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一棟看上去挺高檔的小公寓前,一羣人拉拉扯扯,跌跌撞撞地闖進去,好在外頭沒有保安。
“喏,就是這邊。”青年說道,將門打開,“傷員全部扔在沙發上就行。”
劉揚見到“普通居室”這個東西,感覺真是久違了的,也顧不得禮貌,直接坐在了沙發邊上的椅子上。青年也不甚在意,自顧自拆開桌子上一袋小米酥吃了起來。
“現在可以放心說了吧?”段雯雯說道,“你叫什麼名字?爲什麼要幫你們?”
“我叫田博言。”青年說道,“我可不是在幫你們,我是出於好奇而已。”
“好奇?”
“能夠放倒萬俟敬的人,可不是普通人。”田博言說。
“你怎麼知道的?!”劉揚忍不住問,“咳!咳!媽的胸口好疼……”
“萬俟敬親自守在外面,你們還能進來,而且損傷這麼嚴重……”說到這裡的時候田博言不禁勾起嘴角,“不是打敗了他,還能是什麼?”
“那……”劉揚問道,“萬俟敬死了的事情,你不會傳開吧?”
“死?”田博言微笑,道,“他沒死。”
“啊?!……臥槽等等,他不是掉河裡了……而且你怎麼知道的?”劉揚說。
“萬俟敬可是桃花源的城主,是這裡的支柱。”田博言說道,“如果他死了,整個桃花源瞬間就會天翻地覆。”
“所以你才這麼篤定……”劉揚說,“那,你打算讓我們怎麼辦?”
“暫且住在這兒吧。”他說,“就當我是你們的介紹人,介紹你們來了這裡。”
“這也行?”劉揚說道。
田博言微微一笑:“怎麼不行?吶,你們要吃東西麼?我去弄點。”
“呃,我倒是不用……”劉揚說,不是不餓,現在他覺著自己渾身無力,興奮和疲憊加在一起,引發了非常神奇的附加反應——他渾身發冷,冷得發抖,有點睏意,但完全不想睡覺,並且,雖然知道自己多半處於缺水和缺乏營養的狀態,卻絲毫沒有飢餓感。
其他人也沒有答話,田博言於是站起身來,走向廚房,還說了一句:“別動我的小米酥。”
誰要動呀……劉揚想著,靠在椅背上,緊張而興奮的心情一旦放鬆下來,頓時覺得自己從頭到腳哪兒都疼,他在腦海中迅速地過了一下之前發生的事,發現自己現在竟然能精神地坐著,也是一個奇蹟。
妙妙坐不住,跑到廚房去觀摩去了,唐初霜和段雯雯昏昏欲睡,劉揚也覺得累得緊,閉上眼睛,卻是睡不著覺。扭頭一看,吳遠正盯著自己。
“看著我幹嘛?”劉揚疑惑道,“我臉上沾什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臉色不太好。”
“應該比你好些吧。”劉揚說。
然而,這話說完,他突然覺得一股噁心感涌上來,連忙勉力壓制下去。
“你過度使用能力了。”吳遠說,“要不要讓田博言給你看看?”
劉揚輕輕搖了搖頭,田博言的能力,看上去輕巧,其實說不定有什麼隱情,要是碰到像千苓那麼坑主人的能力,他可是……
媽的,可是渾身難受的感覺越來越嚴重了!
劉揚吞了口口水,再次閉上眼睛,努力想讓自己睡著,可是仍是睡不著,他睜開眼,木然地盯著前方,直到躺在沙發上的人有了動靜。
白思凡第一個坐起身,扭頭看看四周,茫然道:“這是哪?我還活著?”
“嗯,還活著。”吳遠說,“我們已經在桃花源了。”
“我勒個操!”白思凡一下子跳起來,被身邊的秦萋萋給絆了一下,一頭撞到茶幾上,“噝……我天,真的是桃花源?我怎麼覺著跟普通的公寓沒有兩樣呢?沒唬我吧?”他衝向窗口去看:“不行不行,旁邊被房子擋住了,看不遠啊……”
這時,秦萋萋也醒了過來,因爲剛剛被白思凡碰到,挪動了一下,現在她一動身子,一下就從沙發上滾了下來。她迷茫地坐起身,看了看周圍,好一會兒,才自語道:“還活著……你們都還活著……”
“差點兒就死了。”劉揚笑道,站起身,此時顧靈鬆也動了動身子。
“都醒了,田博言沒騙我們。”劉揚欣慰地笑了起來,但是,隨即他猛咳一聲,身體朝前倒去,吳遠連忙站起身把他扶住。劉揚只覺得胃裡突然被人一擰,抑制不住地嘔吐起來,直吐到兩眼朦朧,眼冒金星,眼前一片黑……
……
迷濛中,他感覺有人在移動自己,有人說:“發燒了。”
有人接道:“這麼拼,不出事纔怪了。”
有人說:“老實說,他撐到現在也是真不容易。”
我怕這是個夢啊……劉揚迷迷糊糊地想。要是一覺醒來,發現死去的人沒有復活,我該怎麼辦?不行,我不能暈過去……
然而他還是失去了意識。
再度醒來時,劉揚發現自己已經躺在牀上了,額頭有點涼,是一塊溼毛巾蓋在上面。
劉揚伸手,拿掉毛巾,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好像還是有點燙,不過身上倒是沒那麼難受了。他坐起身來,旁邊傳來吳遠的聲音:“你醒了?”
劉揚一回頭,看到坐在旁邊牀上的吳遠,頓時大爲尷尬:“你……你……你怎麼沒穿衣服?”
“因爲你吐了我一身。”吳遠淡定地說。
劉揚頓時更加尷尬了,連忙轉過頭去:“內個……你不能讓田博言給你件衣服穿?”
“我躺在牀上,蓋著被子,所以沒關係。”吳遠說,“你覺得很在意嗎?”
“啊,其實也還好。”劉揚總算轉回頭來,“都是大男人,也沒什麼,就是有點突然。哦,對了,你怎麼也躺牀上了?”
“過度疲勞,突然暈倒了。”吳遠微笑著說道,“不過現在沒關係了。”
劉揚看著吳遠,他身上的傷痕,此刻暴露無遺,深的淺的,新的舊的。劉揚再次扭過頭,說道:“你還是躺下吧,這樣容易凍著。”
過了一會兒,劉揚說道:“吶,我還從來沒問過你,你身上的這些傷痕,都是東廈市異能協會搞的麼?……哦,那個,不回答也沒關係的。”
“也不全是。”吳遠說,“大多數都是我媽媽留下的。”
“啥?!你媽?!”
“是的。”吳遠說。
“我靠,變態啊!”劉揚道,“什麼仇什麼怨那?!”
“也沒什麼仇怨。”吳遠說,“大概是因爲,她需要一個更加強壯,更加能給她帶去利益的孩子吧。”
“九契的利益不大嗎?”劉揚問道。
“大。”吳遠說,“如果沒有九契,我恐怕已經死在她的手下了。”
“這都是過的什麼日子啊……”劉揚苦笑道,“我簡直無法想象。”
“她就是那樣的人。”吳遠說,“爲了讓我聽她的指令,她可以做任何事情。”
“她就不怕把你給弄死了?”
“大概她覺得,弱得能被弄死的人,從一開始也就沒必要存在吧。”吳遠說。
劉揚不再說話了,吳遠躺在牀上,靜靜地回想著。他想起自己五六歲的時候,就被派出去執行殺手任務,他要殺的,是兩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時至今日,他仍然不知道爲什麼要殺那些孩子,他只是執行任務而已,他去的時候,那兩個孩子正混在一羣孩子裡,在水池邊玩耍,他把兩個孩子騙到一條小巷裡,然後用刀子捅死了他們,動作乾淨利落,這件事似乎毫無難度——在他眼裡,那兩個孩子遲鈍得彷彿路邊的石頭。
只是在做完了一切之後,他從小巷子裡走出來,看見其他在水池邊玩耍的孩子,不禁心生疑惑。他們爲何顯得如此快樂呢?水,是這麼有趣的東西嗎?
在他的知識儲備裡,水不過是一種具有流動性的物質罷了,有時候,如果他做得不好,媽媽會將他的腦袋按進水裡,她要是氣得厲害了,就會將他綁在柱子上,用各種東西折磨,其中包括摻了鹽、摻了辣椒粉的水,如果他不小心昏厥過去,馬上就會被一盆涼水潑醒。想到這裡,他感覺胸口那道昨天留下的新傷隱隱作痛。
他實在不能明白,爲什麼那些孩子,僅僅是用手拍打著水花,就顯得如此開心,但是他並沒有多想。當命運的重壓使得生存都變成難題的時候,所有的智慧,便只能用於活下去。
劉揚躺在牀上,他在想,到底是怎麼樣的媽,能對自己的孩子下這種狠手。想著想著,他又想起自己的父母。爲什麼老爹說我沒有媽呢?難道我媽媽也是那樣的變態?不,不可能,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的變態啊。
劉揚曾經拿著鏡子,想象自己的父母,然後發現,自己長得和自己的父親簡直一模一樣,以至於他完全找不出另一個人的影子來。
現在,劉揚想到這件事,突然心裡一驚:咱們家,該不會是無性生殖吧?!難道我爹從來都沒有性生活?
這麼想著,他自己都被自己的奇葩想法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