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子外面, 是漫天的黃沙彌漫。

帳子里頭，兩個人相對而坐，久久都, 寂靜無聲。

謝玉與他的姑娘, 不過咫尺之距, 他在心中問自己, 究竟有多久, 沒有再好好看過眼前這個姑娘。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的目光不再笨拙；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的眼里滿是光亮, 滿滿的，都是自己了呢。

念及此處, 謝玉的心, 顫了又顫。他錯過了什么, 可是自己把她成長的歲月弄丟了么？

那是一段，怎樣的時光呢？

“謝哥哥。”

秦菀菀甜甜地看著他, 抿出兩個小梨渦，對著他仍舊是從前那般毫不設防的模樣，好似，從未聽說謝玉叛國的消息一般。

她面前的少兒郎，原本準備了許多許多解釋的話, 可是此刻, 好像一點兒都不重要了。他的小姑娘, 永永遠遠, 全心全意的相信著自己。謝玉突然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在經歷漫長的與自己廝殺之后，終于找到了, 想要去的彼岸。

秦菀菀，便是他的岸。

秦菀菀理了理自己的思緒，她不想連累蕭御，若再拖一世，蕭御怕是真的活不了了。自己欠的債，沒有讓別人還的道理。

她勾了勾唇角，以盡量平靜的語氣對著謝玉：“謝哥哥，我想同你講個故事。”

謝玉笑了笑，總覺得這樣的開頭，該是自己同她說才是。自己的身世，自己的遭遇。他點了點頭，他的小姑娘，也有許多話，要同自己說。

秦菀菀說，故事發生在另外一個時代。在那個時代，人們通過一塊鐵器，便可以看見千里之外的人；人們乘上一只大鳥，便可以在天空自由的翱翔；人們利用一種技術，便可永葆容顏不老。

那些神奇的事情，不可思議的事情，在那個時代，統統稱為“科技”。

聽到這里，謝玉先是疑惑，而后確實真心實意的贊嘆。

秦菀菀笑了，繼續說下去。

那時，有相交極好的南北兩個國家。其中北國，擁有能夠穿越時空、起死回生的秘密技術。但因為還不成熟，一直都只為王室所傳，并未公開使用。

終有一日，南國的小公主，背負著竊取北國高科技的任務，嫁去了齊國的皇室。

北國的小皇子十分憐惜這位遠道而來的小公主。為她從王宮里修整了一整座南國的林園，園子里還親手做了一架美麗的小秋千，特意請來南國的廚子做她愛吃的飯菜。

小公主在南國，其實只是皇室眾多女兒中的一個，從未因公主的身份，多得一絲一毫的關注。小皇子的偏愛讓她心動，可隨她從南國而來的侍衛時刻監視著，讓她不敢忘記自己的使命，最終，她哄騙著王子，趁機進入了密室，將北國的秘密技術偷走了，并將芯片植入了自己的腦海中。

謝玉歪著腦袋問：“芯片？”

秦菀菀用手比了比自己指骨的第一小節：“大概這么大。”

謝玉點了點頭。

秦菀菀繼續往下說。

北國核心科技被盜的事情傳開來，舉國上下人心惶惶。南國卻突然之間趁機發難，重兵壓境。北國人反映過來，紛紛指責說南國小公主定然就是那個奸細，可小皇子不信吶。在戰爭即將打響之際，他偷偷帶著她的公主，一直保護著她，為她擋槍躲劍，只想把她送回那有山有水的故鄉。

在兩國接壤的淮水之上，皇子和公主的行蹤還是被北國的軍隊發現了。無數的箭矢朝著公主涌去，小皇子以命相搏，終于，死在了自己子民的刀劍下。

而公主被侍衛帶走，藏了起來。

小公主很難過，一直到她長長久久的看不到小皇子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她很后悔，她瘋狂瘋狂的后悔，想要小皇子活過來。于是，她想到了被植入自己腦中的芯片。

事實上，這是一個系統，在那千千萬萬個世界中，只有小公主能堅定的做出為皇子放棄一切的選擇時，小皇子才可以活。但是，公主會死去。因為能量是守恒的。

“能量守恒？”這個故事里，有太多謝玉聽不懂的言語。

“就是，如果你想得到什么，那就必須付出什么。”

“有得必有失。”謝玉點點頭道，“這很公平。”

秦菀菀笑得很溫柔，對呀，這很公平。

事實上，從第三世起，秦菀菀就已經做出了相反的選擇，可是，侍衛不想她死，他自己也進入了漫長的輪回中，還清空了她的記憶，只想要救她一命。

但由于技術不成熟，秦菀菀依然逐漸清醒。

“然后呢？”謝玉其實并沒有太聽明白，這樣的菀菀，他其實并不太熟悉，他好像，更習慣那個依靠著他的有點呆呆的姑娘。

秦菀菀搖搖頭說：“沒有然后啦！”

她的眼睛里，泛著水潤的光。那樣珍重的眼神，似是在看他，又好像，并不在看他。

秦菀菀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給他：“蕭御說，他可以跟你合作，只要你們能善待百姓。這里，是布防圖。”

謝玉滿是疑惑的看著秦菀菀，忽而，腦海中閃過些許的片段。有江南靈秀的山巒，有秋千架上小姑娘歡暢的笑聲，還有那奇奇怪怪的齁嗓子的茶飲。

幾乎只是在電光火石之間，他忽的站起身，眼睛里，確實不安與惶惑。

秦菀菀不想在帳子里呆下去了，她覺得自己再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即將接踵而來的質疑。她已經做了最有利于她的選擇，剩給她的時間，還不知有多少，她想，她得走得快一些，至少，要能趕回去，看看蕭御。

“秦菀——”謝玉呼喊的聲音未完，整個世界忽如一個爆破的火球，四分五裂的炸碎開來——

北國白雪皚皚的疆域上，被供奉于花圈之上，等待獵鷹啄食的王子，漸漸睜開了眼睛。

南國青草茵茵的山澗之中，嬌媚的公主漸漸輕了呼吸，直至，徹底歸于平靜。而她身旁，守著滿頭華發的侍衛，等待哪一日，光明不再來臨。

我至死都將捍衛我的祖國利益。

謹以我的全部性命，愛一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