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nèi)又是一陣沉默,兩人像是不約而同的在憋氣,等著對方先開口。 陳朵朵開著車,心裡亂七八糟,她的生活算不上平靜如池水,一直都是大河向海,積極順暢偶有波折。 但最近幾日,她卻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這條河原來這麼小,眼看著如一條小溪一般的張志強忽然變成潮水怒漲能淹城池的大江。 “你是怎麼認識蘇大狀的?”陳朵朵開口問道。 張志強沒有回答她,又過了半分鐘,她再也沉默不了,這種沉默的氣氛簡直要叫她窒息,已經(jīng)強忍了彷彿一萬年沒去看後視鏡,生怕再和張志強簡單直接到近乎赤裸粗暴的眼神相遇的她,終於斜眼偷偷瞄了一下後視鏡。 陳朵朵看了一眼之後迅速收回目光,然後又看,這回她看清楚了,坐在後面的那個傢伙…竟然已經(jīng)躺在後座上睡著了! 陳朵朵差點沒有抓狂,想要打開音樂惡作劇一下,但通過後視鏡看到那個男人睡著之後的臉上眉頭微蹙,她原本去按音響的手,按在了空調(diào)上。 車內(nèi)的空調(diào)打開,涼氣緩緩的輸入,陳朵朵擔(dān)心吵醒了張志強,所以開得比較緩。 悶熱被漸漸驅(qū)散,後視鏡中,張志強微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嘴巴也微微張開,然後打起了呼嚕。 陳朵朵看著他熟睡的臉龐上終於安靜祥和,忽然內(nèi)心彷彿被什麼東西撩撥了一下,奔騰的大河化作一池溫暖柔順的春水。 車子到達工地後面的時候,陳朵朵緩緩?fù)O铝塑嚕齾s並沒有直接喊醒張志強。 看他那睡得香甜的樣子,陳朵朵忽然想起以前在警校學(xué)的心理課程當中說過,人類只會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熟睡。 原來,你是信任我的。陳朵朵心裡悄悄對自己說,然後嘴角微微翹起,像是爲了一顆糖果而努力,最終得到了糖果,撥開糖紙時的小孩。 忽然車內(nèi)響起了一道高亢的聲音,將正不知沉迷在何處的陳朵朵驚醒,嚇得她差點發(fā)出一聲尖叫,回頭看去,只見張志強已經(jīng)摸出了他那隻手機,打開了接聽鍵。 安靜的車內(nèi),陳朵朵聽得分明,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一個女孩的聲音。 “你在哪裡?我是小梅…” 張志強聽到小梅的聲音,這纔想起今天自己從早上出門之後,都沒有和小梅聯(lián)繫過,他看了看窗外,這不已經(jīng)是到了工地了麼。 “我馬上就回來了,你還沒睡?”張志強說著就打開了車門下了車。 陳朵朵瞪圓了眼睛,這個傢伙,真是一個混蛋!自己好心好意將他送回來,還是這麼大晚上的!他竟然接了一個女孩的電話,然後招呼都不和自己打一聲,就走了?! 諒你也不會溫柔到說晚安,但一句謝謝總該是要講的吧?最少最差,一聲再見還能少了? 氣憤至極的陳朵朵發(fā)動車子,駛過張志強身邊的時候猛按了一下喇叭,然後加速離去。 被那一聲喇叭嚇得猛然一驚的張志強握著手機發(fā)呆,這纔想起應(yīng)該要打一聲招呼的,於是他對著陳朵朵的汽車尾燈,伸起了手擺了擺,示意再見。 陳朵朵的目光從倒車鏡上收回,心情終於稍微順暢了些,她重重地
呼出一口氣:“蠟燭!不點不亮!” 和小梅說了馬上就回去,掛了電話之後張志強搓了搓臉,剛纔在車上睡了一覺,電話響起來的時候還有些迷糊,這會兒終於清醒了些。 正向前面走著,忽然身後傳來一道生硬得彷彿是鋼鐵一般的聲音:“張志強?” 張志強回過頭來,看向身後,一個穿著黑色緊身衣,理著寸頭,身體非常結(jié)實的男人正看著自己。 “你是…”張志強非常確信自己不認識這個男人,也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男人。 因爲這個男人非常好認,雖然他的長相普通,但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一股子的狠歷味道,這樣的男人,丟在人海當中你都能一眼看到。 “我是誰不重要,也許你以後會知道,但你現(xiàn)在清楚你是誰嗎?”男人一步步走向張志強。 張志強轉(zhuǎn)過身來,正面朝向這個男人,同時眼睛左右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右邊的工地鐵皮柵欄上有一根竹竿,萬一動氣手來,可以拿來用。 他分明感到這個男人來者不善,但卻想不出他到底是爲何而來,也許是王輝找來的?還是沈剛那個傻逼找來的? 雖然有這種可能,但是張志強知道這可能性不大,因爲眼前的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就彷彿是一頭猛虎,王輝沈剛之流,充其量不過只能算是土雞瓦狗。 老虎怎麼會和雞狗做朋友/雞狗又怎麼會請得動老虎? 男人確實是一頭猛虎,因爲他的名字就叫阿虎。 江濱市道上兇名鼎鼎的獨行虎,曾經(jīng)一個人兩把刀,追著對方三十多號人跑了一條街的猛人,傳言在北方犯了好幾條人命的狠人,這些年在跟了陳半江之後,溫順得像一隻小貓。 但誰都知道,阿虎的溫順,只對陳半江,其他人若是敢逆他的須,反他的毛,那麼下場只會是一個,那就是被虎所傷。 “你是不是在想要怎樣才能打倒我?”阿虎開口問道,他已經(jīng)走近到了張志強身前五步遠。 張志強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面前的這個男人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危險氣息,是他當年在面對那條餓狼的時候都沒有感受到的。 但他卻沒有後退一步,他面對依舊沒有停下腳步意思的阿虎開了口:“那你認爲我能打倒你嗎?” 阿虎聞言,忽然咧開嘴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白得森然:“試試不就知道了?” 阿虎向前踏出一步,發(fā)出“啪”的一聲悶響,然後整個身體忽然加速,彷彿是一枚炮彈一般,射向張志強。 張志強的瞳孔猛然一縮,心裡吃驚,但卻並沒有慌張,因爲他從看到阿虎開始,就作了最壞的打算,對方動手,當然有所準備。 張志強一直垂在身側(cè)的兩條手臂忽然繃緊,然後擡起,護住了心口。 “砰!”的一聲悶響,張志強護住心口的雙手之上傳來劇痛,整個身體都向後一飄,雙肩都被震得發(fā)麻,若不是早有準備護住了心口,被這一拳轟中胸口的話,只怕直接就要躺下了! 好狠好快好強! 雙腿在地上拖出兩道拖痕,重新站定之後,張志強猛然轉(zhuǎn)身,伸手直接抓住了邊上的那根竹竿,用力一扯“嘩啦”一聲
響,竹竿上的鋼絲被扯斷,竹竿被他抓在了手中。 再回頭時,阿虎卻在不遠處笑得玩味:“還不錯,能吃我一拳還不受傷的,也算有點本事。 “吃我一棍不受傷的,也會算是有點本事,你要不要證明一下?”張志強說說著直接擡腿向前踏出一步,手裡抓著那根小手手臂粗細的竹竿,朝著阿虎的腦袋猛然砸下。 管你是老虎還是餓狼,張家溝的規(guī)矩就是被打了就要打回去! 老表張旺財?shù)脑捑褪切∪宋飯蟪鹨獜脑绲酵恚 ∶鎸彼贀]下,快得只見一道棍影的竹竿,阿虎擡起右手。 “啪”的一聲,竹竿應(yīng)聲斷裂,阿虎毫髮無傷,他正想說話,忽然瞳孔猛然收縮,腳下肌肉繃直,然後鬆開,身體爆速向後大退了一大截,躲開了斷裂之後露出鋒利尖刺的竹竿猛戳。 張志強沒能戳中阿虎,於是也不上前,雙手握著竹竿,將前方斷裂之後的尖尖端口朝向阿虎,笑著說道:“你果然有本事。” 阿虎冷冷地看著張志強,目光兇狠得彷彿是要吞掉他一般,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竟然敢對自己下這麼重的死手,他感覺他的胸腔當中正有一股怒氣慢慢升騰。 剛纔那種危險的感覺,那種生死一線的境地,他已經(jīng)多少年沒有遇到過?現(xiàn)在想起來,竟然感到一絲後怕。 這一絲後怕一出現(xiàn),阿虎胸中的怒氣霍然消散,因爲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會害怕了,果然是這些年過得太安逸的原因嗎? 阿虎的眼中多了一絲悵然,他看著穿著舊衣服,理著平頭手握竹竿的張志強,忽然想起了多年之前那個手握尖刀,連捅三人之後不知如何是好的自己。 沒上過什麼學(xué),倒是聽陳半江唸叨過不少話卻沒記住半句的阿虎,這個時候腦子當中不知道爲什麼竟然鬼使神差一般的冒出一句: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老了嗎?阿虎在心頭問自己。 “還打不打?不打的話,我還要回去睡覺。”張志強開了口。 阿虎看了看他,從口袋裡摸出香菸點了一根說道:“不打了。” 張志強鬆了口氣,但卻不敢掉以輕心,誰知道這個狠人是什麼來路,誰知道他還會不會對自己出手? “給我也來一根。”張志強摸了摸口袋,發(fā)現(xiàn)自己的香菸已經(jīng)抽完了之後對阿虎說道。 阿虎微微一愣,詫異地看了一眼張志強,然後將口袋裡的一整包香菸都丟了過去。 張志強伸手一抄,拿在手裡,阿虎卻趁著這個空檔忽然一動,嚇得張志強趕緊又抓起竹竿,卻發(fā)現(xiàn)阿虎只是虛晃一槍,根本沒有上來,這才知道被他耍了。 阿虎看到張志強那慌張模樣,心中的鬱結(jié)之氣終於消散,心想原來你小子也是怕老子的啊…他咧開嘴笑了起來。 兩個人就這樣隔著一根毛竹桿子,抽完了一根菸之後,阿虎丟掉香菸屁股,掉頭就走。 “走了?”張志強微微詫異。 阿虎背對著他,走向一輛漆黑的悍馬,擺了擺手:“好好活著吧!” 上了車之後,阿虎又小聲補了一句:“這年頭,有意思的人可是越來越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