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只有一張床,霍彥朗一個人靜靜躺在上面。
霍彥朗正在睡覺,男人的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有些蒼白,因為傷口疼痛,所以哪怕是睡夢中也依舊緊抿著唇,看起來有些痛苦。
許久沒有見他,他好像看起來更成熟了一些,眉眼間的凌厲少了一些,添了幾分孤單。
一個人孤零零躺在病床上……
難怪顧盼會給她打那么一個電話。
慕安然突然覺得愧疚,她不知道這種愧疚的感覺由何而來,從一開始和他針鋒相對,哪怕再惡言相向,這個男人始終是無堅不摧的,她罵他一句,他會用更狠絕的手段昭示他對她的所有權,毫不忌諱地告訴全世界,她是他的人。
他想得到她,所以不擇手段。
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兩個人的角逐變了樣,他不再逼迫她,可是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冷漠以及隱忍,更讓她覺得痛苦。
為什么兩個人會變成這個樣子?因為他傷害了她的家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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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在傷害他的過程中,也在傷害著自己。
“霍彥朗……”慕安然在心里默默喊了他一聲。
她不敢出聲,害怕他醒來看見她,估計會很憤怒吧。
慕安然想到上一次在霍家見面,霍彥朗低聲的警告。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輸液點滴藥水的聲音。慕安然抿了抿唇,找了一張凳子坐了下來。
霍彥朗或許是因為吃了藥的緣故,睡得很沉,慕安然看著他,心尖酥麻,有一種喘不上氣的感覺,或許是因為分開得很舍不得,慕安然的軟弱差一些就藏不住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就像她控制不住想來看他一樣。
從分開到現在,除了兩次被孫蕓蕓算計,她和他幾乎沒有見面的可能,這是第一次,她主動現身,出現在他面前。
慕安然看見霍彥朗這個樣子,腦袋一片空白,伸出手摸了摸霍彥朗緊擰的眉頭,突然,原本躺在床上沉睡的人倏地睜開了眼。
“嘶……”嚇得慕安然一聲冷抽,收回了手。
手沒收回去,被人用蠻力扼住手腕,僵在半空中。
霍彥朗幽冷的瞳眸深深的凝著她,仿佛要將她看穿似的。
慕安然一驚,下意識就將扼在自己手腕上的這只大手甩開,狼狽地站起來,過程中甚至不小心碰倒了椅子:“對、對不起!”
霍彥朗沒有力氣,她真的想走,他攔不住她,疲憊地斜睨了她一眼:“你這是要走?”
慕安然咬著唇:“對不起,聽說你出事了,我沒管住自己。你說的話我都放在心上,我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你面前,你就當做我今晚,沒有來看過你好不好?”她本來也確實是沒想讓他知道。
然而,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醒了。
從她進來的時候就醒了嗎?還是她后知后覺碰上他緊擰的眉頭的那一刻?
“別走。”霍彥朗聲音低沉,“別讓我拔掉針頭,下床去追你。”
慕安然怔怔站在原地,不明白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的話,你聽不懂?”
“霍彥朗……”慕安然無力地垂下了手。
她道:“我知道我們倆沒關系了,我不應該再來打擾你的生活。不過你放心,我只是想來看看你,現在知道你還好,我現在就離開……”
“我不好。”霍彥朗聲音沉悶,帶著些怒氣。
這個女人,是聽不懂他的話嗎?
“既然已經來了,就好好待著。”
慕安然:“……”
她穿著衛衣的樣子,看起來更像個女大學生,褪去了之前在“慕氏”上班的職場氣息。
慕安然眉眼間也裹著淡淡的疲憊,眼里有糾結,可見她膽敢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是經過好長一番掙扎的。
霍彥朗肩胛處有傷,小腿上也有傷,他在床上動彈不得。
經過了一天的休養,可是傷口任然痛得厲害,此時仿佛說一句話就要疼抽上好一陣,醫生讓他少些說話,但他此時依舊開口:“知道我差些死了,所以忍不住來看我,還關心著我?既然這樣,為什么要逃。害怕我看見你,真的會弄死你?”
她其實真的不必,每次見到他都像驚弓之鳥。
死過一次,霍彥朗的心態較之前已經不一樣了,尤其是昏倒前腦子里不斷浮現的那句話,她的那句“大哥哥,大哥哥你怎么樣了……”,此時霍彥朗看著慕安然的目光里有柔和。
慕安然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不知道他對待她到底是什么樣的態度,她不敢貿然轉身就走,可此刻在這里站著,也確實站立不安。
“這一次,我確實差點就死了。”霍彥朗沉沉開口。
慕安然捏著自己的手,心口處莫名其妙發痛。
霍彥朗看她終于停下了腳步,自顧自道:“這一次的事情,令我想通了一些事,慕安然,你能來看我,很好,我很感動。我不會再放過你了,所以你不要想著再逃,我不會像在霍家那樣威脅你,讓你如果沒這個心思,就不要再來撩撥我。”
慕安然喃喃道:“霍彥朗……”
“你明白差點死掉是什么感覺嗎?子彈穿過胸口,那一刻我腦子里只有一個人,滿腦子全是你。子彈擊中我的時候,我只想著我不要就這么死了,如果真的死了那么人生有太多遺憾了,我不喜歡有遺憾的人生。”
“夠了,霍彥朗……你不要說了。”慕安然難受地打斷他。
她沒想到,霍彥朗竟然沒發脾氣,不僅沒發脾氣還對她說這些話。
霍彥朗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眉眼間帶著淡淡的疲憊,少了凌厲,這些話反而像是深思熟慮后才說似的。
就像是,哪怕她不來偷偷看他,沒有被他逮著,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好了他也不會放過她。因為害怕遺憾,害怕什么時候不小心就死了,沒有和她在一起,成為了他心中最大的遺憾。
霍彥朗看了她一眼,“你不要站得離我那么遠,我看不見你臉上的表情。”
慕安然一動不動,像是在消化他的話。
霍彥朗悶聲道:“要不然我坐起來和你說話,如果我因為這樣而再次大出血,那么我的命就是被你折磨沒的。”
“霍彥朗,你不要這樣。”慕安然終于轉回身。
霍彥朗勾起了唇,他仿佛多說一句話,都要疼抽一口氣,但現在依舊自顧自說著:“這兩個月你怎么過的,你告訴我,到底有沒有后悔過?嗯?反正我是后悔了,失去意識的時候我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假如我死了,那么我和你的賭氣,還有沒有意義?”
他為什么這么痛快的答應解除婚約,有賭氣的成分在,他從來不否認。
他生慕安然的氣,一是氣她不把他們之間的感情當回事,可以輕易就說分開。二是生她的氣,因為覺得她說話口無遮攔,竟然拿他父母說事。三是想到了慕家慕方良對他父母所做的事,仇恨再次襲來。
所以他輕易便如了她的意,另一層原因就是,他再也沒辦法自欺欺人地堅持下去,他也需要時間讓自己冷靜冷靜。
可是,這世上最難控制的就是感情。
霍彥朗的聲音有些淡漠,夾著疲憊和揮之不去的倦意:“畢竟人活著就那么幾十年,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去賭氣,去和一個人斷絕關系,失去一個人,似乎確實很不值得。”
她一動不動,他朝她說道:“慕安然,坐過來。”
慕安然沒有動,她看見了他眉眼寫著寡淡,可這淡然中又多了一些令人更難以讀懂的東西。
見他遲遲沒有走過來,霍彥朗皺了皺眉頭,好像眼底添了一些不痛快。
“過不過來?”沉聲。
霍彥朗動了兩下,好像真的要坐起身。慕安然心里一抽,不再和他杠著,走了過去。
慕安然坐下,霍彥朗的臉色才變好了一些。
“我好像從沒有和你好好聊過天,嗯?”
“嗯。”慕安然聲音如蚊吶,肯定了他的說法。
霍彥朗臉色蒼白,薄唇扯出一個笑容,這個笑讓他看起來多了點溫度:“那我今天和你好好聊聊。”
“很晚了。”慕安然不安地打斷他。
“有些話再不說,我怕我死了沒機會說。”霍彥朗身上纏著繃帶,這句話換做平時來說,只能是可笑,可經歷過一些事情,無疑是再誠懇不過的一句話。
這么霸道不可一世的男人,也會有誠懇的時候。
慕安然抿著唇,怔怔不說話,聽著他說。
“我以前喜歡過一個女孩,很喜歡。但是那個時候她年紀還很小,連情竇初開的年紀都還不到,所以根本不懂我的想法,而我也不想承認當年自己竟然動了那種心思。”
慕安然終于抬頭,看著霍彥朗這雙素來冷淡的眸眼,里頭藏著濃濃的暗涌,波瀾壯闊。
慕安然的心不知道為什么,猛地就抽了一下。
是顧盼說的那個人嗎?
那個在他心里藏了很久的人,久到足以支撐他在法國勤工儉學,甚至是創業成功。是有多深的感情,多大的執念,才有這樣的效果?一個人能夠改變一個人的一生。慕安然突然有些羨慕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