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超晚上回家的時候,突然從大院一棵樹下走出一個人,他認真看了許久,才認出是誰,嘴角浮現出苦笑,道:“張區長,原來是你啊?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張曉亮從口袋裡掏出一支菸,遞給了陳超,笑道:“陳秘書,說是巧遇,你信嗎?”
陳超嘴角扯了扯,嘆氣道:“不能不信。”
兩人不處於一個陣營,若不是巧遇的話,那就是有一方別有用心了。
張曉亮點了點頭,擡眼看了一下樓上,笑道:“請我上去坐坐嗎?”
陳超沒想到張曉亮如此直接,只能苦笑著說道:“歡迎!歡迎!”
進屋之後,張曉亮倒也不拘束,換了鞋之後,就把陳超家中的每個屋子都看了一個遍,隨後笑著評價道:“房子雖說空間不大,但佈置得聽溫馨,據說你老婆是一個幼兒園老師,從這環境佈置上能看出,她挺有愛心的。”
陳超沒想到張曉亮對自己瞭如指掌,轉念一想,也就豁然,這傢伙原本是統計局局長,手裡捏著情報網,私下有傳言,方誌誠之所以這麼快受到不少人的支持,原因便是張曉亮這傢伙捏著不少人的把柄。
深處官場泥潭,誰沒有個字碼綠豆事,但若是被人有心放大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陳超皺了皺眉,對張曉亮釋放出些許敵意,淡淡說道:“張區長,咱們不妨開誠佈公一點吧,你今天來找我,究竟所爲何事?咱倆沒有什麼交情,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這是我一向的行事準則。”
陳超這兩句話說得有點狂妄,但張曉亮不以爲忤,陳超的確有資本說這些話。在他看來,鄧少羣能有現在的成就,多半功勞在陳超的身上,如同呂布有陳宮一樣,鄧少羣面對很多大事,都有陳超這個智囊在背後出謀劃策。
但,因爲鄧少羣對陳超太過倚重,以至於陳超的仕途並不像其他人那般順利。陳超跟鄧少羣足有五六年,按照正常情況,早就可以下放到下面,然後爲官一方,但鄧少羣卻是沒有將陳超放手,以至於現在陳超還是秘書,沒有獨當一面的機會。
張曉亮便是看出這一點,所以想來試探一下陳超,人都是希望能有更加好的平臺發揮自己的實力,陳超壓抑了這麼多年,只要稍微點一把火,極有可能形成火海燎原。
若是換作其他人,面對陳超的冷漠或許會怫然離去,但張曉亮的心裡承受能力可沒那麼脆弱,他反而坐得更穩,語氣更加溫和,“陳秘書,你爲鄧書記服務多年,你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裡,可以說,鄧書記的每個成績,都有你的功勞。但你又得到了什麼呢?”
陳超面不改色,冷笑道:“張區長,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厲害的說客,但在我這裡行不通。鄧書記對我有知遇之恩,也很信任我,這麼多年,對我幫助很多,如果你想策反我的話,恐怕要失望了。在咱倆沒有徹底撕破臉皮之前,希望你離開吧,讓咱倆都有點尊嚴。”
張曉亮善於察言觀色,他見陳超努力聲明對鄧少羣的忠誠,心中更加放鬆,因爲這反而顯得陳超意志有些不夠堅定。
張曉亮微微一笑,淡淡說道:“陳秘書,你是個聰明的人,但在鄧書記這裡浪費了許多年華。如果我沒調查錯的話,你明年就要三十五歲了吧?這對於幹部而言,可是一個分水嶺,若是你現在還不起步,還不獨當一面的話,恐怕這一輩子就得默默無聞下去了。”
陳超眉頭聳動了一下,“嚯”的站起身,指著張曉亮,義正言辭地說道:“請給我離開!”
張曉亮哈哈大笑兩聲,掃了掃衣角,慢慢站起身,盯著陳超看了一眼,道:“陳秘書,你失態了。等你冷靜下來的時候,改日我會再次登門的。相信下一次咱倆就不會這麼爭鋒相對了。”
陳超沒有送張曉亮出門,坐在沙發上凝眉沉思,然後取了一支菸點燃後,狠狠地吸了一口。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打開,妻子沈琳緩步而入,見客廳內烏煙瘴氣的,蹙眉道:“老公,我不是讓你不要抽菸了嗎?”
陳超將煙掐滅,臉上浮出笑容,道:“不好意思,想事情竟然忘記了。”
沈琳將煙盒乾脆收了起來,啐道:“你啊,關鍵時刻總是忘事,以後再給我發現,就扣你的零花錢了。”
陳超點了點頭,道:“保證不抽了。”隨後,他將目光瞄向了沈琳手上的包包,疑惑道:“老婆,包包的揹帶怎麼斷了啊?”
沈琳苦惱地說道:“別提了,今天有兩個小朋友太頑皮,打鬥的時候,把我的包包給弄壞了。好心疼呢,這可是你給我買的結婚紀念日禮物。”
陳超見沈琳可愛的模樣,微笑道:“不過是一個包而已,下次給你買個更好的。”
沈琳連忙搖頭,道:“纔不要呢。我們學校那些女老師整天比包包,太勢力了。我不想變成她們那樣的人。”
陳超嘆了一口氣,沈琳還是如同五年前結婚時那般純潔無暇,自己對她有諸多虧欠,畢竟任何男人都希望事業有成,然後讓老婆能過上更好的生活,但自己在區委書記秘書位置上待太久了,看似光鮮亮麗,其實不過是鄧少羣手中掌控的傀儡而已。
陳超苦笑道:“老婆,對不起,我沒有好好照顧你。”
沈琳搖了搖頭,甜蜜地說道:“老公,若是貪圖那些虛榮,我當初就不會選擇你,我喜歡你沉穩睿智,一輩子就這樣安逸的生活也不錯。當務之急是咱們要早點有個寶寶,三口之家,那樣就很幸福了。”
陳超在沈琳的脖頸邊上香吻一口,幸福地說道:“既然老婆你有要求,那麼我們現在就開始準備吧。”
歡好之後,沈琳枕在陳超的胳膊上酣然入睡,陳超這纔想起,兩人還沒吃晚飯,但又捨不得叫醒沈琳。
陳超並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如此纔會在鄧少羣手下默默無聞地充當軍師多年,但他並非愚蠢之人,有異於常人的眼光與判斷力。以前的鄧少羣雖然行事作風強硬,但不至於愚蠢自大盲目,但現在鄧少羣似乎走進了一個死衚衕,始終也繞不出來,他將方誌誠視作眼中釘,處處與之對敵,這不是一個智者所爲。
當初鄧少羣遇上馬振才懂得守拙求退,但如今卻有些剛愎自用,與方誌誠總是較勁。
聽著沈琳帶著些許清香味,軟綿綿的鼾聲,陳超嘆了一口氣,如果任由現在的局面發展下去,恐怕自己會隨著鄧少羣一起走入絕境,他並非不忠之人,但他也有家庭,有一個很愛他的老婆,如果自己跌倒了,豈不是要牽連著沈琳過上不幸的生活?
張曉亮回到家之後,老婆盧曉芬已經做好晚飯,他先洗了個臉,見兒子還沒回家,皺眉道:“小磊呢?”
盧曉芬擺好碗筷,道:“去同學家寫作業,順便在他家吃完飯了。”
張曉亮蹙眉道:“哪個同學啊?”
盧曉芬笑道:“周子賢,你原來的老同事家。”
張曉亮點了點頭,坐下取了筷子,道:“周子賢家的女兒成績好,倒是可以讓小磊多去跑跑,小磊明年就要中考了,成績如果還是像以前一樣,不上不下的,那可不行。”
盧曉芬得意地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以你主管教育的區長,想上區重點高中,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就是周子賢的女兒,想要進入重點高中,還得看發揮呢。”
張曉亮知道盧曉芬後面還有話,沒有接茬,埋頭扒拉了兩口飯,抱怨道:“今天的飯硬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胃不好。”
若是以前,盧曉芬就得發脾氣了,不過現在的張曉亮已經不是當初的張曉亮,盧曉芬含蓄地一笑,道:“將就一下吧,明天我會注意的。”
張曉亮將筷子擺在一邊,成了一碗湯,喝了兩口,方道:“你是不是拿了周子賢什麼好處了?”
盧曉芬暗忖張曉亮聰明,笑道:“老公,你現在越來越神,一下子就被你猜中了。今天周子賢的老婆給我送了一箱牛奶,我見拆過封,就打開看了看,裡面有一個大信封。”
張曉亮面色陰沉,怒道:“你糊塗啊!這種錢怎麼能要,趕緊給我退回去。”
盧曉芬這時候臉色也變得不好了,“老公,我不退,以前爲了能讓你往上爬,我們投資了多少,現在終於可以回收,你怎麼能讓我退呢?”
張曉亮乾脆將湯碗摔在了桌上,湯汁灑了一桌,“婦人之見,真夠短視。你知道現在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就等我犯錯誤嗎?你怎麼知道,周子賢這個紅包,不會是別人故意弄的一個陷阱?”
“至於嗎?也就五千塊錢。”盧曉芬嘀咕道。
張曉亮擺了擺手,怒斥道:“如果你想我坐牢,就收下吧!”
盧曉芬見張曉亮怫然離去,頓時沒了膽子,嘆了一口氣,道:“行吧,都聽你的,我等下就退回去。我這輩子就是過苦日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