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興的遺容清理問題,自有磚家處理,方仲永只需在楊文廣的陪同下,繼續甄別那些粉頭中的歹人。
你還別說,剛纔那些想要入編的人還真舉報了幾個。
有拐賣兒童的,這個值錢,可以到開封府領賞金的;還有替敵國收集情報的探子,陳琳想必也會很喜歡。
張興首級呈於御前,趙禎也很喜歡。
富弼升官了,集英殿修撰,正六品第一等的美差。富弼更是大大的喜歡。
方仲永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
不說從秘書少監一步到位成秘書監正吧!那是正四品,跨度太大,容易扯著蛋。
您給個馬軍都指揮使是怎麼回事?
皇上,難道你不愛我了嗎?咱可是自己人?。?
我可是文官??!
要說老趙家的人,是真不錯。
這邊給了個五品的馬軍都指揮使的差遣,那邊就補了個權兵部侍郎的虛銜,表明方仲永仍然是文官,而且還是已經到了可以說“侍郎是狗”的冷笑話的高級文官。
傳達旨意的是老熟人,陳琳。
方仲永很是納悶:“此等小事,哪裡需要勞動陳公公大駕?”
陳琳笑道:“本來一個四五品的官職,還真勞動不著我的。這不是,你前幾天抓了幾個眼線,咱家特來感謝一下。再者,還有幾句話想跟方都指揮使聊聊?!?
“聊吧!”
陳琳也不生氣,只笑道:“方大人以爲這馬軍都指揮使是什麼樣的位子?”
方仲永道:“還能是什麼位子?養馬的唄!對了,陳公公,您看過《西遊釋厄傳》嗎?”
“什麼東西?”
“哦!那是一部很神奇的書,書裡說有一隻猴子,不是很聽話。於是玉皇大帝就給他封了個養馬的官,官稱‘弼馬溫’是也!那猴子以爲是個頂大的官,誰知就是個馬伕的頭兒?!?
陳琳哈哈大笑道:“咱家要是說了算,還真想讓你養幾天馬,去去身上的浮躁。你可別嫌官小,要知道本朝馬政錯綜複雜,非幹吏能臣不能任也!”當下,把馬軍都指揮使的職責詳細解說了一番。
馬軍都指揮使,全稱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掌禁軍馬軍諸指揮名籍,凡統制、訓練、番衛、戍守、遷補、賞罰,皆總其政令,地位頗重,俗稱馬帥。與殿前都指揮使司、步軍都指揮使司合稱三衙,雖與殿前司品級相差甚大,但三衙之間相互平衡,沒有隸屬關係。關上門來,也可以自稱爲三衙長官之一,軍中大佬。
難道趙禎真的對方仲永信任到這個程度了,把戰力最強的騎兵交給乳臭未乾方仲永來管轄?就不怕別人造反?
宋制:樞密院掌管兵符,有調兵之權卻不掌管軍隊;三衙掌管軍隊卻無調兵之權;率臣則由皇帝臨時任命。沒有皇帝旨意、樞密院虎符,你連一百人都使喚不動。
當然了,你要是找些不成建制的散兵遊勇欺壓個良民、魚肉個鄉里什麼的,也能拉出個百十號人來。但制式裝備一律不得動用,否則便爲謀逆。軍中的監軍、司馬,或者是一些沒名堂的人,就會跳出來砍了你的腦袋。
最重要的是,古代騎兵裡的大殺器——具裝騎兵——也就是上四軍裡面的捧日軍屬於殿前司管轄。那可是二品大員,《水滸傳》裡面的高太尉就是殿前都指揮使,簡稱殿帥,非親信重臣不能擔任此要職。
一個殿帥,一個馬帥,高下立判。
試想一下,一幫烏合之衆拿著大刀,去跟裝甲騎兵PK,活膩歪了吧!
造反?你連造個飯都費勁!
想明白了後,方仲永一撇嘴:“還是個馬伕頭子!”
陳琳生氣了:“怎麼著?你還想當殿帥呀?置你老岳父於何地?”
“誰說晚輩的職位不能高過長輩了?那樣的話,太祖他老人家還在家裡種地呢!”
不知道陳琳是不是誤會了,以爲此太祖就是彼太祖,怒喝道:“放肆!太祖出生官宦,焉有種地一說。我耐著性子與你解說了半天,怎麼還斤斤計較於馬帥的名頭?
三年你就升任五品實職高官,這可是別人一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再說了,馬帥雖然名頭確實不太好聽,但俸祿之豐厚,猶在御史中丞之上。你這刁滑小兒,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說完,再不屑於和這刁滑小兒再說一句話,拂袖而去。
還沒等方仲永關門,陳琳又跑回來了:“被你小子給氣糊塗了!喏,這是官家敕封令堂爲郡夫人的旨意。行了行了,你也別裝腔作勢地謝恩了!看見你,我就一肚子的氣!”
有好消息都不知道先拿出來,活該你個老傢伙沒兒子!
把旨意拿給母親一看,母親很是疑惑:“這郡夫人是個啥東西?”
晏溶月笑道:“母親有所不知,這是慣例。相公升任三衙長官,是要誥封母親爲一郡夫人,以彰顯母親之德,養育之苦的?!?
“女人也能做官嗎?”母親不敢相信自己也能領到朝廷的賞賜。
“誥命夫人不是官,也不太講究品級。將來相公封王拜相了,說不得母親可獲封‘國夫人’呢!這可是天大的榮耀??!”另一個兒媳婦王凌薇也來湊趣。
“好好好,就等我兒當宰相了!你們是不知道呀,爲了仲永我可是沒少操心呀!”母親還是很務實的,沒想著封王,只想著拜相。
就在闔家歡慶之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冒了出來:“養育兒子,我就沒有一點兒功勞嗎?你一個人,怎麼生出兒子?”
不用問,肯定是失落的老爹發火了。
要說這陳琳也真不是個玩意兒,你只想著“令堂”了,怎麼把“令尊”給漏了呢?這不是搞事情嗎?
說不得,回頭還得求這個老太監,給老爹弄個郡公什麼的誥封。
當兒子難呀!
當兒子難,當馬伕的頭子也難。
宋軍制,百人爲都,五都爲營,五營爲軍,十軍爲廂。馬軍都指揮使司下轄左右兩廂及駐守京外的第十軍,那麼理論上來說,方仲永管轄的兵員應在五萬人以上。
可這官軍名冊上只有不到兩萬,是怎麼回事?喝兵血的事情已經這麼嚴重了嗎?
方仲永看著副都指揮使的脖子,覺得這傢伙的脖子應該沒這麼硬吧?
確實不硬,副都指揮使唐鎮帶著哭腔說道:“大帥,您別這麼看著我呀?就是給我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空出三萬多人的缺額呀!戰馬嬌貴,上四軍的要求又高,一向是秉承著寧缺毋濫的原則招人的。非身家清白、體格壯碩、面容俊秀者,龍衛是一律不要的?!?
“是本帥錯怪你了。你只說一句實話,這些人都是在編在崗的嗎?”
“不全是?!?
方仲永怒了:“老子的兵力縮水大半就不提了,你還敢吃空餉?”
唐鎮也很委屈:“末將吃誰的空餉?那些敢不來執勤應差者,那個不是勳貴之後、官紳子弟。我敢管誰?”
“休要虛言狡辯!你堂堂副都指揮使,會管不了幾個紈絝?”
“管不了!末將說句不中聽的話,您如果不是有個侍郎的頭銜,只怕也管不了他們?!?
看一衆佐官議論紛紛,方仲永怒道:“既是軍中,當以軍法行事。唐將軍,我也不爲難你。你去敲起聚將鼓,凡申時不到者,杖五十,酉時不到者,杖一百?,F在臨近午時,時間不可謂不寬鬆。安排去吧!”
不提唐鎮如何通風報信,如何勸說那些老爺兵們給些面子。
申時之前,返回千餘人,禁閉之,罰俸十貫。
酉時之前,又返回千餘人,杖之。
一時間,龍衛校場一大片白花花的屁股就遭了秧。由白變青,由青轉紅。那可真是百里透著紅,紅裡透著黑。只打得這幫紈絝是哭爹喊娘,屎尿齊流。
最後一統計,還有百十號人不肯歸建。
都以爲方仲永要痛下殺手,來個軍法從事了。方仲永怎麼會那麼蠢,一口氣殺一百多禁軍,整肅軍紀也不能這麼幹呀?那還不把人都給得罪死了?
方仲永買來許多的鑼鼓傢什,命五人一組,分別敲響鑼鼓,歡天喜地、熱熱鬧鬧地前往沒有歸建的士兵家裡。
又找個嗓門大的傢伙,專門負責吆喝:“恭喜某某某被逐出軍營!”
有好事者,跟隨圍觀。兵士們早得了授意,不僅不驅逐,還做起了現場演說,把某人的劣跡是宣傳的人盡皆知,頂風臭十里。
把那些紈絝的家人給臊的喲,那是找地縫都找不著。
有心找方仲永理論,說什麼?人家沒有直接砍了你的腦袋祭旗,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了。
你還想人家給你賠禮道歉?瘋了吧!人家可是文官,還是從皇上身邊升上去的文官!不是唐鎮那樣沒有跟腳的兵頭!
看著滿編滿員的名冊,方仲永心裡舒坦多了。
既然人員齊整了,那就操練起來吧!
騎兵嘛,就先看騎射功夫吧!
有把飛斧當迴旋鏢使的,差一點沒砍著自己;自詡射術精良的,騎在馬上連靶子的邊都沒挨著;善使馬槊者,騎著馬直溜溜地就過去了。
定點齊射倒是還像那麼回事,可那樣的話,你要這馬有何用?就爲了逃跑的時候,能跑得快些嗎?
就在方仲永對龍衛絕望的時候,一位白袍小將猶如萬綠叢中一點紅,從千軍萬馬之中殺了出來。
就見那小將七進七出,呃不,那是趙子龍。
就見那小將如同鶴立雞羣一般,穩穩地用兩腿夾住戰馬,左手如懷抱嬰孩,右手似拉起滿月。嗖嗖嗖,三箭齊射,箭箭正中靶心。
待要詢問,人家“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