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過荒廢了一半鳥居的那一刻,夕墨能很清晰的感受到周圍的氛圍和剛纔完全不一樣了。
這裡曾經是存在過“神域”的地方,儘管不知道供奉的是哪位神靈,但是很明顯的有某種氣息曾經殘留在這裡。
或許是因爲如此,這裡的鬼物數量明顯的比外面少得多。
問題是,能抵禦曾經神域之力的影響而踏入這片荒廢神社區域的鬼物,都是真正的強力鬼物。
鬼燈籠,鬼火,屍鬼之流根本連踏入這裡的資格都沒有。
牛鬼,豬鬼之類的大型鬼物,零零星星的出現在通往神社的階梯上。
越接近神社階梯的盡頭,出現的鬼物等級便越高,身上的裝備也更好。
“呼……哧……”
“呼……哧……”
“哞啊!”
體型高大,並且身體上開始出現明顯不合身白骨鎧甲的牛鬼們攔在了夕墨之前。
“地獄的階梯啊……”
夕墨握緊手中因爲連續砍鬼而變得越發劣質的柴刀,這種時候天蛛水晶劍無法使用真是致命的問題。
相對的,耳邊迴盪的某種聲音變得越發的清晰起來。
那個聲音所在的位置,便是這道階梯的盡頭—那座看上去曾經遭遇了火災的神社中。
“害怕的話,就閉上眼睛。”
“相信我,我們的道路不會在這裡結束。”
“我要……殺出一條血路來!”
夕墨的眼神依舊冷酷無情,哪怕遭遇如此的絕境,也無法阻止他來實現自己的目標。
沒有什麼好怕的。
相信你的天翔之子血脈,相信你此刻轉化而來的鬼眼。
“嗯……”
“我相信你……”
“我們一起……同生共死……”
初十聽話的閉上了眼睛,緊緊的貼在夕墨的背上。
透過幽魂白骨幡中的幽魂,她其實是可以看到夕墨現在糟糕處境的。
神社鳥居的下方,是正不斷聚集過來的諸多鬼物。
哪怕夕墨大殺特殺,這些從常世出來的鬼物數量也沒有絲毫的減少,反而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鳥居的上方,也就是還殘留著些許神域氣息的神社階梯上,是這羣鬼物中最強的大鬼們。
牛鬼,豬鬼,以及位於階梯盡頭只露出大半個軀體的紅色大鬼,被燒成廢墟的神社裡還隱藏著某種不祥之物。
向前是地獄,向後也是地獄。
她所能依靠的,所能相信的,只有他一個人。
不管面對何等的絕境,也絲毫沒有動搖,帶著她前進的人。
這個人,是特殊的。
能和他相遇,真的是太好了。
我想,和這個人一起前進。
即使是死,我也想要死在這個人的劍下。
這是弱小的我,唯一能依靠自己的意志所作出的選擇。
所以,前進吧!
“加油,夕墨。”
還太弱小的鬼子少女,在夕墨身後輕聲低語。
“淅瀝淅瀝!”
不知道什麼時候,空氣中下起了冷雨,混雜著死者的味道,凍徹心扉的雨。
人類的話,光是淋雨導致的身體失溫再加上惡劣的環境本身便幾乎是死定了。
更不用說,還是處於重傷狀態,並且得揹負起一隻鬼子少女來作戰。
“嘶!”
用銀色的絲線將那把血跡斑斑的柴刀和自己的手綁在一起,夕墨的眼神一如深深湖泊中的寶石,
倒映出這個非常理的黃泉世界風景。
殺!
沒有過多的言語,看都不看身後那黑壓壓的鬼物們一眼,夕墨殺進了曾經的神域。
“吃!!”
“吃!”
“吃了他!
身上披著白骨裝甲的牛鬼們興奮了起來。
他們大都有著不正規的用白骨煉製的武器,主要以斧頭,重錘爲主,是完完全全將自身力量發揮到最大的重裝戰士風格。
這便是牛鬼的進階路線,全身白骨裝甲越多的牛鬼,武器也就越精良。
構築成這些白骨裝甲的材料,正是各式各樣被他們啃食殆盡的屍骸的精華部分。
也就是說,裝備越好的牛鬼,吃的人就越多!
“嘶啦!”
夕墨的柴刀劃過其中一頭牛鬼的脖子,卻沒辦法和絞殺那些低等鬼物時一樣瞬間撕裂這頭牛鬼的血肉。
這就是下等鬼物和精英鬼物之間的差距,夕墨的柴刀面對這些敢於入侵神域的牛鬼,無法再擁有一擊必殺的殺傷力。
銀白色的絲線纏繞上這隻牛鬼的脖子,然後被夕墨藉助自己的體重拉扯到神社階梯旁邊的參天大樹上。
“嗷!”
被吊起來的牛鬼死命的扯著纏繞上自己脖子的絲線,試圖用蠻力弄斷這些看上去透明的絲線。
很可惜,他判斷錯了這些銀色絲線的材質。
這可是夕墨藉助自己同步率還在百分十二左右時的力量,用來編織織理布的原材料,和天蛛水晶劍同款來自貨真價實的天翔血脈。
也是來到這個黃泉世界中,他唯一還能使用的天翔血脈一系的材料了。
還不能召喚天蛛水晶劍前,這種銀色的蛛絲就是他用得最順手的暗殺工具。
不管是佈置陷阱,還是用牽絲戲的手法讓重傷的自己動起來,這些銀色絲線都非常好用。
“嘣!”
伴隨著牛鬼的脖子被夕墨扯斷,其餘的牛鬼們也終於衝了上來。
“第一頭!”
幹掉了第一頭牛鬼後,夕墨選擇了直面所有敢於衝向自己的大鬼。
逃是逃不掉的!
連回去的地方都沒有!
只有,大殺特殺!
銀色的絲線不斷的飛舞,偶爾還帶著柴刀的寒光,夕墨陷入了他來到黃泉世界後最艱難的一戰中。
穿著白骨裝甲的牛鬼和豬鬼,實力遠超那些下等鬼物,不僅僅肉體的強度驚人,還學會了結隊成羣的戰術。
哪怕夕墨用銀色絲線纏住其中一隻,其餘的那些也會毫不在意的殺上來。
放在戰場上,這些牛鬼,豬鬼都是一等一的絕世猛將,能一騎當千的那種。
由於過度使用銀色絲線,他的手掌心在力的反作用下也被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鬼眼之力的不斷使用,也讓他的視覺一度陷入了近乎完全黑視的狀態中。
眼中,只有紅和黑兩種顏色。
紅色的,是鮮血的顏色。
黑色的,是死亡的顏色。
屍橫遍野,一頭頭牛鬼,豬鬼的屍骸橫七豎八的倒在被鮮血染紅的階梯上。
只有位於階梯盡頭的那頭紅色大鬼,依舊毫不在意的喝著酒,似乎對於這些牛鬼,豬鬼的死亡毫不在意。
全身都被鮮血染紅的夕墨,一隻手按住自己燒紅了的鬼眼,另外一隻手上被綁起來的柴刀終於不堪重負,徹底崩碎開來。
這把材質不過是普通農用鐵料打造的柴刀,已經超額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殺掉了數十頭的精英大鬼。
“真是不錯的血腥味。”
“這樣的場合,才配得上大宴!”
“你不這麼認爲嗎,半鬼。”
連頭髮都是紅色的大鬼拿出背後的酒葫蘆,丟給了夕墨。
“告訴我你的名字,你有資格成爲我朱鬼童子的收集品之一。”
“我,朱鬼童子,大鬼神酒吞童子的後裔之一,未來的鬼神。”
“只有足夠強大的人類和鬼物,纔有資格成爲我的收集品。”
“看,這串項鍊,每一個頭都是一段傳說。”
朱鬼童子炫耀的舉起了自己的項鍊,那是一串由不同種族生靈的頭串成的人頭項鍊。
這些被風乾了的頭顱,有人類,也有鬼物,每一個頭顱都散發出驚人的靈壓。
“這是一位人類劍聖的頭顱,他是上泉家後裔之一,以單純的劍術來說近乎登峰造極,是極少數傷到了我的劍聖之一。”
朱鬼童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裡殘留的一道劍痕,就是這位人類劍聖殘留的戰績。
“這是一位土御門家族的陰陽師,想要收復我爲他的式神,嗯,結果你也看到了。”
“這是我哥哥之一的赤鬼童子,想要吃掉我,結果被我幹掉了。”
“這只是大妖姑獲鳥的孩子,那可真是一場不錯的戰鬥。”
幾乎每一個頭顱對應的生平,以及對自己造成的傷害,朱鬼童子都如數家珍。
看得出來,名爲朱鬼童子的鬼物是真的爲自己的收集品感到發自內心的自豪。
“大鬼神酒吞童子之子,朱鬼童子。”
“這……這是真正恐怖的鬼神之子啊!”
一直閉著眼睛的初十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睛,用恐懼和不安的眼神看著對面的朱鬼童子。
以人類的審美標準來說,朱鬼童子甚至稱得上美男子。
約兩米五的身高,如同火焰般燃燒的紅髮,額頭上三隻巨大的鬼角,以及身上完全不是白骨裝甲可比的神鐵鎧甲。
很顯然,這是和那些牛鬼,豬鬼之流的大鬼截然不同位階的鬼物,貨真價實的鬼神之子。
“九子鬼母神的鬼子,身爲鬼子居然會被下等鬼物吃掉,真是鬼子之恥。”
“你沒有資格作爲我的對手,滾。”
朱鬼童子不屑一顧的看了看夕墨背後的初十,失去四肢茍延殘喘的初十在他眼中就是廢物一隻。
好歹也是九子鬼母神的鬼子之一,怎麼能混到這個地步。
“她沒有你看起來的那麼弱小。”
夕墨毫無顧忌的接下了朱鬼童子丟過來的酒葫蘆,大口大口的喝著裡面的美酒。
很顯然,高傲的朱鬼童子並沒有在酒裡面動什麼手腳,這是真正的好酒,不過體質不夠的話大概一兩口就會醉死。
“你很不錯。”
“如果能捨棄掉所有人類的部分,應該還能更進一步。”
“真是奇怪,爲什麼你只有一隻鬼眼?”
“讓黃泉之力徹底侵蝕你的全身,變成百分之百的鬼物纔是你最合適的選擇纔對。”
“特意維持著那部分人類的本質,有何必要?”
對於出身顯赫,父親是大名鼎鼎的大鬼神酒吞童子,母親也是頂級妖怪蜃龍的朱鬼童子來說,很難理解爲什麼夕墨還要保持一部分人類之軀。
人類這種生物啊,可是弱得很,只有極少數天賦異稟的人類,可以以人類之軀驅使式神戰鬥。
那些被稱爲“陰陽師”的人類,便是這個黃泉世界的天花板了,可即使如此和真正的鬼神比起來依舊不值一提。
“那是因爲……世界很大……人類也遠遠沒有你想象中弱小。”
夕墨也知曉人類之軀的限制,不過這並不是全盤接受黃泉之力的侵蝕,徹底變成鬼物的理由。
有些事情,是必須保持“人類”的本質才能做到的。
“真是弄不清楚你腦袋裡想些什麼。”
“給你一刻鐘的休息時間,恢復下力氣。”
“殺掉最強的你,才配得上我的戰利品。”
“哦,注意一下,那神社裡面的東西最好不要碰。”
“那傢伙, 比我都邪門。”
朱鬼童子聳聳肩膀,伸了個懶腰,在神社的大樹下閉目養神。
那種從容不迫的感覺,以及無形之中散發出來的壓迫力,讓夕墨感受到了這一戰絕不會輕鬆。
“咕咚!”
“咕咚!”
再喝下幾大口朱鬼童子酒葫蘆裡的烈酒,夕墨擦了擦嘴,帶著初十和她的幽魂白骨幡站到了荒廢了的古老神社前。
感受到了,那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後,便一直在試圖呼喚他的聲音。
如此的近在咫尺,又似乎如此的遙不可及。
明明都已經被燒成了廢墟,可那劍鳴的聲音卻變得越發的清晰。
所以,是你一直在對我發出聲音?
是你,讓我來到了這個神社,從那道階梯上殺上來,並且還遇到了朱鬼童子?
那麼,就讓我來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朦朧的迷霧中,夕墨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個巨大的身影。
那個身高,超過了八尺,並且似乎有著兩對手臂,正從遙遠的彼岸凝視著夕墨所在的這個黃泉廢墟。
是你?
你是誰?
爲什麼,在這個黃泉之鏡的世界中呼喚著我?
踏入神社廢墟的那一瞬間,夕墨和初十的氣息便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樹下的朱鬼童子召回了自己的酒葫蘆,大口大口的灌了幾口,用無語的眼神看著神隱了的夕墨和初十。
“真是不要命了,都說了不要去觸犯禁忌。”
“人類啊,果然是不作死就不會死的生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