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小伙子,打起點精神啊!你是去救人,不是去旅游!”王林英微笑看著劉曉飛說。
劉曉飛低下頭嘆了口氣,說:“沒想到你竟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連自己的親生女兒的生死也不在乎!”
王林英冷笑一聲,說:“有情有義有什么用?關心則亂。不在乎,不了解,不理會才能成為高手中的高手!”
楊夫人忽然哈哈一笑,厲聲說:“哦,原來你練的是寒冰神掌!只有斷絕所有情感才能練成的邪功!一旦動了感情,你的寒冰掌就一無是處,毫無殺傷力了。所以你不敢自己去救你的女兒!哈哈哈哈哈,我還以為你是怎么刻苦努力成為天下第一的高手的呢,原來是劍走偏鋒,歪門邪道的手法!”
王林英回過頭冷冷地盯著她,微笑著說:“不與世隔絕怎么能練成絕世神功?不與世隔絕就不絕世了。而且,這世上有誰是通過老老實實的方法成就大業的?只有不夠聰明的蠢貨才會一步一步地走,永遠落于人后,永遠被別人踩在腳下,永遠抬不起頭!”
楊夫人冷笑一聲,不再說話。
劉曉飛低著頭沉思了半天,忽然也冷笑一聲,說:“唉,看來我只有自己去救王寶珠了。她的親爹親娘都不肯,卻讓我這么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去!不過……”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王林英說:“這是我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有意義的事。雖然我的生命毫無意義,但至少我能救一個人的命,這比我自己活六十年還有意義。”
王林英緩緩轉過身看著他說:“既然如此,你去紫龍山救我女兒吧!我跟你一樣,生命也早已失去意義,失去活下去的理由。但能挽救別人的生命,或許我活得還有點價值,也許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價值。更何況是我親生女兒的命呢!所以,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做這件事情。賽云的兒子我先扣下了,我保證絕不會動他一根毫毛,只要賽云也不動我女兒一根毫毛!”
劉曉飛靜靜看著他,慢慢點點頭,說:“事不宜遲,那我走了!”說完他就走向房門,人群給他讓出一條道。
在快要走出門口時,王林英忽然說:“小伙子,這是一段孤獨的旅程。走上孤獨就意味著進入寒冷,永無止境,寒透心扉的冷,你要堅持住啊!”
劉曉飛沒有回頭,心想:“唉,又要孤身上路了。我就知道,我總是孤身只影。”他徑直走到門外才停住腳步,冷笑著說:“不需要堅持,不會寒冷,不會痛苦。像我這樣的人,生于痛苦,死于痛苦。不需要掙扎,我一直都走在孤獨的路上。孤獨不需要堅持。這是我的命運。”他臉上的表情就像走在沙漠上永恒絕望的人。
王林英冷笑一聲,說:“你為什么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的話?”
劉曉飛仍未回頭,淡淡地說:“我本來就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人。”
當許多人都躺在各自溫暖的被窩里安睡之時,沙漠里有誰在踽踽獨行?
劉曉飛就是這樣一個永遠行走在沙漠中絕望無助的旅人,不知為什么而行走,活著。他常常眼望漫漫無邊的黃沙胡思亂想:“生活很艱苦,堅持有點難。撐住啊,少年!”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苦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追尋夢中遙遠的那顆星,那顆星就是他的夢想:完成自己。
劉曉飛在門前站了很久,王林英以為他改變了主意,不禁喊道:“小伙子!”
劉曉飛像靈魂歸竅一樣愣了愣,回過頭迅速瞟了他一眼,怔怔地說:“什么事?”
“去紫龍山救我女兒啊!你不是專為這件事而來的嗎?現在也是時候為這件事而去了!”王林英顯出難得一見的激動神情。
楊夫人忽然大喝一聲,對著眾大漢說:“快!快亂刀砍死他!”
大漢們愣愣地看著她,不知道動手。王林英頭上冒出冷汗,竟閉上了眼睛。
楊夫人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大聲咆哮:“你們還等什么?要是他恢復了無情心境,你們就再也沒機會殺死他了!你們現在不殺他,待會兒他必定要血洗楊家上上下下,一個不留!”
阿東舉著大刀的手微微顫抖,眼神驚疑不定地看著仍緊緊閉眼的王林英,忽然用刀柄在自己腦袋上重重磕了一下,咬牙切齒地說:“無毒不丈夫!兄弟們,動手!”
所有大漢愣了剎那,果斷一齊舉刀沖向王林英。王林英猛然睜開眼睛,絕望地呼喊了一聲:“關心則亂!該死!”
數十把大刀堪堪砍到王林英的頭上,身上。忽然刀光亂閃,迅速一片昏暗,連燈火也差點熄滅。
等燈火漸漸恢復明亮,刀光也恢復閃爍。刀光包圍之中憑空多了一個人影,這個人身穿白衣道袍,白發蒼蒼,白須飄飄,如同天神下凡。
劉曉飛愣了一愣,脫口而出:“楊明正!”
“正是!”白衣白發白須之人面無表情地看著劉曉飛說。
劉曉飛猛然跳了起來,驚訝得目瞪口呆,吃吃地說:“你……你真是楊明正!”
楊明正哈哈一笑,說:“楊明正就楊明正,有什么好懷疑的?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
王林英瞪大眼睛看著近在眼前的人愣了半天,才怔怔地說:“你就是毀我一生之人?”
楊明正面無表情,瞟了他一眼,緩緩走到楊夫人身邊,在她脅下輕輕戳了一指,楊夫人瞬間動了動,雖沒說話,但眼神中充滿了自豪和敬仰地看著楊明正,她的丈夫。
“楊明正!”王林英大聲喊他,狠狠盯著他。
楊明正依然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徑直走到賽斯身邊,在賽斯脖頸上輕輕戳了一指。賽斯也恢復了動彈,學著大人的手勢向他抱拳行李,說:“謝謝!”楊明正微微點點頭,說:“不客氣!”
王林英瞪楊明正瞪得眼睛血紅,忽然又露出輕蔑的神情,說:“楊明正!我苦練二十年寒冰神掌,今天才來這里。一是為殺了你,二是為找回我失去二十年的家!”
楊明正終于正視王林英,冷笑一聲,說:“家?家從來沒有拋棄過你,是你自己拋棄了你自己!”
王林英哈哈大笑,說:“所以,我這次來不僅要殺你,還要找回我自己,找回我的家!”
楊明正無奈地搖搖頭,眼中透出利劍一樣的冷光,王林英不覺退后了幾步。
楊明正面無表情地說:“看來你這二十年是白活了。你永遠也沒弄清楚,當你開始尋找你自己時你就已經失去你自己。當你想回家時,你已經沒有家。你只有沒有自己的自己,就像沒有靈魂的孤魂,你本身已是孤魂野鬼,談何找回自己,找回家呢?像你這樣的人,家永遠只是一個夢,夢醒了就永遠回不去了!你永遠有夢想,但只能做夢。”
“做夢?”王林英低下頭默念這兩個字,自言自語:“我活在夢中?”他手中的木劍輕輕掉落在地,一點聲音也沒有。
楊夫人冷笑一聲,剛想說話,楊明正向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說。
王林英失魂落魄地抬起頭,睜著眼睛卻沒有在看,只是出神望向門外,門外是一片虛無的黑暗。他緩緩轉過身,慢慢走到桌邊,用手把桌上的油燈掐滅,冒出一股黑煙。房間瞬間變得暗淡。所有人靜靜看著他。
他慢慢俯下身,把鼻子湊到黑煙彌漫處吸了一口,又呼出來,不禁咳嗽了幾聲,自言自語:“吸進去的是寂寞,呼出來的是空虛。你們知道嗎?原來我生命中所有的空氣都像這股黑煙一樣,不是空氣,而是寂寞空虛。原來我根本不需要空氣,我只是一個孤魂野鬼。原來……”
王林英呆呆地看著人群,自言自語:“原來,我是一個夢中人。夢中所有的現實都是虛幻,我也是虛幻。”
“夢中人?”劉曉飛瞪大眼睛,嘴里默念這三個字,心想:“這不也是在說我嗎?如果我不在這里呢?所以,這一切都只是虛幻!”
“好吧,我走了。”劉曉飛背對著他們說:“我去救你們的女兒了。”
王林英,楊明正,楊夫人相互看了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劉曉飛已經走了。
楊明正冷冷地盯著王林英說:“你們也走吧!”
眾大漢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紛紛走出了屋子。
“把這小孩也帶走。不準動他一根毫毛!全部離開宅院,把門鎖起來!誰也不準擅自進入,否則格殺勿論!”楊明正指著賽斯說。
阿東回身走到賽斯身邊,把手按在賽斯肩上,賽斯看了楊明正一眼就順從地跟著阿東走出了屋子。
屋里只剩下楊明正,楊夫人,王林英三人。誰也不知道說什么,只在黯淡的光線中相互看著。
“要動手嗎?”楊明正冷冷地說,冷眼看著王林英。
王林英嘆了口氣,搖搖頭說:“你不是說過嗎,像我這樣的人早已是孤魂野鬼,無家可歸,沒有家的人無仇可報。我現在想不出動手的理由了。”
“既然如此,那就把寒冰神掌的秘籍交出來吧!”楊明正冷冷地說。
“老爺!”楊夫人瞪大眼睛看著楊明正說:“你要那邪門功夫的秘籍做什么?”她不敢想。
楊明正冷笑一聲,說:“既然是邪門歪道的功夫,那當然不能留存在世上。我要毀了它。不然萬一讓心術不正之人學了去,那江湖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
“沒有秘籍!”王林英若有所思地說,他邁動腳步,準備離開這個昏暗的地方。
楊明正如鬼魅般飄忽閃到王林英面前,冷冷地盯著他說:“留秘籍人走,不留秘籍人死!”
“我的劍呢?”王林英慢慢繞過楊明正,俯身在地上摸著那把木劍。
“放他走了吧!你看他現在就像一個廢人!”楊夫人忽然說,面帶憂愁地看著王林英在地上像老狗尋食一樣找劍。劍明明就在他腳邊,他卻找不到。
“聽說寒冰神掌是你家傳的絕世武功?世上沒有第二個人會。”楊明正冷冷地說。他冷眼看著王林英,心想:“哼,裝瘋賣傻。神掌乃掌上功夫,你他媽找劍干什么?莫非……”他的頭發豎了起來,又想:“秘籍藏在木劍之中?”
王林英的手剛剛觸到木劍,楊明正忽然飛身躍到劍邊,用腳尖輕挑,劍落入他的手中。
王林英露出驚懼的神色,慢慢直起身,說:“你不是要毀了寒冰神掌的秘籍嗎?我自己去把它燒了就行了。唉,像我這樣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再高強的神功于我已經毫無用處了。我今后……”他深深嘆了口氣,望著屋外天空中的寥寥星辰說:“只有……流浪……流浪在生命之外。”
“哈哈哈哈哈……”楊明正用兩根手指在半截木劍的劍身上輕輕一按,劍身從劍鋒分成兩半,在劍身之中有一卷黃紙。屋外的微弱光線照在黃紙上,隱隱可見“寒冰神掌秘籍”幾個小字。他哈哈一笑,轉眼看著王林英說:“你知不知道你為什么會變成孤魂野鬼?”
王林英茫然望著他,搖了搖頭。
楊明正又哈哈一笑,冷笑著說:“有一個秘密你二十年也沒有弄清。”
“什么秘密?”王林英睜大了點眼睛說。
“就是……”楊明正從劍中取出黃紙放入懷里,冷笑著說:“我是虎背山虎背寨的寨主!”
“什么!”楊夫人和王林英同時驚呼。楊夫人身體晃了晃,似要倒下去,趕緊扶住門框。
王林英疲憊的雙眼瞪得炯炯有神,吃吃地說:“你……你是……”
“你夫人李小萍,也就是我現在的夫人,當年是公認天下第一美人。我早已垂涎三尺。還有,你們王家家傳的寒冰神掌,我也是覬覦已久。”
楊夫人連扶住門框的力氣也沒有了,摔倒在地。王林英迅速跑過去抱起她,狠狠瞪著楊明正,咬牙切齒地說:“你這是借刀殺人!故意劫了通遠鏢局的鏢,還殺傷人命,故意讓我知道!”
楊明正微笑著搖搖頭說:“不是借刀殺人,是掩耳盜鈴。你忘了,我還是武當派關門大弟子!”
楊夫人李小萍慢慢睜開虛弱無光的眼睛,靜靜看著王林英說:“師哥,是我的錯,是我水性楊花。我對不起你,讓你變成無家可歸的孤魂……”她像是說完這句話就會馬上斷氣的樣子。
“千萬不要這么說!”王林英皺著眉,強忍悲痛,說:“是這個人面獸心的狗東西害了我們,害了我們的女兒!”
“千萬不要動感情!”楊夫人聲音朦朧地說:“一旦動了感情,你的寒冰神掌就會失去殺傷力,現在……”其實她想說大點聲音也是無能為力,她的瞳孔已經慢慢擴散,眼看命在頃刻。
王林英的眼淚落在李小萍臉上,盡量壓低聲音說:“好,我不動感情!至少先把這個狗賊宰了!”
李小萍沒有聽到他最后一句,幾十年來的恩恩怨怨化為了一聲哀嘆,最后一口氣吐出,她已經魂歸二十年前那個普通而美好的家。
王林英悲痛得忘記了哭泣,激憤得忘記了顫抖。他慢慢放下李小萍的尸體,緩緩站起來,冷冷看著楊明正說:“現在,我找到動手的理由了。”
楊明正扔掉殘劍,冷笑一聲,說:“報仇嘛,我懂!沒有比這更好的動手理由了。江湖上的打打殺殺不過是為了名利二字。那不過是些俗人俗事而已。可是報仇也很俗,你不覺得嗎?”
王林英眼睛瞪得血紅,身體微微發抖,冷笑著說:“人之所以是人,是因為人和野獸不同。野獸只為覓食而活而殺,可人不僅為了活著而活著。”
“為了什么活著?我活了四十多年也沒有弄清楚。你倒是告訴告訴我!”楊明正冷笑著說,臉上露出滿不在乎的神情。
“哈哈哈哈哈……”王林英忽然哈哈大笑,搖搖頭說:“想不到名震南北的楊明正楊大俠居然也不知道為什么而活!倒要問我這個寂寂無名的江湖浪子!你知道嗎,當你開始思考為什么而活時,說明你已活到了極限。你的人生已難以依靠固有的理由繼續下去了。”
他瞬間恢復冷面如霜,死死地盯著楊明正說:“人到了生命中的某個階段,就必須開始思考為什么而活了。不然到死都一直像野獸一樣覓食和繁殖。”
“可你還沒有告訴我,人到底為什么而活?”楊明正冷笑著說,露出些感興趣的神情。
王林英猶豫了片刻,微微一笑,說:“生是偶然,死是必然。每個人活著只為能夠心安理得地死。”
楊明正輕輕抬起眉毛想了一會兒,說:“心安理得是不是功成名就,或者無牽無掛?”
王林英冷笑一聲,說:“隨你怎么想!”
楊明正哈哈大笑,說:“可你功不成,名未就,而且你女兒還在強盜之手,更是有牽有掛。所以你肯定不能死,不然所謂心安理得就太牽強附會了。你活著或者死去都太穿鑿附會了。”
王林英冷眼看著他,微微搖搖頭說:“功名利祿對我來說早已是過眼云煙。像我這樣的人,活到了這個年紀,連生死都看透了,不也在乎任何事了。而且,我看得出,那個正在去營救我女兒的小伙子的武功不在你我之下,甚至你我二人合手也不可能敵得過他!所以,我女兒的生死我早已放心。我現在完完全全是一個無牽無掛而活,能夠心安理得而死的人了。我什么也不用在乎了。”他像瞬間老了八十歲,或者說已經死了。
楊明正臉上露出些驚訝的表情,說:“你是說那個小伙子的武功比我還高?”他的神情很快又變成不以為然。
“我是說比你我二人都高,而且,你我合手也不可能敵得過他。”王林英面無表情地說。
“哈哈哈哈哈……”楊明正像聽到這輩子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咳嗽了幾聲,說:“不會吧!我看那小子連走路都不穩,腳步虛浮,身板單薄,明顯是個弱不經風的病秧子!”
王林英淡然一笑,搖搖頭說:“看來你的武功還不如我。”
楊明正的臉色瞬間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露出猙獰的笑容,說:“武功天下第一者當屬天魔教教主連珠公子。他的絕學無痕劍法和輕云度雁的絕頂輕功無人能敵!可連珠公子一向獨來獨往,與世無爭,天魔教也只是虛有其表,不問世事。可以說是身在江湖而隱身。哼,這樣一來,武功天下第一者當屬武當派,而我乃武當派關門大弟子,不用說你也知道,我才是公認的天下第一!”他這話說得鏗鏘有力,斬釘截鐵,讓人無可辯駁。
王林英冷冷地盯著他,沉吟了一會兒,搖搖頭微笑著說:“想不到大門大派的武當也不過是井底之蛙,只會自高自大!”
“要不然咱們比試比試?”楊明正做出攻勢,說:“廢話連篇!也該見見真本事了!你不知道聊天最啰嗦,啰嗦最無聊嗎?我聽到你的聲音就想殺人!”
王林英坦然自若地搖搖頭,嘆了口氣,說:“看來你的武功真不如我。你知道嗎,你現在連一個只懂硬橋硬馬的粗淺功夫的莽漢也打不過!”
楊明正氣得滿臉像是染紅了鮮血,忽然爆喝一聲,閃身躍至王林英跟前,揮掌向他頭上劈下。
王林英依舊坦然自若地微笑,一副束手待斃的樣子。
楊明正這一掌堪堪如閃電劈至王林英的天靈蓋。王林英忽然不見了,仿佛憑空消失。
黑暗中只剩楊明正一人傻呆呆地站在原地,舉著手茫然失措,仿佛一座雕塑。
屋門呀的一聲關閉,整個屋子瞬間變得漆黑。楊明正緩緩轉身,極力控制漸漸加快的心跳,茫然四顧。
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低頭!”
楊明正迅速低頭,感到一陣凌厲的冷風擦頭而過。要是沒有那聲提醒,那一掌定會堪堪打到他頭上。他心中驚喜,暗想:“莫非有高人相救?”
楊明正對著黑暗的虛空抱拳說:“多謝高人指點相救!”
那個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你剛剛從你手下手中救過我一命,這一次算我還你!”
楊明正冷汗涔涔,訝異得張口無言,暗想:“”是……是王林英!”他忽然感覺背后微微一痛,慌忙轉身打出一掌,卻是觸手虛空。
黑暗中的屋子忽然亮起一盞燈,王林英冷笑著站在桌邊,靜靜看著他,說:“剛才你已中了寒冰掌。”
楊明正臉上的冷汗如斷線珍珠般往下落,身上的衣服都被浸濕。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抱住胳膊打了個哆嗦,似乎很冷。
王林英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殺你太便宜你了。我對付仇人一向是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從今以后,你只會時時刻刻感到徹骨冰寒,直到全身僵冷而死!這跟我二十多年來每天每夜孤獨中的感覺一模一樣。”他笑了,二十余年間第一次笑得這么燦爛,仿佛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楊明正咬著牙顫抖地從腰間抽出一把明晃晃,亮閃閃的寶劍,向前走了幾步。
王林英輕輕搖了搖頭,依舊笑著說:“你現在最好不要運功行動,否則會瞬間僵冷暴斃!”
楊明正冷面如霜,不言不語,徑直提著寶劍走向王林英。王林英無奈地搖搖頭,笑得更開心,更坦然地說:“我都已經開始可憐你了!”
楊明正離王林英只剩兩步距離時,忽然由下而上如閃電般迅速出劍,劍光劇閃,把王林英晃得眼睛閉了一下。在這一秒閉眼之間,楊明正的劍已輕輕劃過王林英的胸膛,直削至脖頸。
王林英睜著血紅的眼睛,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吃吃地說:“為……為什么我……我避不開?” 他的身體像被鋒利而極薄的刀切過的西瓜一樣,乍看依舊完好無損,可“開”字出口,他的整個身體慢慢由脖頸至腿部分成兩半向兩邊倒了下去。腦袋在右邊殘軀上,還保持著喜悅的笑容。
楊明正用滴血未沾的寶劍杵在地上,渾身不由自主地猛烈顫抖起來。他驚惶地茫然四顧,看見王林英的兩半殘軀,冷笑一聲,說:“知道你為什么避不開那一劍嗎?因為你以為你已經報了仇,所以喜悅之情充滿心間,你的寒冰神掌最忌動情,一旦動情則喪失威力!我不趁著你歡天喜地之時殺你,恐怕再也無機會為我自己報此血仇!”
楊明正忽然感到一股徹骨的冰寒由心而發,迅速擴散全身,僵冷得連顫抖也停止了。他恐慌地看著搖曳不定的燈火,吃吃地說:“火……我需要火!”
燈火似越來越亮,但越來越冷,好像只是畫中的一抹顏色。楊明正蹣跚走到桌邊,雙手圍住燈火,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他心中的怒火似乎也熄滅了,手卻開始微微顫抖。
整個屋子被朦朧的燈光照出一雙巨大而震動的手影。楊明正喉嚨里發出沙啞的咆哮,用腳踢了下王林英殘軀上的腦袋,忽然靈機一動,心想:“寒冰神掌的秘籍之上定有治療掌傷的方法!”
他以最快的速度伸手入懷取秘籍,但仍顯得極為慢條斯理,跟他火急火燎的焦躁心情完全背道而馳。他顫抖著展開黃紙,瞪大漸漸消失神采的眼睛,卻看不見紙上的一個字,因為紙上根本就沒有字,一個也沒有。
楊明正愣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大聲喊叫:“王林英!江湖騙子!小人!”他的笑聲停息,笑容凝固。
他呆呆看著搖曳不定而騰騰燃燒的燈火,忽然迅速伸出雙手,放在燈火之上。
火嗞嗞爆裂,把他的手燒破了皮,燒出了幾滴血,燒焦了。他依舊沒有將手離開燈火,面無表情地看著火,冷笑一聲,吃吃地說:“原來我才是無情無義的人,世上任何溫暖也融化不了我的冰冷之心。”說完這句話,他就倒在了王林英的兩半殘軀之間。
一陣烈風猛地把門吹開,桌上的黃紙飄到了燈火上旋轉了半圈,黃紙被點燃后飄落在楊明正的身體上,等到燒完,灰燼中隱現出密密麻麻的小字和圖案。
楊明正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正想用手抓住那團灰燼,門外又吹入一陣風,把灰燼吹得四散。
楊明正慢慢閉上眼睛,心想:“只不過是一團灰燼。”他輕輕嘆了口氣,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