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聽阿里巴說要去依附耶律余睹,不禁一愕,但默巴巴克等一聽都道:“好主意,好主意!”
陳楚道:“耶律余睹也是大金的將帥,依附他和依附完顏希尹有區別么?”
哈爾桑一聽笑道:“陳小哥,一路我跟在你后面,多聽說你的精明事,但今天看來,你畢竟還年輕,北國的事情,知道得不透呢!”
陳楚也不生氣,一笑道:“請指教!”
哈爾桑道:“大金完顏氏,十年之間打下這么大的江山,那自然是頂頂的英雄好漢!可是啊,這些英雄好漢也未免有些兇,這天下是他們女真人打下來的,我們這些契丹人、渤海人、奚人、畏兀兒人便沒辦法,只能讓他們橫去!完顏部是皇帝的族人,所以他們完顏部要橫,女真其它部族也沒辦法。但這普天之下,就有一個人有辦法,遇事敢主持公道,就是完顏部欺壓其它各部、女真人欺壓其它各族的事情他也敢站出來說話!為了小部族、老百姓的事,他甚至敢跟大金的皇帝叫板!這人是誰啊?”
陳楚道:“大將軍,折彥沖?”
哈爾桑、默巴巴克和阿里巴齊聲叫道:“當然是大將軍,除了他,還有誰!”
哈爾桑繼續道:“所以完顏部各系,除了宗雄將軍的子孫都討厭大將軍,可他們討厭,完顏部外被疏遠的女真各系,女真族外的契丹、奚族、渤海,可都喜歡大將軍,為什么?還不就是大將軍敢直接說:完顏優于各部、女真優于各族是不對的!更難得的是他不但說,而且還在遼南做!這就大大了不起了!所以北國除了完顏氏以外的人,特別是我們這些沒什么地位的商人,那些沒什么力量的文人,還有一干苦哈哈的窮人,都視大將軍為能替我們作主的人!”
陳楚道:“這么說來,耶律余睹也是支持大將軍的人了?”
“支持?”默巴巴克笑道:“支持他可不敢。不過暗地里還是很賣大將軍面子的。其實大金境內非女真的族長、酋長、將軍、官員,誰不賣大將軍的面子。就像這次伐宋,大將軍雖說是被二太子給軟禁起來了,可他一句話放出來,劉彥宗那個號稱大金宰相的人還不照樣賣力地勸二太子少殺人。一句話就保住千萬人頭,那是多大的功德!”
哈爾桑道:“這個耶律余睹也是這樣,讓他們公開向大將軍投誠他們是不敢的,不過我們做生意的時候,只要亮出漢部的名頭,能行方便他總會給我們行點方便的。像我前年在奉圣州出了點岔子,貨讓一幫流寇給劫了,正在彷徨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結果在路上遇上了耶律余睹的偏將,他一聽說我是漢部派出來的采買的商人,二話不講,帶了人馬就去把那幫流寇給平了,連帶著連我的貨也奪了回來。”
默巴巴克道:“不錯不錯,像這樣的事情,漢部的商人經歷得多了,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哈爾桑道:“總之一句話,現在河套這么亂,我們最能依附的,怕也只有耶律余睹了。”
陳楚心念一轉道:“那蕭鐵奴呢?”
眾商人一聽都啐道:“別提那個叛徒了!若不是他,大將軍怎么會失陷!”
哈爾桑道:“再說他現在自身難保,哪能來管我們的事情!”
默巴巴克道:“我說幸好是他自身難保,要不然我們恐怕還得遭殃!”
陳楚微微一笑道:“給你們這么一說,我還真想去見見這個耶律余睹。不過他現在是領兵在前線打仗,能不能見到他、見到他以后他肯不肯幫忙還兩說呢。不如這樣,我們兵分兩路:一路留下,在附近尋找一個能躲避兵亂的地方,讓商隊先藏起來;另一路則做使者去求見耶律余睹,如何?”
哈爾桑等都道:“好!陳公子果然是胸中有計較的人,怪不得吳老肯讓你代替他做商隊首領。”
當下推選了陳楚和哈爾桑帶領幾個人去求見耶律余睹,默巴巴克和阿里巴留下帶領商隊。
陳楚又道:“我們這一去怕不要十天半月才能回來,我這支商隊這次運的是絲綢、琉璃、人參,砂糖已經在大同換成了宋錢和馬匹,我估摸著我這商隊的口糧就只夠吃十天了。若我和哈爾桑不能及時回來,兩位請作主,我這商隊除了運貨的馬,其它的盡管殺了作口糧!”
默巴巴克笑道:“陳公子,我們可比你準備得周到!我們的口糧,吃上兩個月也有多呢!”
阿里巴道:“要去西夏,無論是走烏梁素海一路還是走河請,道上都有沙漠。走西北的商路,有時候就是一個月找不到吃的也不奇怪!最怕的還是因為一些原因在什么荒涼的地方滯留,就像現在這樣。我們一路來常用一些多余的貨物像小珠子什么的和沿途的牧人換牛馬口糧,所以填肚子的東西就沒減過,到時候你商隊的人不夠吃的,我們還會接濟,你放心去吧!”
陳楚微笑道:“原來如此,受教了。說來我到底還是年輕,不知道西北商道的行情,讓各位見笑了。”
當下說好回來時聯系的暗號后,陳楚、哈爾桑便出發了。一路向南,還沒渡過黃河就被耶律余睹的偵騎發現。哈爾桑說明來意,并求見耶律余睹的偏將韓福奴。不久一行人被帶過黃河,蒙了眼睛來到耶律余睹駐地。
陳楚一路盤算,心道:“這里離黃河不遠,離河清軍駐地還有一段距離,是耶律余睹打算援救蕭字旗么?可如果這樣,他為什么不渡河?”
兩人在一座大帳里留了一日,才有一個黃臉皮的軍官來見他們,侍衛喝他們向蕭將軍行禮,哈爾桑叫道:“蕭將軍?您是蕭慶將軍?”
那軍官道:“不錯,韓福奴將軍現在不方便見你們,有什么事,跟我說吧。”
哈爾桑便將希望得到耶律余睹庇護的事情說了,但他畢竟留了心眼,并未道出商隊的大小和藏身的所在。
那軍官蕭慶沉吟道:“你們找錯人了,現在我們軍務正緊張,無論如何抽不開身去幫你們了。”
哈爾桑大驚,磕頭道:“蕭將軍,您可千萬得幫忙啊!我們這次可是漢部七將軍親自下令派遣出來的商人,我們不能出事啊!”
蕭慶哦了一聲道:“楊應麒?他派你們來的?”
哈爾桑頓首道:“是,是!”
蕭慶道:“如果你是漢部官派的商人,那可有他的印信?”
“這……”哈爾桑道:“沒有。”
蕭慶哼了一聲道:“好大的膽子!沒有印信,也趕來冒充頂替!”
哈爾桑頓首道:“蕭將軍!我們這次去西夏是替漢部買千里馬去,這事滿天下都知道,哪能作假?”
“滿天下都知道?”蕭慶冷笑道:“我就沒聽說過。”要知這里已是西夏邊境,燕京、遼口、塘沽人心中“天下皆知”的事情,這里的人也許半點風都沒收到呢。
哈爾桑一聽急了:“蕭將軍,您要不信,請您到大同府打聽打聽!就知道我說的不假。”
蕭慶笑道:“我沒那功夫!罷了,就這樣吧,你們好好在這里呆著,等這邊的事情完了,我派人送你們回大同府去。”
哈爾桑忙叫道:“等等!等等!我……我還有阿依木思會長的信件!”說著摸出阿依木思的信件來,遞給蕭慶。
阿依木思是誰,蕭慶倒也知道,他看過信件后道:“看來事情倒也不假,不過……楊應麒干嘛要費這么大的功夫來買千里馬?”
“這個……”哈爾桑苦笑道:“七將軍沒說,我們哪里知道?不過大家都說是大宋一個術士傳來了一個方子,只要湊齊八對千里馬,依照這個十幾年后就能繁衍出上千匹來。”
“無稽之談!”蕭慶道:“我看你也不像在說謊話,不過你們真拿了楊應麒的印信我們也緩不出手來。”說完也不管哈爾桑苦苦哀求便出帳離去。
蕭慶走后哈爾桑責備陳楚道:“陳公子,你向來能言善道,剛才怎么就不幫個腔?”
陳楚微笑道:“我不胡亂開口,是因為我還沒完全摸清現在整個局勢的情況,再說,這個人是不是耶律余睹的部將我們都還不知道呢!”
哈爾桑頓足道:“現在我們是病急亂投醫!這位將軍看來和聲和氣的,就算不是耶律余睹的部將,只要他能看在漢部的臉上幫我們這個忙,那就成了。”
陳楚冷笑道:“如今河套內外的局勢,只怕沒你想的那么簡單!不過從這個蕭慶的言語舉止看來,也許他還真是耶律余睹的部將。”
陳楚猜對了,這個蕭慶確實是真的。他從營帳中出來后就往耶律余睹大帳中來,本來這等小事也不用告知主將,但因為可能牽涉到漢部,所以他才將事情簡略說了。耶律余睹聽完問道:“你看這些人真是楊應麒派來的?”
蕭慶道:“看來很像。派出這么多人,用這么多財物來尋訪千里馬,這么荒唐的事情也就楊應麒做得出來!”
耶律余睹道:“他做事向來藏山藏水,你看這次他為的是哪般?”
蕭慶道:“可能有二:第一是派奸細藏在商隊之中,沿途打探地理、軍情;第二是派使者藏在商隊之中,要遠結蒙古、西夏為援。”
耶律余睹點了點頭。蕭慶又道:“不過有一件事我不大明白,這等事情,不需要大張旗鼓啊,而且也不用派出這么大規模的商隊。難道……難道他真是想買千里馬?”
耶律余睹道:“也許他的這些商隊押運的貨物,全是要送給西夏君臣、蒙古王公的厚禮。”
蕭慶道:“對!有這個可能。可是我們既猜出這一點,撻懶、宗翰他們未必就猜不到!那他們為什么還要放行呢?”
耶律余睹道:“他們就算猜到了,但只要沒找到證據,總不好將這些商隊無故扣押吧?現在在大金境內的商隊有多少,他們扣押得過來?而且無理扣押,只會嚇得別的商人都不敢來做生意了。哼!宗翰他這幾仗打下來,可沒像東路軍那樣輕易地就撈到那么大的好處!現在他需要錢!”
蕭慶點頭道:“不錯。”
耶律余睹道:“其實就算讓楊應麒的這批人見到了西夏王,蒙古汗,能不能結盟還很難說呢。再退一步講,就算真的結盟,以當前的局勢,宗翰他們未必就怕!你看眼前這局勢,太原還沒打下呢,他就敢動手把許了人家的河套奪回來!哼!夠狠!夠狠!”
蕭慶道:“宗翰的野心,向來是有意要把西夏囊括進來的,只不過這次他要對付的,恐怕主要還不是西夏,而是蕭鐵奴!”
兩人正在談論,帳前門官報道:“韓福奴將軍回來了!”
耶律余睹忙道:“快請進來!”
韓福奴一臉沙塵鉆了進來,蕭慶問道:“蕭字旗怎么樣了?”
“圍,圍住了!”韓福奴道:“已經在烏梁素海邊圍了七天了!完顏希尹還是不發救兵,看來這次宗翰是真想借刀殺人了!”
蕭慶哼了一聲道:“這驅逐夏人的仗是蕭鐵奴打響的,等蕭字旗覆滅以后,宗翰大可將罪過推到他頭上去!交人不交地!眼下夏人還不敢跟他決裂,多半會趁機下臺!哼!宗翰這一條計謀一舉三得!”
韓福奴道:“哪三得?”
蕭慶道:“第一,自然就是利用夏人拖住了大宋陜西方面的軍勢,第二,則是舍卒保車,用蕭鐵奴的命來讓夏人消了這口氣……”
韓福奴道:“那第三呢?”
“第三,就是順便除了蕭鐵奴這手足之患!對于不太聽話的狼狗,若拔不得它牙,還是早些殺掉的好。”耶律余睹悠悠嘆道:“卻不知什么時候,蕭鐵奴的命運會輪到我們頭上來!”
韓福奴和蕭慶聽了這句話無不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