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震驚的看著他。這人是啞巴？啞巴哪有能說話的？我更傾向于這人是精神病。

“你一定以為我腦子不正常吧。”啞巴淡淡的說。

我不想點(diǎn)頭，可還是忍不住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也不用不忍心說出真相，其實(shí)像你一樣認(rèn)為的也不少。我年輕的時候挺笨的，不僅笨，還不會說話，所以總是受人欺負(fù)。”啞巴說這些的時候，嘴里面甚至有點(diǎn)得意。

“所以……你就來這里給金身送飯了？”說這些的時候，我還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為什么啞巴會說話了？

啞巴嘆了口氣：“人人都知道金身是一個兇神，誰也不敢靠近他，所以送飯這差事，就落到我頭上了。誰讓我是一個啞巴呢？誰讓我不會說話呢？這人吶，就不能和別人有太多的不一樣，不然的話，你就得受欺負(fù)。”

他一副看盡世間百態(tài)，很是滄桑的樣子。過了一會，他又對我說：“有一天我又受了欺負(fù)，在送飯的時候，我看著金身，越想越難過，越想越生氣。”

“我知道，換一個健全人，跪在蒲團(tuán)上，張張嘴說出自己的愿望，那就夢想成真了，可是我不行啊，我不會說話。村長那伙人壞啊，這就好比讓太監(jiān)看管著美女，讓你看得見，吃不著，干著急。”

啞巴嗚嗚的哭起來了：“我就跪在蒲團(tuán)上，越想越生氣，后來我干脆一頭撞在供臺上，尋了短見。”

我大吃了一驚：“后來呢，你死了嗎？”

問完這句話，我又笑了笑：“看我這話問的，如果你死了，也就不能和我在這里說話了。”

“其實(shí)你也沒有問錯，當(dāng)時我確實(shí)死了。我看見自己的尸首就躺在供臺旁邊，我的腦袋上有個大窟窿。你看見我這一腦袋頭發(fā)沒？又濃又密，梳的整整齊齊的偏分頭，這可是我唯一的門面了，可是那一天，被血全都染紅了，東倒西歪，難看的要命。”

我聽到這里，心里越來越警惕。我低頭看了看啞巴，他腳下有影子，是一個活人無疑。

“我死了之后，就變成鬼了，沒想到我做了鬼居然可以說話了。不僅可以說話，還可以看見金身。他老人家穿著一身道袍，真是仙風(fēng)道骨啊。”

啞巴看了我一眼，忽然微微一笑：“你不要害怕。我當(dāng)時雖然死了，但是現(xiàn)在可是活的。當(dāng)時金身問我，有沒有什么愿望啊？我馬上就跪下，說自己想要活過來。”

啞巴拍了拍自己的身體，咧嘴一笑：“所以我就活了。”

我極為懷疑的看著他：“金身還有這樣的本事，可以讓死人復(fù)活？”

啞巴又猜到了我的心思，沖我笑著說：“死人復(fù)生，那是多難的事啊。但是金身說了。我其實(shí)并沒有死，只是傷的太嚴(yán)重，所以魂魄從肉身里跑出來了。”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樣解釋就合理了。

“金身救活我之后，我依然能夠看到他。他問我還有什么愿望，我就指了指自己的嘴。金身隨意揮了揮手，我就可以說話了。”啞巴拍著大腿，一臉感慨的說：“你是不明白，一個人忽然當(dāng)了一輩子啞巴，忽然可以自由自在的發(fā)出聲音，那種滋味，實(shí)在是太妙了。”

“金身把我治好之后，又對我說，在他那里實(shí)現(xiàn)愿望，是要付出代價的，他就問我，打算讓誰來倒霉一下，好償還了我得到的好處。”

“讓誰替我還債？這可太多了，村子里的人個個都欺負(fù)過我。我就干脆從村長開始說起，村長之后是會計，會計之后是隊(duì)長……”

啞巴一臉說了十幾個人名，然后才得意洋洋的說：“這些年，村子里的人過得一天不如一天。而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嘿嘿，我仍然每天繼續(xù)裝啞巴，然后偷偷的來這里說愿望。”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就像是全村的命運(yùn)都掌握在我手里。我要誰倒霉，誰就得倒霉。”

我看著啞巴，淡淡的說：“是掌握在金身手上，不是掌握在你手上。”

“那還不是一樣？”啞巴翻了翻白眼。

“你之前說，你死過一次之后，就可以見到金身。那現(xiàn)在呢？你能看到金身嗎？”我問啞巴。

“當(dāng)然，只要我相見，金身就會出來見我。”啞巴有點(diǎn)得意。

“我之前聽說，金身是一個老道，他成仙之后，留下的肉身就變成了金身。”

“沒錯。”

“我還聽說，有村民想要移動金身，結(jié)果第二天就死了。”

“沒錯。”

“那就奇怪了，這老道既然能成仙，一定是修行到了極致。成了仙的人，會因?yàn)榇迕裣胍獎铀慕鹕砭蜌⑷藛幔窟@可真是無法理解了。”

啞巴沉默了很久，這才幽幽的說：“其實(shí)這個問題，我也問過金身，金身已經(jīng)告訴我答案了。”

“哦？金身怎么說？”我好奇地問。

“金身告訴我，他原本可以白日飛升，把肉身也帶走的。只是范莊這里有一個妖魔。這妖魔一旦出世，這個村莊必然血流成河，雞犬不留。所以他的金身必須留在這里，鎮(zhèn)壓妖魔。那些無知的村民想要移動金身，分明就是被妖魔透漏出來的煞氣迷了心智，根本就是死有余辜。”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啞巴說：“這么看的話，那些村民真的是死有余辜啊。”

“不錯。”啞巴點(diǎn)了點(diǎn)頭：“誰敢移動金身，誰就死有余辜。”

“那金身為什么要滿足人的愿望的同時，還要讓另一個人倒霉呢？這怎么聽也不像是真正的神靈該干的事啊。”

“嘿嘿，天下的氣運(yùn)就這么多，給你多一點(diǎn)，就給別人少一點(diǎn)，這么淺顯的道理，還需要我解釋嗎？金身就算是神仙又怎么樣？難道世間的規(guī)矩就不用遵守了嗎？朋友，你這種無中生有的思想可真是要不得啊。”

我嘿嘿一笑：“我明白了。”

然后我又看了看供臺上的金身：“我受人所托，今天恐怕要把金身帶走了。”

“嗯？”啞巴皺了皺眉頭：“我不是已經(jīng)說過了嗎？金身不能帶走。”

“以前不能帶走，是因?yàn)橄旅骀?zhèn)壓著妖魔，現(xiàn)在妖魔已經(jīng)逃出來了，為什么還不能帶走？”我微笑的看著啞巴。

啞巴的表情很不自然：“這是什么意思？”

“你就是那個妖魔。”我冷冷的看著啞巴。

而啞巴的臉色變換了一會，忽然嘿嘿笑起來了。他的聲音變得很嘶啞，也很陰森：“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你昨天想要在夢里殺我，結(jié)果沒有成功，反倒讓我記住了你的氣息。你來小廟的時候我就把你認(rèn)出來了。”

啞巴哈哈大笑：“你很機(jī)靈啊。我也認(rèn)出來了，你身上有道家的氣息，你是一個道士吧？”

我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

我不承認(rèn)，因?yàn)槲腋静皇堑朗浚也环裾J(rèn)，因?yàn)槲抑溃朗康纳矸輹寣Ψ郊蓱勔稽c(diǎn)。

“我是妖魔，你是道士，你現(xiàn)在能拿我怎么樣？”啞巴有恃無恐的看著我。

我把斷劍拿出來，指著啞巴說：“我能殺了你。”

“殺了我？哈哈哈哈……”啞巴冷笑著說：“從哪學(xué)了點(diǎn)三腳貓的功夫，就敢說殺了我？”

他的身子晃了兩晃，忽然撲通一聲，倒在地上，與此同時，從他的七竅當(dāng)中冒出來一團(tuán)黑煙，這黑煙在空氣中聚攏成形，變成一個厲鬼的模樣。

厲鬼披頭散發(fā)，雙眼通紅，如同燃燒著的炭火：“你能耐我何？”

我看著倒在地上的啞巴，冷冷的說：“當(dāng)初啞巴就已經(jīng)死了，你是借尸還魂，鉆到了他的身體里面。”

厲鬼嘿嘿笑了一聲：“是啊，又被你給看出來了。啞巴的肉身不怎么樣，我住的并不習(xí)慣，現(xiàn)在我覺得你的肉身很好，我要借來一用。”

我一聽這話，頓時郁悶的要命，為什么這么多妖魔鬼怪都想奪我的舍？我又不是唐僧，我的肉身就那么好嗎？

郁悶鬼郁悶，我還是握著斷劍沖上去了。厲鬼像是一團(tuán)煙霧，劈開了又會合攏，合攏了又重新劈開。

我最后累得精疲力竭，依然無法制服他。

我雖然有石像的力大無窮，有石像的刀槍不入，可是面對一團(tuán)煙霧，真的是無計可施。

就在我氣喘吁吁地時候，煙霧看準(zhǔn)了一會，一下朝我沖了過來。

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就鉆到了我的七竅當(dāng)中，我頓時身子一僵，感覺身體都要被他占據(jù)住了。

“完了，我要被奪舍了。”我心里驚恐的想。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厲鬼的魂魄很強(qiáng)大，他正在我身體里面掃蕩，甚至嘗試著吞噬我的魂魄。一旦讓他成功了，世界上將再也沒有胡異這個人。

“白兔，白兔，白兔。”我大喊了三聲。

“胡大哥，你……你怎么樣了？”林白荼驚恐的聲音傳來。

“殺了我，用這把劍，對準(zhǔn)心臟扎進(jìn)去。”我把斷劍遞給了林白荼。

“我……我不能……我做不到。”林白荼哭喊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