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沉的,那里頭放著的,可是一個傻子的真心。”
打開香囊,先拿出的是一張紙條,細細的折了好幾折,里頭夾了一根發絲。隱約有荼蘼的香氣,打開紙條,上頭是自己左手寫的字。
“混于金創藥中每日外敷一次,十五日可行走無礙。”
是頭一回蕭然因著天機玦罰他的時候自己夜半給他送藥寫的字條,那么那根頭發......是自己的了?
再看里頭,幾瓣風干了的碧桃花瓣。
“盡歡,只許你一人。”
纏夢園中初回的情不自禁,自己織起的網隨著那青絲散落籠住了他,他卻這般寶貝的收著那些散在地上的碧桃?
一塊衣角,上頭是點點血跡。
瓔珞去了的那時,忍不住落了淚,他緊緊抱著自己的身子,不去看落淚的模樣,只任著自己狠狠發泄在他肩上,直到咬到見紅。
一枚已然干癟的糖葫蘆。
為了讓自己知曉甜是何種滋味,他那般獻寶般的將鑲了核桃仁兒沾了糖的紅果子送到嘴邊,見自己喜歡,眼睛笑的像天邊的月牙似的彎彎。
一方絲帕。
上頭兩只繡的不全的鴛鴦,那時候答允他一同隱居時他逼著繡給他,卻被嘲笑是胖鵝的絲帕。
一條玉色的發帶。
回來那日,他最后為自己梳了頭發,將原本的玉梳別上去,散下的那條發帶。
一只破了一角的酒杯。
起事的前夜,他不依不饒的擁著自己,一遍遍要著,動情時砸了的,玩笑著喝過交杯的杯盞。
還有......
莫問天的簽文。
“前塵幾多荒唐事,愿為君癡君不知。 嘆遍落寞窗前月,焚盡決意離后詩。 水無意,花空思,清風無奈斂眉時。 桃花樹下曾有誓,待雁歸來卻已遲。”
桃花樹下曾有誓,待雁歸來卻已遲。
莫問天,你果然,算到了。
算到了這男人到底給了離月隱什么,算到了離月隱到底有多愚蠢,算到了......何為辜負。
他緊緊貼身帶著的這些,他竟是如此將那些東西看得這般要緊,都留著,他都留著。
日日拿出來翻看,即便是這些日子,他獨自一人瞧著這些的時候該是何種滋味?
離月隱,你做到了,你說過的將他焚心挫骨,做到了。
往日的誓言如同刀尖般一寸一寸割著他的心。他瞧著這些,他一遍遍想著那剜著他的心的人的時候,該是何種滋味?
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成了鳩毒。
將那些東西一一放回去,還有自己身上那枚荼蘼佩,他還給自己的那枚,荼蘼佩。緊緊貼著胸口,一句話也,說不出。
洛玉痕說得對,這里頭,滿滿的皆是這個男人的真心。
辜負的,是怎樣的一個男人?
一個......將自己看的比命還重,用他的所有給著自己快樂的男人。
但離月隱啊,你竟是就這么簡單的將這個男人,扔了,丟了,傷了,殺了。
“兄長!”
犀兒破了聲的呼喚響起,心下一沉立刻翻身進了房中,蕭妄塵胸口猛地鼓起,如同里頭有著什么蠕動一般此起彼伏。
“出去!梨落!”
大聲喚著,梨落孩
童的身影閃進屋中,逆星訣催動,與自己的狩天絕一同按了蕭妄塵兩個大穴。
“先生,泄了他的劍氣!”
“不成,太多了,緊得很。”
蕭妄塵體內的七絕洶涌,比上回來勢更兇,催的他又涌出了血,嘴邊流下的嫣紅越發多了,比方才傷的更重,已然攪了肺腑。
“不好,傷了心脈!再這般下去便要止不住了,先生,快!”
顧不了許多,狩天絕引流,將七絕劍氣從他體內引出,合掌之處鮮血淋漓,太過霸道洶涌的劍氣如同化虛為實一般一下下割著身子。
“先生!”、
“莫管我,繼續!”
蕭妄塵的七絕向下涌去,絲毫沒有減弱的模樣,梨落一咬牙,逆星訣催動的如同疾風獵獵,他耳畔的發霎時便白了。
轟的一聲,蕭妄塵體內七絕劍氣從他身子入了體內,不得不泄到外頭,已然壓著卻仍是將這屋子的外墻塌了下去,但這般激烈的引流,妄塵他......
“不好!”
梨落立刻撤了逆星訣,勉強收了氣勁扶著蕭妄塵的手腕。
脈息全無。
血,仍從他的嘴角流著,但他的脈息已然沒了。
不。
“不!”
雪魄刺入胸前大穴,蕭妄塵的身子一動不動,沒有絲毫反應。聽不到了,原本如鼓一般,讓自己安心的心跳,聽不到了。
這人從來都是暖的,那顆心跳的讓自己覺得快要蹦出來似的,他從來都是的。
不,不成。
梨落愣愣的望著床榻上的蕭妄塵,臉色慘白。
“先生......”
“不,不成,你給我起來,蕭妄塵!你說過的,說過會一直陪著我,你不準死,不準!”
“先生!“
“出去,都出去!我救過那般多的人,今日我斷不會讓他走。你們出去!”
一下一下激著他的穴道,但那熟悉的跳動卻始終沒有絲毫反應。無人再敢上前,犀兒和初晴已然抱在一起淚流滿面,緋炎更是怔愣的跪了下來,一句話也說不出。無人攔著,就這么看著自己瘋了似的與閻王無常搶著命。
血,不流了。
不,蕭妄塵,不要。
一遍遍的摸著他的臉,不停地搖著頭。
“我要做什么。。。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留下來。”
“告訴我,告訴我,蕭妄塵,告訴我,求求你,我求你了,告訴我要怎么做,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你別走,你別走!”
“不要,求求你,不要你走,我錯了,蕭妄塵,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錯了,我知錯了,求求你,別走!”
“什么都行,什么都行,只要你別走,我可以再不見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可以做所有你想我做的事,求求你,你不是說要一起退隱江湖么?你不是說要一輩子給我梳頭嗎?你起來,你起來啊!我們走,我們現在就走,什么都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我求你,別走!”
握著已然微涼的手,不停地在嘴邊吻著,握著,不肯放。
“你起來,我求求你。你總是那般厚臉皮的要我,一次次的,從來都不會讓我一個人,你從沒有失言過。你答應的你都做到了,你不能在這時候失言,我不要你走,別丟下我一個人,我害怕,我會怕黑,我會怕痛,我會怕冷,我,我還有很多很多怕的東西,我一一說給你聽好不好?求你起來。。起來啊!”
“你的手總是熱的,總是熱的,身子也是,每一回,每一回都要把我燙化了,別讓它涼,求你了,我怕冷,你別讓它涼,抱我,你說過會抱我一輩子暖我一輩子的,你忘了嗎?求你,別......”
“你說過要個漂亮娃娃的,記得么?你起來,我給你生娃娃,我們,我們一起,一起生好多娃娃,我不怕疼了,我不怕疼了,你起來,起來好不好?”
“你不能用一朵花敷衍我,你不能,我只要你。你就這么給我一朵花算什么?我不要,我只要你,你說過不會讓我在受苦,你說過的。我們一起等花開,我幫你泡茶,你吹簫給我聽,我陪著你,我們一起,再也不分開,好不好?”
“我錯了,盡歡知錯了,我從來沒跟你說過對不住,你不是想聽嗎?我說給你聽,你起來,我說一千遍,一萬遍給你聽,求求你,睜開眼看看我,蕭妄塵!!”
“你是我男人,你不記得了?哪有男人將媳婦拋了不要的?你不能這么自私扔我一個人,你是我男人,蕭妄塵,你給我起來,起來!”
“你給我的,不離不棄,你忘了?!別走,我再也不會離開你,我再也不會騙你了,盡歡知錯了,求求你,睜開眼睛,別走。”
語無倫次的說著話,漸漸地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么了,只是一遍遍的叫著他的名字,一遍遍叫著從前沒叫過的名字,握著逐漸涼下去的手不肯放開。
“夜半起身獨徘徊,云紗月影籠清秋。憐君心懷千江月,為君身負萬壑愁。曾經歷盡千帆過,何必心動一葉舟。癡心癡意唯憐愛,怕負蕭郎夢淚流。”
莫問天,你對了,你都對了。你現下高興么?再也無人疑你恨你了,我已然生生的將自己摯愛之人逼死,我當真是回頭無岸了。
莫問天,你都說對了。
都對了。
“先生......”
“我不是說了,都出去。”
嗓子已然啞了,床榻上的人沒有絲毫回轉,只是那般靜靜地躺著,若是沒了嘴角的鮮血,便是如同睡著了一般。
用帕子擦下他嘴角的血,蕭妄塵愛干凈,雖說平日不正經,但他是干凈的,衣裳總是染了香的,跟他師父一樣愛干凈。
所以他現下定是不愿如此,所以定要擦下那些紅。
干干凈凈的才好。
褪了外裳,掀了被子躺進去,枕著他的手臂。如同那一個個的夜晚,唯有如此才能安心睡著,現下想來,那段日子是一生中睡的最安穩的。
可惜,現下明白,已然晚了。
睡著的時候可以清楚地聽見穩穩當當的心跳聲,越是聽著越是安心,所以便能睡得好。
而現下,都沒了。
伸手抱住他的腰,輕輕蹭了蹭。
他怕癢,每回這般蹭他便會翻身壓住,逗得自己軟了身子方才罷手。
每回溫存,他從不壓著自己的身子,即便是脫力的時候也不會,每每皆是側躺下,然后抱了暖了,揉著酸疼的腰,滾燙的手燙的身子一陣陣舒坦。
為何不曾明白,這男人到底有多珍惜自己呢?
為何,從來不曾明白呢?
“塵,等等我,別喝孟婆湯,奈何橋太長了,你一個人會累的,等等我。”
桌上,是斷了的破曉寒,伸出手的一瞬,指尖被牢牢地握住了。
轉頭,瞪大了雙眼。
“這么晚了,不好好睡,你做什么呢?”
淺淺的勾了嘴角,那人起了身握著自己指尖,笑盈盈的望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