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班長李老東在他那次踩著鞋根叼根煙氣定神閑的跑完一個五公里全副武裝越野之后曾經(jīng)告訴我說,要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步兵,首先得要練出一雙鐵腳板——是的,我想我還不是一名優(yōu)秀的步兵,因為我并沒有追上那個鳥兵乘坐的喝黑油放黑屁的鐵疙瘩,我的腳板子,還是肉做的,當(dāng)我奔襲到了指定地點辛村,精疲力竭的坐在背包上脫下自己的解放鞋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上已經(jīng)打起了四五個血泡了。
連長杜山的臉都跟關(guān)二爺一樣紅了,或許又是那面咱們五連的連旗把他的臉映得血紅血紅的,杜老板雖然只是挎上了一支手槍而沒有背上一支81-1,但是他舉著這面連旗狂奔了一路,我想他也夠嗆,畢竟奔跑時揚(yáng)著一面旗幟比挎著一支81-1所遇到的風(fēng)阻要大得多,杜老板干咳了幾聲吐了幾口唾沫,然后向我們傳遞了一個愛的訊息,他說,同志們啊,咳咳,我們已經(jīng)完成了上級賦予的任務(wù),在規(guī)定時間抵達(dá)了指定地點,根據(jù)師首長的指示,我們將在辛村大休息以及就餐,咳咳,各排組織好人員休息,炊事班按照地形特點搭建灶臺做飯,一班派出警戒哨兩人,大休息時間為一個小時,13點15分集合——毋庸置言,這是一份遲來的愛。
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后,我生理上歷經(jīng)極度的疲累之后產(chǎn)生的恍惚感頓時轉(zhuǎn)變?yōu)榱诵腋5难灨校谑俏疑斐鲎约阂恢环路鸷翢o知覺了的手,笨拙的將別在自己的手臂上的一枚別針取了下來,從手臂的臂袋中掏出了煙和打火機(jī),還好,雖然這一包牡丹的盒子都被汗水濕透了,但是煙還有沒打濕,摸了一支叼在嘴上,打燃火機(jī),我徑直先燒起了別針,燒了一會之后,就掰過腳,一個一個的刺破了腳上的血泡,清澈的體液隨之流淌出來,從屁兜后面掏出一塊早就準(zhǔn)備好了的虎骨風(fēng)濕膏藥,撕了幾片就往腳上的空癟的血泡上粘——老兵們都是這樣處理血泡的,形象的說法是,先放水,再堵嘴。
把煙點著,把鞋穿上,把別針,風(fēng)濕膏藥和打火機(jī)一起交給了一旁看著我怎么處理血泡的湘西土匪江飆,我就沖小胖子趙子君嚷嚷了起來:“小胖子!”
“到!”小胖子趙子君費力的從背包上坐了起來,有氣無力的回答道:“班副,什么事?”
“你過來一下!”
“班副,我累得夠嗆,實在系(是)走不動啊?”
“給老子爬過來!”
……
我掐著小胖子趙子君的耳朵咬牙切齒的小聲說道:“狗日的,你什么時候把痱子粉給我了啊?”
“疼,班副……疼死了……”小胖子趙子君倒抽著涼氣道:“……班副你不要冤枉人啦……敵機(jī)轟炸的時候我不是把痱子粉給你了嗎……老大,真的系(是)你自己拿著的啦……哎喲……”
蒼天啊,我無奈的對著萬里無云的碧空無聲的吶喊了一句,是的,我欲哭無淚啊,痱子粉,我的痱子粉啊,我都想不起來到底自己有沒有從小胖子趙子君拿走痱子粉了,估計就是在敵機(jī)轟炸就地隱蔽的防空警報的那會兒功夫,我把那個賊可愛的小屁孩給弄丟了——有道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我預(yù)料到了磨襠的可能性,也做好了預(yù)防措施,但是,我沒有預(yù)料到那個磨了襠的兵會是我自己啊。
排長孔力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樣,瞅著我一瘸一拐的片著腿走路,笑著沖我喊道:“嘿!帥克,龜兒子還沒發(fā)現(xiàn)體能練得這么好了啊?別人都在休息,你個龜兒子還有力氣來一動鴨子走路?”
我笑瞇瞇的回過頭說道:“呵呵,排長,我去給炊事班幫廚——除了體能,我這不是處處都得給新同志們做表率帶好頭豎標(biāo)桿嘛!”
扭回頭老子就在心里痛罵:龜兒子喲,別哪壺不開就提哪壺,做人要厚道!
一瘸一拐的片腿走著,心中的沮喪,郁悶,不爽等等感覺錯綜交織,襠部間或還傳來撕心裂肺的巨疼,這下可玩大發(fā)了,我心想,這回肯定是破瓜見紅……不,破皮見紅了,他媽的,本來還嚇唬新兵蛋子們的,這下可好了,自個鳥蛋倒是有可能最先掉出來。
跳下一條黃土坎的時候,襠部傳來的一陣巨痛差點讓我摔倒,手中拎著一把工兵鏟正在土坎上面挖簡易野外行軍灶的老八牛逼哄哄的沖我喊道:“奶奶個熊,帥克你太讓俺失望了吧,哥哥俺可是背著個大口徑的鐵鍋頭一路奔襲過來滴啊!”
“向老同志學(xué)習(xí),向老同志學(xué)習(xí)!”我訕笑著說道:“呵呵,腳發(fā)軟,發(fā)軟!”
老八奮力的鏟了一鏟土,扒拉了幾下,笑著說道:“餓了吧,開飯還早呢,得,你是來幫廚的吧,去把那柴火給我摟過來塞上就行了……他奶奶個熊,早就聽俺在軍區(qū)后勤部的老鄉(xiāng)說了,這新型的炊事車都已經(jīng)有陸續(xù)裝備部隊了,咱們師就怎么他***還不去開回來啊,帥克,我跟你說哦,那炊事車可叫做一個牛啊,直接可以拖在車屁股后面,跟炮團(tuán)拖炮一樣,到地方了一放,一打開,就是現(xiàn)場的灶臺,鍋碗瓢盆應(yīng)有盡有啊……”
“有痱子粉嗎老八?”我將手中摟著的柴火扔在地上,湊近老八小聲的說道。
“啥?痱子粉?炊事車上怎么會有那玩意呢?”老八疑惑的說道,轉(zhuǎn)過頭來,就看到了我手捧褲襠一臉苦笑的樣子,頓時就反應(yīng)了過來:“那啥,帥克……”
“老八啊,別笑,是,是磨襠了我!”我不好意思的苦笑著說道。
“奶奶個熊啊,俺用完了!俺們炊事班買的是袋裝的,比較輕……”老八嘿嘿直樂著,瞅著我說道:“你夠嗆啊帥克,虧你還是老兵呢,咋這么丟人呢……”
“我買了!”我急忙分辨道:“我咋沒買呢,狗日的,掉了,可能是奔襲的時候弄掉了……”
說了一截,突然覺得挺沒意思的,反正痱子粉已經(jīng)是弄丟了,我不由得懊惱的喃喃道:“唉,人背時,卵結(jié)殼,屁眼上頭貼膏藥啊……”
“啊?啥?”老八困惑的看著我說:“帥克,你說啥呢?”
“家鄉(xiāng)話啊老大!”我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意思就是說這人啊一倒霉,鳥上都長出了一層殼,屁眼上都會被貼上膏藥啊!”
“小兔崽子!說啥呢!這不是還沒吃飯嘛,盡惡心銀(人)!”老八笑罵道:“奶奶個熊,你這是上炊事班來幫廚的嗎?老子拿大板揪掄死你個小王八羔子啊!”
老八作勢舉了舉手中的工兵鏟,說:“去去去,去其他銀(人)那兒問問誰還有痱子粉!”
我一抱拳,拖長了聲音像個唱大戲的念白道:“老八,俺——走——鳥!”
鳥字還在余音裊裊,就被人打斷了,只聽到身后有人急急喊道:“班副,班副!壞了,連長找你!叫你趕快過去,那個張參謀也在,估計是他告狀了!”
我轉(zhuǎn)身一看,得,原來是小胖子張子君,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鳥樣,敢情是嚇著了,跑得急,又透支了一點體力。
“奶奶個熊!老子最討厭報告的銀(人)啦!”我皺起了眉頭學(xué)著老八的口音罵了一句,擺擺手,繼續(xù)念白道:“小胖子,開——路!”
“啥事?帥克,你又惹啥事呢?”老八在身后喊著:“小兔崽子,把小尾巴夾在襠里,挑根黃瓜選硬的,挑個柿子捏軟的,那啥,注意點啊!”
我回頭笑道:“哪天回家了俺再跟老同志上街去買回菜,好好體會體會!”
老八笑罵:“奶奶個熊,到底是鳥兵啊!走個**路腿都叉得老開啊!”
我臉一紅,強(qiáng)忍巨痛踩上土坎,先閃。
……
“怎么回事你說說?啊,虧你還是個帶兵的骨干,一點組織紀(jì)律性都沒有,自由渙散,我行我素,不聽指揮,格老子的,當(dāng)時老子拱得快,沒聽到你在后面喊,你說說,你喊什么來著?啊,你要搞死誰啊?你說……”
我訕笑著對怒氣沖沖的杜老板說道:“連長……那鳥兵說的話聽不得,污蔑我們七班的新戰(zhàn)友啊,再說了,這鳥兵彪哄哄的,牛逼得不得了,不就拿一攝像機(jī)嗎,他算什么**玩意啊,咱們扛著槍背著炮的,累死累活的武裝奔襲,他像是在看戲……有種就下來和咱們步兵連的來上一動啊……瞧他那操性,怎么混進(jìn)了咱們革命隊伍啊……”
“你!你!”連長杜山瞪著我,卻說不出話來。
“帥克!”張蒙抬起頭來,看著我說道:“其實他也是個軍人!和你一樣!只不過你們手中的武器裝備不一樣,你拿的是槍,他拿的則是攝像機(jī),照相機(jī)!”
我怔了一怔,心想,嘿,這照相機(jī)攝像機(jī)是什么武器裝備啊,我怎么就沒聽說過呢?
張蒙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笑了一笑,摸出他的紅塔山,給杜老板和我甩上一支,自己摸了一支出來,點上,噴了一口煙,說道:“帥克啊,你今天奔襲的時候追的那個兵呢,其實我也認(rèn)識,就是咱們師政治部的一個老兵,叫郭毅,他呢,是報道員,這報道員你應(yīng)該也知道,就是咱們部隊的土記者,那兵可是一個人才啊,別的不說,也就去年,98長江抗洪,楞是三天三夜沒合眼,三天三夜沒下堤,你看過解放軍畫報嗎?對,就是那幅特有名氣的照片,一溜兒兵和衣睡在堤上的那一張,特別震撼人的那張,對!就是郭毅拍的!”
張蒙一提這照片,我還真有印象,當(dāng)初98年咱們部隊拉到長江一帶抗洪搶險的時候,我正好在師教導(dǎo)隊集訓(xùn),摩拳擦掌熱血沸騰的請戰(zhàn)了,但是首長們沒有派咱們上,于是我特別的引以為憾,為此還失落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里,每天都看電視看報紙,聽咱們部隊在一線抗洪救災(zāi)的最新報道,十分艷羨那些上了堤的戰(zhàn)友們,雖然累得夠嗆,但是夠光榮,他媽的,和平年代里,好不容易露一回臉啊!
我狂點頭,是的,張蒙說的那照片,我的確看過,那照片,還真不錯,想不到,居然就是這個鳥兵拍的啊!
“看過吧,你想想啊帥克,別的兵都睡著了,可郭毅還兩眼兒放光,到處拍,到處照,我當(dāng)時在堤上碰到他了,他已經(jīng)兩天兩夜沒合眼了,那會堤上決開了一個大口子,一個營的兄弟們上去堵,這鳥兵也不怕死,直接用塑料袋包了個照相機(jī)就往決口的地方猛拱猛拱,我當(dāng)時拉住他,說那兒太危險了,叫他不要去,你說這鳥兵給我說什么來著帥克?”張蒙笑吟吟的看著我,問道。
坦白說,這張蒙說話還一套一套的,這不一下子就勾起了我對這個郭毅的好奇心來了,我老老實實的搖頭說不知道,張蒙抽了兩口煙吊足了我的胃口才說道:“當(dāng)時郭毅對我說,張參謀,別勸我也別拉我,干咱們這行的一個有名的戰(zhàn)地記者曾經(jīng)說過,如果你的照片不夠好,那是因為你還不夠近——帥克,坦白的說,我覺得這兵不錯,你覺得呢?”
張蒙看了我一眼,說道:“帥克,郭毅這些年來為咱們宣傳咱們部隊可是立了功的,你可能不知道,98抗洪剛結(jié)束,中央七套,也就是軍事頻道來咱們部隊要人了,本著讓優(yōu)秀的戰(zhàn)士得到更大的發(fā)展空間,首長忍痛,決定放人,但是郭毅這小子不干,他說喜歡呆在軍營,離開了老部隊,他就廢了——呵呵,這我倒覺得你們兩個有點像,都是鳥兵啊!”
我嘟囔道:“那可不一樣吧!”
是的,其實我心里也有些觸動了,想不到這郭毅還真他媽的鳥啊。
“怎么不一樣啊帥克,我說了,槍是你的武器,而攝像機(jī)和照相機(jī)就是郭毅的武器,今天他在這兒拍咱們拉練,有一天咱們上了戰(zhàn)場,他就一樣拿著照相機(jī)和攝像機(jī)跟咱們一道上前線——戰(zhàn)地記者,他們所承受的壓力,將面臨的不可預(yù)知的危險,跟咱們打仗的,是完全一樣的!如果咱們是拿著槍戰(zhàn)死的,他也就是拿著他的相機(jī)戰(zhàn)死的!”張蒙語氣逐漸激昂起來:“帥克,咱們都是軍人,都是戰(zhàn)士!”
是的,我面有愧色,張蒙說的很在理,我無法反駁,或許是覺得自己激動了一點,張蒙口氣一軟,拍拍我的肩,真誠的說道:“得,帥克,你聽我說,我這話沒有別的意思,雖然我認(rèn)識郭毅,他也是咱們師機(jī)關(guān)的兵,但是我也不護(hù)短,就事論事啊,他的口吻也不對,你的態(tài)度也不對,剛才指揮通訊絡(luò)架通了,我給郭毅打了電話,他認(rèn)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委托我向你,還有你的兵道歉,怎么樣,以后有機(jī)會,你們兩個鳥兵見個面,說不定還蠻有共同語言呢!今天這事就算結(jié)了,我這個檢查評估員也不打算扣什么分,畢竟五連的戰(zhàn)斗力明擺在哪兒,猛得很,整個9團(tuán)第一個拱到辛村的就是咱們五連了!”
我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嗨,我這和郭毅算什么?不打不相識嗎?
“呵呵!”一旁許久未說話的連長杜山呵呵直樂呵,一把抓住張蒙的手,兩人發(fā)了一陣雞爪瘋,好歹甩掉了各自手中的煙頭,才緊緊的握住了手。
“張參謀啊!過獎,過獎啊!”杜老板笑呵呵的感慨道:“到底是大學(xué)生啊,做思想工作都是一把好手啊!”轉(zhuǎn)過頭來瞪住我,杜老板怒道:“帥克!龜兒子,別他媽的以為指導(dǎo)員進(jìn)修去了老子就治不住你啊!格老子的!”
我吶吶道:“連長,是我沖動了,沖動是魔鬼,我保證再也不沖動了……”
“嘖嘖,張參謀啊,就沖你這水平當(dāng)個教導(dǎo)員可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啊……”杜老板攥住張蒙的手使勁的晃了幾晃,吹捧道。
“杜連長,你就別笑話我了——”頓了一頓,張蒙嘆了口氣,說道:“我哪有什么水平啊,要不孔力這么久了還不跟我和了啊!”
咦,張蒙這話一出,頓時就引起了我強(qiáng)烈的好奇心,這張蒙和孔力到底是什么一檔子事啊,不由得側(cè)耳傾聽起來。
杜老板笑嘻嘻的說道:“你們倆個老同學(xué)老戰(zhàn)友那破事我都知道,不就是孔力這小子比你軍事素質(zhì)牛逼了一點但是你老爺子又比他老爺子有錢了一點嘛,我說是個多大的屁事啊,你倆好兄弟,在陸院就開始比著賽著干,最后畢業(yè)分配的時候,你老爺子給安置了三十多個軍嫂就業(yè)吧,你就到了機(jī)關(guān),孔力這小子就下了基層——嗨,這事跟你又沒關(guān)系,你老爺子估計那會兒都沒敢把這安置軍嫂就業(yè)的事情告訴你吧,呵呵,其實孔力這小子就是臉皮薄了點,早就把這事情給撂老遠(yuǎn)了,龜兒子就是不好意思啊——得,上次喝酒都跟我吹牛呢,說啥你們倆個好兄弟在陸院喝酒是兩面旗幟呢!”
“真的?”張蒙頓時兩眼放光:“呵呵,他真的這么說?”
“格老子的!拉練完了來咱們連喝酒!順便在咱們連過年!”杜老板牛逼哄哄的說道:“老子一挑二,看你們兩面旗幟是怎么倒的!”
“連長,毛爹爹說過,要在戰(zhàn)術(shù)上藐視敵人,要在戰(zhàn)略上重視敵人啊!”我訕笑著湊近杜老板,說道:“連長,安排我做你的預(yù)備部隊,行不?”
……
開始是胯里疼,現(xiàn)在屁股也疼了,何苦呢,我想,沖動是魔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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