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怕說:“天漸漸涼了,再忍幾天就入冬了……”
秦校長說:“打住,入冬還遠著呢?!?
“一個意思,反正冬天很快會到,然後是元旦、過年,來年一眨眼就中考,你猜,我班裡四十五個後進英才能考多少分?”張怕說道。
“你想說什麼?”校長問。
“我想激發(fā)他們的學習慾望?!睆埮抡f:“所以呢,希望你能給我權(quán)力,我要帶著這幫混蛋去外面上課。”
“什麼意思?”
“讓他們知道生活有多艱難?!睆埮抡f:“預計浪費兩到三個月時間,等過了年,讓他們努力學半年,主要不是學什麼,是增加學習動力,起碼學點知識,然後考個職高或者技校什麼的,再不行就當兵,努力讓他們走上正軌?!?
校長沉默片刻,拍下張怕肩膀:“沒看錯你?!?
“大哥,看沒看錯不重要,重要的是讓他們不搗亂,不兩面三刀,知道活著不容易?!睆埮抡f道。
“你有什麼想法,打算怎麼辦?”校長問。
張怕回道:“具體還沒有,這不先問你意見麼,大概思路就是憶苦思甜,帶他們?nèi)タ磩e人活的多辛苦,再洗腦,努力洗腦,讓他們遵守紀律?!蓖A讼抡f:“最難的是洗腦,我沒經(jīng)驗,九年制義務教育都沒能把他們洗腦……”
話說一半???,校長琢磨琢磨:“我回去想想,但是要提醒你,帶他們出去,最大的問題不是洗腦,是安全,你一個人能看過來四十多個孩子?”
張怕說:“我讓他們自己管自己,雲(yún)爭、王江、李山,再加上老皮幾個,一個人管個三、五個人,應該沒問題?!?
秦校長搖頭:“所有學校都沒有這麼幹的,這是冒險?!闭f到這裡笑了下:“就是因爲害怕出事情,擔責任,很多學校把春遊都取消了?!?
張怕問:“你說的那個很多學校,包括不包括咱學校?”
“廢話?!毙iL瞪他一眼:“想什麼呢?當然包括!”
“哦?!睆埮抡f:“我想帶他們進山,去山村小學體驗生活,越偏僻的越好。”
校長搖頭:“咱這塊不成,省城還是比較注重教育的,鄉(xiāng)村學校的條件也不錯,你得去大西北、或者西南,那面的山溝裡有特別多的貧困學校。”
張怕咬咬牙:“那就大西北。”
校長說:“西北不合適,太遠,從咱這走的話,去西南能稍微近點兒?!?
張怕問:“老人家,您懂地理麼?從咱這兒到西南近?”
“你懂個屁。”校長罵句髒話:“西北老大了……差點被你帶溝裡,不行,我沒允許,哪都不能去。”
張怕說:“我覺得可以,只要你同意,我想辦法自籌資金。”
“自籌?”校長笑著搖頭:“好啊,你有四十五個學生,按五十個計算,每人兩千塊是十萬,你去弄十萬塊錢,咱再討論能不能去?!?
張怕鬱悶道:“先弄到錢再討論?你還能坑的再溫柔一點麼?”
校長擺下手:“就這麼定了?!鞭D(zhuǎn)身要走。
張怕一把抓住校長胳膊:“老大,你不能這樣,這是往死裡坑我?!?
“沒坑你?!毙iL風輕雲(yún)淡的說上句話:“不出去不就沒事兒了?也不用搞錢?!?
張怕很鬱悶:“行,你是老大?!鞭D(zhuǎn)身回教室。
校長忽然喊住他:“你擅長什麼?”
“什麼?”張怕又轉(zhuǎn)過身。
“你擅長哪一科?給你六千工資,怎麼也得上幾節(jié)課。”校長問:“英語?我覺得英語行,反正是教字母?!?
張怕說:“還能一直教字母?”
“也是啊,那數(shù)學?”校長問:“你是什麼文憑?”
張怕低頭沉默片刻:“我擅長教生理衛(wèi)生,有這個課麼?”
“有是有,不過教生理衛(wèi)生那老師有來頭,她叔是教育局的,你頂不掉?!毙iL說:“物理?化學?那麼多科就沒有一個擅長的?”
張怕說:“我擅長體育?!?
“體育也不行,還有音樂老師也是,門子特硬,平時見我都不給面子。”
張怕無奈了:“你一個校長,跟我大講特講走後門的光榮傳統(tǒng),合適麼?”
“我覺得還行?!毙iL說::“很多東西一直存在,不是你不說,別人就不知道,就像你說要去大西南憶苦思甜,你怎麼知道那些孩子不懂這些?網(wǎng)絡發(fā)達,想看什麼看不到?”
張怕輕出口氣:“老大,你真帥?!痹僖淮无D(zhuǎn)過身,卻是又被校長喊?。骸罢Z文吧,你教語文,反正就是背詩背課文,只教你們班的?!闭f著補充一句:“教不好還教不壞麼?我相信你?!?
教不壞是什麼意思?張怕聽傻了,再一次轉(zhuǎn)身說話:“你真是校長麼?對學生怎麼一點都不負責?”
秦校長不同意:“胡扯!我要是對學生不負責,至於花六千塊請你個棒槌當老師?”
張怕說:“老大,你真坦白。”
“這是我的優(yōu)點?!毙iL跟著說:“就這麼定了,以後你班裡的語文課是你的了?!闭f完轉(zhuǎn)身離開。
張怕仰頭想想,忽然明白過來,校長是在逼自己盡心盡力教孩子。
提問,把大象關(guān)冰箱分幾步?同理,問,讓一羣不愛學習的混蛋去學習分幾步?
第一步做的非常好,短短幾天,全班四十五人,有四十三人天天上學。接下來是第二步,逼孩子們學習。
誰有這個本事?不是校長也不是語文老師,只能是張怕。
秦校長不愧社會老油條,能當上校長,真正是勞心者治人,高人一個。
想明白以後,也不去教室了,大步追趕校長:“姓秦的,咱倆得聊聊。”
秦校長笑著回頭:“我當了十好幾年校長,你是第一個敢這麼叫我的。”
張怕無所謂回道:“還會有後來人的。”
校長看他一眼:“什麼事?”
“你都逼我教語文了,就算討價還價,是不是應該允許我?guī)Ш⒆觽內(nèi)浛嗨继??”張怕說道。
秦校長思考思考:“我回去想想?!?
張怕說:“你想吧,想不明白,我就不教語文?!鞭D(zhuǎn)身離開。
目送張怕離開,秦校長輕輕一笑,多想上一會兒,擡步走過去。
張怕回到教室,看會兒同學們,正準備發(fā)言,一轉(zhuǎn)頭,看見秦校長又站到門口,笑著走出去:“您答應了?”
秦校長搖頭:“不可能答應的,如果連這麼荒謬的事情都答應,除非我不幹校長。”
張怕鬱悶道:“那你回來做什麼?”
秦校長說:“你可以在寒假期間搞個冬令營,事情就和我、和學校無關(guān)了?!?
張怕說:“咱學校放寒假,農(nóng)村學校也放寒假,還怎麼憶苦思甜?”
校長說:“那我沒辦法,事情和我無關(guān)?!?
張怕琢磨琢磨:“假如說,孩子們集體請病假呢?我?guī)С鋈滋臁!?
秦校長笑道:“一個班級四十五個人一起請病假,你是要瘋麼?怕教育局不收拾我麼?”
張怕說:“傳染病。”
校長無奈了:“你是個瘋子?!鞭D(zhuǎn)身走掉。
這會兒時間,一老一少倆人在走廊裡來回溜達?,F(xiàn)在換成張怕追校長說話:“老大,那你出面跟少管所聯(lián)繫聯(lián)繫,帶這幫混蛋去開開眼?!?
秦校長停步:“這個倒是可以,還有別的麼?”
張怕說:“在農(nóng)村找個學校,越困難越好,我?guī)Ш⒆觽內(nèi)プ∫粋€星期?!?
“這個……我想想。”校長回道。
“聯(lián)繫環(huán)衛(wèi)處,我?guī)Ш⒆觽儝呓??!?
“還有麼?”
張怕說:“反正按你的標準來,不離開這個城市,不出去搗亂,一切有保障。”
校長說:“先聯(lián)繫少管所吧,你去跟語文老師做個交接?!?
張怕恩上一聲:“還一件事,工作量增加,工資是不是也該加一加?”
校長答應很痛快:“加,按課時費計算,上一節(jié)課十二塊錢?!?
“十二?這是什麼標準?”張怕問。
“知足吧,這還是改革了,前幾年才幾塊錢,不一樣要上課?”秦校長說:“都談妥了,走了?!?
張怕說:“課時費太少了。”
校長說:“想多?無所謂,只要全校老師都同意給你高課時費,要一萬都給。”
張怕咬牙道:“你別逼我?!?
“是你在逼我好不好?再見?!鼻匦iL大步離開。
留下張怕傻站良久,忽然重嘆一聲:“到底沒鬥過老狐貍,輸太慘?!?
可不是慘麼,他想要的一切都沒有,反是要教孩子們語文課……由此看出,校長對十八班的學習成績是一點都不看好。
擡步去三年級辦公室,找到劉芳芳:“劉老師,校長下任務,十八班以後的語文課由我來上,我是來取經(jīng)的,該怎麼教要怎麼教,請不吝賜教。”
劉芳芳聽的直樂:“校長讓你教語文?是不是有點難爲人?”
張怕說:“他就是在難爲我,擺明坑我……咱可以起義麼?”
劉芳芳說可以,只要你不怕被開除,隨時可以起義。
張怕嘀咕嘀咕:“一年級教案有麼?”
“你要教一年級內(nèi)容?”劉芳芳問道。
“都要教,唉。”張怕嘆氣道:“這麼幹下去,我很快就老了?!?
劉芳芳說:“我知道了,你先去上課,我把東西找全了一起拿給你?!?
“還有教科書,我是啥玩意都沒?!睆埮卵a充道。
劉芳芳笑著說好。
於是,在這個星期二,一個嶄新的語文老師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