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庶慌忙跑出大帳,迎面遇到兒子赤寧大步走來,“怎么回事?”邊庶揮舞胳膊大聲問道:“你怎么抓了漢軍的斥候?”
赤寧對父親的膽小著實有些鄙視,他哼了一聲道:“若不抓他們,我們搶劫那城鎮之事豈不是要傳到關中去?”
邊庶臉一紅,讓兒子率軍去六盤山以南搶掠糧食和財物是他的意思,只打算速戰速決,沒想到居然碰到了漢軍斥候,抓也不行,不抓也不行,邊庶呆立半響,對兒子道:“既然抓了,也沒有辦法,暫時不要傷害他們,關押起來便可,另外把他們頭領帶來,我要問一問。”
赤寧回頭吩咐幾句,幾名士兵飛奔而去,邊庶心中煩亂,轉身回了大帳,兒子赤寧跟進來道:“父親怕什么,有匈奴人在后面頂著,漢軍若來,讓匈奴人去廝殺就是了。”
邊庶嘆了口氣,“事情哪有那么簡單,劉去卑是出了名的陰毒,他早就想吞掉我們烏桓,就怕他借這個機會讓我們去和漢軍作戰,最后他來撿落鷹,吃掉我們部屬。”
“那魯昔怎么說,他不是自稱烏桓王嗎?這個時候應該是他出面才對。”赤寧眉頭一皺道。
邊庶還是搖了搖頭,“平時我們不睬他,這個時候指望他出頭,估計不太可能,我只希望漢軍出兵上郡,讓魯昔來求我們。”
父子二人正說著,幾名士兵將漢軍斥候首領韋晉推了進來,韋晉站直身體,仰頭望著大帳,一言不發,赤寧大怒,拔出刀壓住他脖子上,大喝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放下刀!”
邊庶怒喝一聲,“給我出去。”
赤寧重重哼了一聲,收刀回鞘,轉身怒氣沖沖離開大帳,邊庶走上前,用熟練的漢語笑道:“我想應該是誤會,這位將軍請不要放在心上。”
“誤會?”
韋晉不屑地冷笑道:“你們的軍隊在那城鎮殺人搶劫,被我們撞到,你們怕丑事外露,便把我們抓來,我不明白,哪里有誤會?”
邊庶嘆了口氣,“實不瞞將軍,我們越過六盤山,并非是為了殺人搶劫,而是想去抓回南逃的族人,結果軍紀不嚴,導致違紀之事發生,我自會嚴加懲處,其次他們抓你們來,是因為極少在六盤山一帶看見漢軍,他們以為貴軍是要對我們不利,所以我說可能是誤會。”
韋晉搖搖頭道:“六盤山以南屬于關中,我們在邊境巡哨,是天經地義之事,并沒有對你們不利,而是你們擅自越境,抓捕巡哨士兵,這是敵對行為,如果真是你說的誤會,那就請立刻放我們回去,然后派人去解釋你們越境的理由,這樣或許可以避免戰爭,我就說這么多,你自己考慮吧!”
邊庶心中委實有些為難,所謂的誤會不過是他說說罷了,他是想從這名漢軍口中套出對方的出兵計劃,就這么放對方回去,卻又不甘心,他想一想又道:“你們從來沒有在蕭關這邊巡哨,怎么這一次出現了,我只能理解為你們準備出兵,我無意與你們為敵,但如果你們一定要出兵進攻我的部族,我會動員部族騎兵,與你們決一死戰。”
韋晉冷笑一聲,扭頭望向帳外,懶得再理會他,邊庶又再三追問,韋晉只是不理睬,無奈,邊庶只得令左右將他押下去,這時,赤寧又進帳道:“父親,防人之心不可無,若我們不早做準備,一旦漢軍殺至,我們將有滅族之憂。”
邊庶雖然祈求上天讓漢軍殺去上郡,但漢軍斥候騎兵的出現使他意識到,漢軍極可能是要走蕭關道出塞,如果是這樣,他們確實就身處險境了,邊庶沒有了主見,只得嘆口氣道:“那依你之見,我們該怎么辦?”
“很簡單,我們將婦孺老弱撤退去三水縣,孩兒親率七千精銳守住蕭關,如果漢軍真從蕭關出塞,我們可及時向匈奴求援,如果漢軍是走上郡,那么我們也可以率軍去救援魯昔,趁機吞掉他的部屬。”
三水縣位于高平縣北方三百余里,也是他們所控制的一座縣城,地勢較偏,確實可以把老人婦孺先遷過去,只是邊庶想到的是和漢軍談判,談判成功,他們可以繼續留在高平,談判失敗,他們撤去三水縣也可以,這樣他們就掌握主動了。
想到這,邊庶點了點頭,“就按照你的方案來做!”
數天后,一支約六千人的漢軍騎兵抵達了烏氏縣,這支騎兵由偏將龐德統帥,龐德是去年年初從襄陽調到長安,出任細柳營主帥,負責訓練騎兵,在過去的半年多時間里,他率一萬五千騎兵去西海高原集訓,直到上個月才率軍返回關中。
龐德在幾天前接到斥候的稟報,一支烏桓騎兵越過了六盤山,進入關中地界殺人劫掠,這便給漢軍出兵找到了借口,劉璟隨即想下令龐德出兵奪取蕭關。
烏氏縣是一座小縣,城池狹小,人口只有數千,以耕田為主業,人口中有一半是烏桓人,邊庶便以追回這些烏桓民為借口,派兵越過六盤山進行搶掠。
龐德軍隊剛抵達烏氏縣,邊庶便派使者送回了抓走的十名漢軍斥候,并命使者送來一份文書,書面向漢軍解釋烏桓軍隊越境的原因。
龐德打發了使者,命人將斥候軍侯韋晉找來,韋晉上前單膝跪下行禮,“參見龐將軍!”
龐德熟悉每一名軍侯以上軍官,韋晉此人他也認識,京兆韋氏子弟,先讀書后從軍,軍隊少有的文武雙全軍官,原本是鐘繇手下參軍,深得鐘繇器重,在陳倉一戰被俘,投降漢軍后被調去斥候隊任職,在西海高原訓練時極為刻苦,給龐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龐德打開韋晉繪制地圖,半晌淡淡問道:“為何在被包圍時,你要士兵放棄抵抗?”
韋晉抱拳道:“回稟將軍,卑職和手下是斥候,斥候的職責是探查敵軍動向,了解地形,熟悉敵軍部署,或許消滅敵軍探子,逞匹夫之勇做無謂反抗,身死僻道,所知軍情泯于山野,這絕不是稱職的斥候,也不是合格的將領。”
龐德緩緩點頭,又問道:“那你又有什么情報可以匯報?”
“啟稟將軍,卑職被關押在高平縣內,親眼目睹烏桓老弱婦孺撤離,聽說是去三水縣,卑職回來路過木峽關時,發現關內的駐軍有很大的變化。”
“有什么變化?”龐德饒有興致地問道。
“卑職最初被押解過關口時,三座烽燧及長城上冷冷清清,看不見一個士兵,但回來時,卻發現同樣的地方已駐扎了重兵,由此可推斷,烏桓人并沒有投降之意,準備依靠險要地勢和我們決戰!”
“那為什么烏桓人還要把你們送回來,還寫了言辭卑謙的求和書?”龐德晃了晃手中的文書問道。
韋晉冷笑道:“因為將軍有所不知,寫信之人是酋長邊庶,他在審問我時,卑職就感覺到他左右不定,心中難以決斷,他想用最小的代價維護自身利益,而領兵之人是他的兒子赤寧,他卻是強硬主戰派,他和父親在對漢軍的意見上不合。”
“你怎么知道他們對漢軍的意見不合?”
“因為卑職在回來時,在關口被赤寧叫去警告了一通,卑職親耳聽見赤寧大罵父親軟弱,他是用匈奴語,以為卑職聽不懂,可事實上,卑職完全能聽懂匈奴語,只是卑職被俘后從不表露出會說匈奴語,因此得到不少有用的情報。”
龐德呵呵笑了起來,一豎大拇指贊道:“連被俘都在刺探情報,這才是合格的斥候,這次被俘,你無過有功!”
韋晉大喜,躬身施禮,“多謝將軍仁德!”
“我并非仁德,只是就事論事而已,你不用謝我。”
龐德沉吟一下又道:“既然烏桓在木峽關部署了重兵,確實不利于我們騎兵進攻,我寫一封信,你立刻趕去長安,將這封信交給漢王殿下,并當面向他匯報安定烏桓的情報。”
韋晉點了點頭,“愿為將軍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