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思量了一下,問道:“官家是打算向滿朝文武服軟,還是打算就此抵抗下去?”
趙禎眼中閃過一道堅定的神色,狠聲道:“朕沒有跟他們服軟的打算。朕不僅不想服軟,還想打他們板子,讓他們統統給朕閉嘴,吵的朕頭疼。”
寇季聽到這話,心里放心了不少。
他還真怕趙禎如史書上記載的那般,在面對滿朝文武逼迫的時候,輕易低頭。
寇季看著趙禎,低聲笑道:“官家既然頭疼,那就休息幾日就好了啊。”
趙禎聞言,苦著臉,嘟囔道:“朕應付那些朝臣們的彈劾,都應付不過來,哪還有時間休息。”
寇季自然而然的道:“可官家您休息了以后,不就不用聽滿朝文武的彈劾了嗎?也就沒人在您耳邊嘮叨了啊?”
趙禎愣了愣,眼珠子一轉,驚聲道:“你是想讓朕……罷朝?”
“不行嗎?”
寇季笑問。
趙禎背負雙手,做思量狀,道:“行倒是行,朝政有太師處理,朕就算不上朝,朝堂也亂不了……”
思量再三,趙禎看向寇季,沉聲道:“只是朕逃離了朝堂,朝臣們會不會覺得朕軟弱,好欺負。”
寇季解釋道:“官家如今年幼,又沒有親政,面對滿朝文武的刁難,避其鋒芒,那是明智之舉。怎么會被人看成軟弱呢?”
趙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你說的對……可朕總覺得,就這么窩囊的縮在寢宮里,心里有些不痛快。”
寇季咧嘴笑道:“滿朝文武不許官家與民爭利,官家也可以不許他們與民爭利啊?”
趙禎眼前一亮,道:“朕記得,向先生曾經給朕授課的時候說過,朝中不少官員,背地里都經營著大大小小的生意。”
趙禎雙手從背后抽回,合在一起,搓了搓,興奮的道:“那咱們能不能用之前懲治貪官的辦法,懲治一下那些吵的朕頭疼的家伙?”
寇季眉頭一挑,臉色古怪。
趙禎這是學壞了啊?
見寇季神色不對,趙禎臉上興奮的神色收斂了一二,心中有些失落的道:“不行嗎?”
寇季思量道:“也不是不行,只是一個辦法用兩次,滿朝文武以后必定生出戒備之心,再想用的時候,可就難了。”
趙禎臉上重新浮現出了興奮之色,“以后再說以后的話,先懲治了這幫吵的朕頭疼的家伙們再說。”
見趙禎非要懲治朝中的官員,大有一副,不懲治他們,心里就不會舒服的意思。
寇季道:“官家既然非要懲治他們,那臣就給官家說說?”
趙禎笑容燦爛的點頭。
寇季沉吟道:“此次彈劾官家的朝臣頗多,官家若是想全部懲治他們,恐怕不容易。懲治的官員太多,他們反而會彈劾的更兇猛。
所以官家應當挑一兩個家中生意做的大的,彈劾官家彈劾最兇的,懲治一二。
借著他們,殺雞儆猴。
滿朝文武看到了他們的慘劇,也會收斂一二。”
趙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思量了一會兒后,拍手道:“就照你說的辦。”
“陳琳?”
“奴婢在!”
“去給朕查查,查查朝堂上彈劾朕最兇的官員,背地里有沒有做生意,做的什么生意……挑一兩個有貓膩的報給朕。”
“奴婢遵旨。”
“……”
陳琳出了偏殿。
趙禎拉著寇季,二人在殿里一起商量著如何坑人的法子。
商量了一個時辰左右,商量出了具體的謀劃以后,寇季在趙禎興奮的神色中,拱了拱手,退出了偏殿。
剛出現在偏殿門外,就聽見陳琳陰測測的聲音響起,“你越來越像一個讒臣了……”
寇季斜眼看向他,“你在指責我進讒言?”
陳琳冷哼道:“難道不是嗎?”
寇季攤開雙手,認真的道:“我所說的一切,皆是按照官家的心思來的。”
陳琳撇撇嘴,道:“丁謂當年也是這般。”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道:“你以為我愿意跟官家說這些啊?但凡你有點本事,又或者官家能從其他人口中知道對付滿朝文武的辦法,也用不著問我。”
陳琳瞬間瞪起眼,咬牙切齒的道:“你在埋怨咱家無能?”
寇季瞥了陳琳一眼,哼哼道:“難道不是嗎?”
陳琳惱怒的道:“咱家只是一個宦官,宦官不該妄議朝政!”
寇季不屑的道:“前有王繼恩,后有周懷正,外加上一個郭槐,沒少議論朝政。”
陳琳滿臉怒容的道:“他們豈能跟咱家相提并論。” Wшw? т tκa n? c○
寇季哼哼了兩聲,不再搭理陳琳,背負雙手離開了皇宮。
寇季離開了皇宮的次日。
趙禎在滿朝文武的彈劾聲中,惱怒的甩了甩袖子,離開了垂拱殿。
從那日起,一連三日。
趙禎也沒上朝。
對外宣稱,感染了風寒,需要臥床靜養幾日。
滿朝文武知道此事以后,一片嘩然。
寇準借此訓斥了他們一番。
揚言他們聯手欺負年幼的官家,有些過分。
滿朝文武在寇準喝斥下,紛紛認錯。
出了皇宮以后,就趕緊派人去打探消息,看看趙禎是不是真的病了。
然而,打探到的消息,讓他們有些無語。
趙禎沒病,而是借故罷朝了。
他們對此充滿了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趙禎病沒病,他自己說了算。
有資格前往寢宮里查探趙禎是不是真病的,只有寇準、李迪、王曾三人。
其余人等,需要趙禎召見,又或者寇準三人引領,才有資格面見趙禎。
所以趙禎只要一直稱病不出,滿朝文武就奈何不得他。
滿朝文武見沒辦法繼續噴趙禎,就調轉槍頭,開始噴起了寇季。
寇季倒也光棍。
在滿朝文武噴的最激烈的時候,孤身上朝,面對滿朝文武的彈劾,丟下了一句話。
“諸位拿官不與民爭利,彈劾我?可諸位在背地里,也沒少做生意啊?怎么就不見諸位彈劾自己呢?合著諸位府上做生意就行,我寇府就不行?
諸位是覺得我寇府好欺負?
諸位若是不讓我寇府做生意,不讓我寇府與民爭利,也好說。
只要朝廷授予我查處天下商戶的權力,清查清楚諸位府上背后的生意,將它們一一關閉以后。
我自會關閉寇府門下的生意。”
寇季一席話,懟的滿朝文武啞口無言。
寇季也不再搭理他們,安安心心的搭理交子鋪、搭理城外的流民安置之所。
滿朝文武自此,再也沒彈劾寇季。
趙禎在寇季懟過了滿朝文武,七日以后,再次出現在了垂拱殿。
面對滿朝文武的彈劾,他當場指出了朝中一些官員背地里做生意的事情,并且指出了他們借著職權的便利,官商勾結,謀取暴利的罪證。
寇準也沒有客氣。
在得知了有人官商勾結,謀取暴利的時候,果斷下令刑部嚴查此事。
查證屬實了以后,交給了大理寺審問。
自此以后,滿朝文武彈劾趙禎的聲音小了許多。
趙禎也輕松了許多。
交子鋪的事情,自此也就告一段落。
雖說那些不死心的文武勛貴,見彈劾趙禎、寇季不成,背地里給交子鋪使了不少絆子,企圖借此整垮交子鋪。
但都被寇季一一化解。
文武勛貴們用盡了手段,也沒能整垮交子鋪。
眼見那些核實了江寧府、川府兩地的交子鋪可以兌換交子的商人們,將大量錢財存入交子鋪以后,他們心一橫,也效仿一字交子鋪,開設了其他交子鋪。
寇季見到了其他交子鋪開張以后,才徹底放下了心。
那些文武勛貴們既然選擇了開設交子鋪,那么以后就不會再刻意找一字交子鋪的麻煩了。
至于那些文武勛貴們開設的交子鋪,會不會搶一字交子鋪的生意,寇季根本沒想過。
以皇家的信譽,以及他寇季的頭腦,若是還能讓那些文武勛貴們開設的交子鋪把生意搶去,那他就別做交子鋪了。
交子鋪的事情塵埃落定以后,城外流民們營造的第一處紡織作坊,也徹底完工。
寇季邀請了陪著李迪、王曾二人處理了許久貪官污吏,剛剛返回汴京城的劉亨、曹佾二人,以及慕崇三人,一同趕往城外,去為第一處紡織作坊落成慶賀。
一行乘著馬車,帶著隨從,共有數十人,出了汴京城。
剛出了汴京城,一片一片的雪花,緩緩落下。
雪花很小,觸手即溶。
落到地上以后,瞬間就化成了一滴水。
寇季掀開了馬車的簾子,伸出手,感受著雪花觸手的冰涼,感慨道:“下雪了?”
劉亨裹緊了身上的大氅,抵御著從馬車車窗里涌進來的寒風,側著頭往外打量了一眼,淡淡的道:“雪太小,落不住。”
寇季點點頭,放下了馬車的簾子,對著外面趕車的馬車夫吩咐了一聲,讓他趕著車繼續前行。
然后他坐穩當以后,對劉亨笑道:“民間有句俗語,叫做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炊餅睡。今年汴京城鬧了秋洪,許多百姓流離失所,許多莊稼也被洪水淹沒。
這雪要是下厚一點,潤了地,明年開春以后,百姓們種下了糧食,到了秋天,肯定有一個好收成。”
劉亨贊同的點點頭。
抱著暖手爐的曹佾,卻大搖起頭,“可不敢下的太厚,下的太厚了,鬧了白災,也不是好事。”
寇季瞥了曹佾一眼,埋怨道:“凈說喪氣話……”
曹佾仰起頭,看著寇季,認真的道:“我說的可不是喪氣話,而是大實話。你沒有跟著李公、王公二人出去,根本就不知道我大宋常平倉到底變成了什么樣子。
十個常平倉中,能有四個空的,三個半滿,三個滿倉。
而倉里堆著的糧食,不是陳糧,就是發了霉的霉糧。
更有甚者,一半是沙土,一半是糧。
汴京城里一場水患,已經把開封府,以及開封府周邊的各州府的陳糧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若是在鬧一場白災,那汴京城就真亂了。”
劉亨在一旁點頭道:“我跟隨王公、李公外出半個月,抓住的奸商多達數百,查出他們倒賣的糧食,超過了兩百多萬擔。
王公對那些奸商和貪官出奇的狠辣,一口氣殺了個干凈。
雖說那些奸商和貪官們被懲處了,震懾住了朝野上下。
朝廷也借著抄家滅族,收獲了一大批的金銀財寶。
但糧食卻沒追回來多少,所以汴京城要是真鬧白災的話,必然生亂。”
寇季聽完二人的話,沉吟道:“既然如此,朝廷就應該想方設法,從其他各處調集糧食入京才行。縱然汴京城冬日里不鬧白災,沒有足夠的糧食支應,也是一樁禍事。
一旦大河結冰,大雪封路,各地的糧食若是運不進汴京城,一樣會出亂子。”
劉亨、曹佾聞言,皆是一愣。
二人以一種古怪的目光,看著寇季。
寇季上下的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又不自覺的撫摸了一下臉頰,沒有察覺出什么不對。
他疑神疑鬼的問道:“怎么了?”
劉亨長嘆了一聲,感慨道:“你說剛才那番話的時候,像極了王公。”
曹佾點頭道:“王公在京兆府查處常平倉的時候,說過同樣的話。”
二人對視了一眼。
劉亨贊嘆道:“四哥,你越來越有一副朝中重臣的樣子了。”
寇季一臉愕然的道:“是嗎?”
劉亨、曹佾齊齊點頭。
寇季愣了愣,失聲笑道:“你們兩個在調校我?還想不想賺錢了?”
劉亨、曹佾二人趕忙道:“想!”
雖說他二人如今有錢有權。
可錢這個東西,誰會嫌棄多呢?
自從寇季運送了一千萬貫錢在汴京城里招搖了一番后。
汴京城里的所有人,對錢有了新的認知。
如今各家豪門大戶,一口氣拿不出一千萬貫銅錢的,都不好意思自稱自己是豪門。
也正是因為如此,那些豪門大戶變得更加貪婪。
劉亨、曹佾二人雖然剛回到汴京城不久,但多多少少受到了一些府上其他人的影響。
三人說說笑笑間,到了流民安置之所。
陳敬、王田升等人,領著流民;畢昇領著工部官員,以及工匠。
齊齊聚攏在流民安置之所的大道上,等候寇季一行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