他手上的兩棲人守護(hù),目前僅是肥沃了腳下的大地。這不好,至少也要給他留兩口。
對於這片大陸而言,那些入侵者也許正是它復(fù)甦過程中必不可少的養(yǎng)料。但布蘭明白,一旦自己這邊出現(xiàn)差池,連本帶利都要被人清算的。所以他希望自己能吃口是一口,畢竟他還可以跑,不至於全便宜了別人。
高塔下多了一個巨大水池,那裡存放著西納的部分軀體,還有一小部分被他放置在白袍的駐地,這使得城中的水潤氣息增長了不少。目前能夠高效利用這些水潤氣息的還僅是古樹。家中的白狼、雪隼大多是圍著乾著急,每天守在池邊驅(qū)趕著其他鳥獸,自己卻不敢下口。
從這些鳥獸的反應(yīng)來看,布蘭簡單將之劃歸爲(wèi)了“食物”。可惜,他們想要恢復(fù)到能夠嚥下這種食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布蘭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有足夠的時間。
嚇跑了西納,殺死了三個兩棲人守護(hù),使得他真正暴露了。一些不懷好意的窺視也隨之而來,身周的異常魔力波動開始頻繁出現(xiàn)。這是某些能力想要產(chǎn)生作用,可這也正好合了他的胃口,撫平、吞噬,雙方就這樣不動聲色的來來往往。
他的能力畢竟無法真正做到主動的遠(yuǎn)距離窺探,所以他只能被動的坐在城中,與外面的偷窺者玩著貓捉老鼠的遊戲。
一方想要看,一方想要遮掩,雙方都樂此不疲。在對抗過程中,雙方都有機會摸清對方的底細(xì),而又不必承擔(dān)過高的風(fēng)險。可若是真的被對方摸清了根底,恐怕立刻就會上演一幕逃與殺的精彩大戲。
只是布蘭一直沒有找到這樣的機會,目前出現(xiàn)的偷窺者讓他感到了壓力,讓他知道那也是真正的大巫師。在技巧的運用上雙方都圓潤自如,而且對方比他更加嫺熟。只是魔力屬性上的天然剋制,讓對方佔不到絲毫便宜,也因此不敢輕舉妄動。
南海岸的東側(cè),亡者們依然漫無目的遊蕩著。受此地的氣息影響,不斷有亡魂向這裡聚集。與此顯得格格不入的是,兩個生者正在這裡緩緩行走。
其中一個年青人,恭謹(jǐn)問道:“老師,這是死亡的力量麼?”
聞言,另一個已經(jīng)乾癟蜷縮成一團(tuán)的老者,不禁搖頭失笑:“別被表象所迷惑。你看看,那些被不斷吸引而來的亡魂,他們爲(wèi)什麼而來?對生存的渴望是我們的本能,而這裡提供了一線生存下去的希望。這些亡魂是被生命的力量所吸引,只是它還不完整,所以無法真正復(fù)活他們。”
老者癡迷的看著眼前的亡者,甚至忍不住伸手撫摸。然後那隻手毫無阻礙的穿過了亡者的身軀,引來了不滿的咆哮。於是他收回手繼續(xù)說道:“生命又怎麼可能是完整的呢?而這纔是最有趣的地方。我現(xiàn)在有些忍不住想要見見這個人,可惜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並不適合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