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布鞋踩在長著青苔的青石板上。青石板往前延伸,是巷口那棵郁郁蔥蔥的大榕樹。
經(jīng)過大榕樹,沈青鶯又回到了主街上。
她沒著急去賣藥,而是先在路邊的一個茶攤坐了下來。
“客官!飲茶自便哈!”
沈青鶯沖著伙計點點頭,順手倒了杯熱茶,就這么小酌了起來。
“你聽說沒啊?北邊又有地方發(fā)大水了!”
“嘖嘖,難怪我昨兒個又看到些零零散散的流民。瘦不拉幾的,怪可憐的!”
“年年歲歲不都是如此?這春天雨多水多,本就該早早防備才是!”
“咱鎮(zhèn)外那條碧溪河,不會也要漲吧?”
“有啥漲不漲,往年也沒見它漲吧?你看,碧溪河就是條支流,能有多大威力?”
“話不能這么說,好歹它也是萬里山脈流下來的,誰曉得呢?”
“這也輪不到咱操心。不說了不說了。”
“誒?話說東街胡屠戶的攤子又開張了?”
“你說他這個稱呼,胡屠戶糊涂戶,果真就是個糊涂人!”
“對啊對啊,借錢給誰不好?要借給那個破落戶!你看,這不是血本無歸?”
“人家有錢,使幾個錢發(fā)一下爛好心又怎的了?”
“哈哈哈!”
沈青鶯聽著若有所思。坐了沒一會兒,她扔下一枚銅錢作茶資,起身往東街走去。沒錯,她打算去胡屠戶的攤子。
圍山鎮(zhèn)不大,街道成十字布局,從北往南一條正街,左邊是西街,右邊是東街。
胡屠戶的肉鋪就開在東街往里不遠處的車轱轆巷巷口。
沈青鶯隔著不遠就看見了胡屠戶的肉鋪招牌。招牌挺有肉鋪特色,用了一張長皮子掛在門楣上。上書“胡家肉鋪”四個字。
肉鋪擺著一張肉案,整齊地碼著大塊的肉和骨頭,肉案前插著幾根簽子,上書“豬肉六十錢一斤”,“骨頭皮三十錢一斤”,“羊肉八十五錢一斤”“牛肉一百錢一斤”。肉案上頭掛著三五條長肉,這會兒人少,胡屠戶正瞇著眼坐在攤子后頭。
“買肉?肉價自個兒看簽子!”
胡屠戶長得濃眉大眼,高鼻深目,看起來不像是中原人,說話粗里粗氣。他撩了撩眼皮,看著沈青鶯說道。
“不,我來賣肉。野兔收不收?皮子還算完好。”
沈青鶯笑瞇瞇地說道,邊說又邊放下背簍,從里面提出一只肥兔子來。
胡屠戶直起身來,肌肉虬結(jié),健壯得像座山。他接過兔子,掂量了一下重量,又摸了摸它雪白柔順的毛皮,“一百二十錢!你知道的,再多就不行了。”
青州,相比其他政治經(jīng)濟中心來說,不算繁華,但也不算太過偏遠。
圍山鎮(zhèn)在青州邊緣,周圍群山阻隔了貿(mào)易的發(fā)展,因而豬牛羊肉價格不低,但是靠山吃山,尋常野獸的價格卻不太高,靠水吃水,尋常的魚類價格也不高。
七八斤的野兔子,本以為賣個百來錢也差不多了。沒想到屠戶叫價一百二,想到之前茶攤上聽來的話,胡屠戶著實是個“爛好人”啊!
沈青鶯點點頭,“勞煩再包兩斤大骨,剁成塊,割二兩豬肉,包一起,錢從里邊扣。”
胡屠戶操起刀,割了兩斤骨頭,斬成小塊,又切了二兩肉,拿荷葉包了,又數(shù)出一串銅錢,遞給沈青鶯。
“喏,數(shù)好了!”
“勞煩再問一句,買雞鴨要去哪一家攤子呀?”
沈青鶯接過東西,放進背簍里,一百二十錢買了兩斤大骨二兩肉,就剩下五十幾錢了。
“你信我的話,順著巷子往里走,第一家就是!”
胡屠戶往車轱轆巷子努努嘴,又身子往竹椅上一摔,沉沉地躺下,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沈青鶯謝過,順著車轱轆巷子就往里走去。
車轱轆巷子中段擺出來好幾個雞籠子和鴨籠子,穿著長布衫,像根青竹竿的老板正忙著和人談價。
“四十錢一只吧?你看我這一籠子都要呢!”
“真不能啊,您看四十我可就虧本了啊!”
“青竹竿”噼里啪啦地打著算盤說道,
你看我這雞,和外面隨意收來的雞可不同啊,這可是實打?qū)嵉慕眩 ?
“青竹竿”捉起一只雞夸耀。
沈青鶯聽了兩句,對著攤子里的小姑娘說道,“要八只小雞崽子,四公四母。”
扎著兩條小辮兒的小女孩“噠,噠,噠”地跑到里間拎了兩只小籠子出來,“姐姐這幾只可以嗎?”
沈青鶯瞧她可愛,捏捏她圓乎乎的臉,提溜起籠子瞧,只見幾只小雞嘰嘰喳喳的擠作一團。
還挺有活力,她暗暗點點頭,“多少錢?”
小姑娘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根“青竹竿”一個“漂移”挪了過來,
“四公四母加籠子,算你十五文錢啦,”他手上又噼里啪啦地打著算盤,“要不要帶幾只鴨崽啊?我家的鴨崽健康好養(yǎng)活!鵝崽也可以來幾只嘛,壯實不易生病啦......”
沈青鶯聽著好笑,婉拒了那人,摸了十五枚銅錢遞了過去。
“我們這還有養(yǎng)雞寶典只要五個錢一本啦,要不要帶一本?
”不用是嗎?那雞瘟藥要不要拿一點?也不要啊?”
“那下回再來啦,雞養(yǎng)大了我們這里也收的,慢走不送哈!”
告別了說話跟連珠炮似的老板,沈青鶯抹了抹汗,這老板真是熱情啊......
她回到了主街上。
“新鮮的橘子!新鮮的橘子!”
“走一走,看一看!新鮮的鰱魚!鰱魚!量大價優(yōu)啊!”
“老母雞!老母雞!煲湯就用老母雞!”
盡管是下午,主街的叫賣聲依舊不絕于耳,賣魚的,賣果子的,不一而足。
沈青鶯東看看西看看,順手買了一些蔥、姜、蒜、春筍等菜,花出去了十來錢。又左拐右拐地繞過地面的攤子,鉆進了街邊的一家糧油鋪里。
“勞煩裝一斗粳米,打二兩油。”
沈青鶯向著店小二招了招手。
“來嘞,粳米一斗,油二兩!共四十三個錢!”
店小二麻利地裝好了東西,幫忙裝進沈青鶯的背簍里。
四十三個錢,剛剛賣野兔得來的錢連同自己帶來十幾個錢已經(jīng)花完了。
想到這,沈青鶯腳步一轉(zhuǎn),往右邊的藥鋪門面走去。
“正德堂”,紅木清漆的牌匾上方方正正地寫著幾個大字。
沈青鶯也沒有多打聽,瞧見這家店里井然有序便邁步走了進來。
一進門她就亮聲說道,“敢問這里可還收藥材?”
一旁的藥鋪伙計趕忙將她引見給掌柜的。
“小姑娘,你有何藥材?”
藥鋪掌柜的四五十歲模樣,卻長了好長一副美髯,他捋捋胡子說道。
“我倒是挖中了幾株何首烏,不知作價幾何?”沈青鶯放下背簍,取出四株何首烏。
“哦?野生的何首烏可不好挖啊!且讓我瞧上一瞧!”
掌柜的微微頷首,將何首烏上上下下翻看了幾遍,比劃了幾下,又拿起戥子一個個稱了稱。
“不錯不錯,表皮完好無破損,氣味也對!”
“當然,我挖得時候可小心翼翼了!這品相的何首烏可不多見,還請您估個價?”
沈青鶯一聽掌柜的話就知道有戲,趕忙挺起胸膛夸贊幾句自己的何首烏。
“哈哈,確實不多得,老夫看,一兩就作價這個數(shù)如何?”
掌柜的比出一個手勢。
沈青鶯看了眼睛一亮,這不就是一貫兩百錢一兩!
“成交!”
那掌柜的招呼伙計一聲,將藥材搬了進去,又拿來五貫錢,“多的便算結(jié)個善緣,哪天再有這等藥材,只管來我這正德堂!”
“好說!好說!”
沈青鶯接過這沉甸甸的錢,滿心歡喜,這下終于可以買點調(diào)味品了!
“哈哈哈!”
長胡子掌柜的瞧她這欣喜的模樣,淺笑著搖搖頭,“可把這錢收好了,小心被摸了去!”
“我省得的,謝謝您,我這就走了!”
數(shù)過錢,沈青鶯作別掌柜的,兜頭就往鹽鋪去!
那鹽鋪一旁便是售賣各式調(diào)料的調(diào)料鋪子,正好一次性采購!
但沈青鶯也不敢一次性買太多,她現(xiàn)在手提雞籠,身背肉菜米油,已是“身負重擔”。
她只稱了半斤鹽,花出去三十錢,又打了各自一葫蘆的醬油,料酒,醋等,稱了半斤糖,還有零散的花椒八角桂皮等調(diào)料,竟也快將一貫錢使光了。
沈青鶯大包小包地趕在酉時末到了城門,又大包小包地坐牛車回了碧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