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雪山。
山高不知幾許,陡峭險峻,終年被積雪覆蓋,入眼處一片雪白。
山腳處,三輛裝載著木箱的馬車緩緩前行,十來個精壯漢子提刀護在馬車周圍,車上插著一面旗子,上書四個大字。
四海鏢局,西北地區最大的鏢局,在整個江湖也是有名頭的,總鏢頭林闊海武藝高強,交友廣闊,黑白兩道通吃,不論是誰提起,都會豎起大拇指贊一句,是個人物。
隊伍里一個年輕的后生,一手指著不遠處高聳入云的大雪山,一邊好奇開口問道。
“總鏢頭,這就是你常跟我們說的大雪山嗎,這看著也沒什么可怕的,不像你老人家說的那么兇險啊?”
此話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在他們看來這大雪山并沒有什么奇怪兇險的,不明白總鏢頭為什么老是說這地方兇險。
林闊海年近五十,頭發雖已花白,但身形健壯不輸精壯小伙,手里提著把等人高的大砍刀,自有一股威儀與殺氣。
林闊海喝了口燒刀子,掃視了眼面帶質疑的數人,這才開口道。
“行走江湖,可不能光憑自己看到的東西來斷定一件事,咱們押鏢的更不能這樣,眼睛往往會欺騙你,就拿這大雪山來說,你們看著是覺得什么兇險對吧?”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表示確實沒什么可怕的。
“那你們可就大錯特錯了,這大雪山可是江湖三大兇地之一,號稱入山千人,出山半人。為什么是半人?因為出來的那個也就剩最后一口氣了,遠的不說,就說五年前的一樁事,五年前,西北武林年輕一輩的第一高手,號稱小武神的秦武,追殺江湖第一惡人惡滿盈這事你們知道吧?”
有人點頭道:“知道,當時這事可是鬧得整個江湖沸沸揚揚的,據說起因是惡滿盈殺了秦武他老子,然后秦武持續三月,轉戰千里追殺惡滿盈,可惜后來不知怎么的就沒消息了。”
林闊海再灌了口燒刀子,目光悠悠的看著遠處的大雪山,感慨道:“這可不是沒消息,只是知道的人少而已,五年前,我正好押鏢路過,親眼看到秦武追殺惡滿盈進了這大雪山。”
眾人眼睛驟然瞪大,他們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想起這五年江湖里,不論是秦武還是惡滿盈的消息一點也無,作為一個江湖人物,這是很反常的。
他們想起剛才總鏢頭說的那句入山千人,出山半人,對視了一眼,再次看向大雪山時,眼中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那種輕視,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畏懼。
見手下的年輕人謹慎不少,林闊海暗自點頭,也不枉他說了這么多,看了眼天色,發現已經不早了,索性讓人在附近尋了個合適的位置安營扎寨。
……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這是前人的詩句,不得不說,這是一副很美的畫面,很冷的意境,不過,對于大雪山來說,這還得是很高的高手才行。
大雪山頂,皚皚白雪,飄揚的雪花中,有人身披蓑,頭戴笠,乘孤舟垂釣于湖上。
沈鳴感受到手中竹竿傳來的力道,知道又有魚兒上鉤了,提桿一拉,“嘩啦!”一聲,一尾通體雪白的魚兒躍出湖面。
“咦!”
沈鳴有些驚訝的看著手中的這尾雪花魚,只見魚兒額頭處似有兩塊小小的肉瘤凸起,眼中很人性化的流露出哀求的神色。
“你這東西,也成精了。”
自古以來,古書典籍中便有著魚化龍的記載,沒成想今日他也遇上了,沈鳴笑罵了一句,將魚兒取下放回湖中,魚兒回到湖中,歡暢的游了一圈,然后躍出湖面對沈鳴做了個鞠躬感謝的動作。
沈鳴不在意的擺擺手,看著再次做了個鞠躬感謝動作,然后潛入湖底的魚兒,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眼中出現了懷念的神色。
多少年了,他在這里待了有多少年了,曾經的仇家現在怎樣了,當初的恩人現在又過的如何?
這些他通通不知道,他只記得很多年前,他被仇家追殺,走投無路之下闖入了這被稱為江湖三大兇地之一的大雪山。
幸得老天保佑,他不僅沒死,反而在九死一生,歷經重重危險后,在這大雪山頂獲得一份機緣。
半本《通天大道》,記載著與江湖人士修煉的武功截然不同的功法,書上將其稱之為修真,有傳說中的劍仙之道,有呼風喚雨之法,還有相面卜卦之術。
如此種種,皆是傳說中的仙家手段,沈鳴當時大感驚訝,有些不敢相信書中所說,抱著試一試的念頭開始了修行。
這一試,便一發不可收拾,或許是他天賦過人,他很容易的便踏入的門檻,證實了書中所說,自此便沉迷在了修行之中。
時間一晃幾十年過去,幾十年如一日的修行,讓他到了一個極其恐怖的境界,對他所處的天地他也有了更深的認識。
天地如籠,眾生如獸,眾人唯有超脫這方天地,方得大自在。
不久前,他便隱隱約約中有一種感覺,對于這方天地,似乎自己只需伸手一推,推開那如同薄紗一般的遮掩,他便能如同魚躍龍門一般,見識到一個全新的世界。
可就是在這種狀態下,他卻莫名的不想伸手去推開這層薄紗,倒不是出于對未知世界的恐懼,也不是出于對這個世界的不舍,只是心頭莫名的不想這樣做罷了,這段時間他也一直在思索自己為什么不想這么做。
直到方才看見那尾魚兒的舉動,他才明白自己不想這么做的緣由。
在這世上。
有些恩,他還未還!
有些仇,他也還未報!
既有恩仇未了,又何以言大自在!
想通緣由之后,沈鳴舒展了眉頭,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看了眼漸漸暗下去的天色,起身提著魚簍,就這么憑空踏著湖面往遠處的木屋走去。
步子落處,激起一圈圈漣漪,漣漪飛快的凝結成一朵朵冰雪蓮花,如夢似幻,很是漂亮。
……
沈鳴進了木屋,趕緊轉身將房門關上,以免外面大起來的風雪吹進屋子。
“啪嗒!”
沈鳴將手中的魚簍扔在一旁,然后卸下身上的斗笠與蓑衣,將其掛在墻上。
木屋中,一位身穿白色皮大衣的獨臂男子,見狀默不作聲的走了過來,撿起魚簍,在一旁開始忙活了起來。
這大雪山的特產雪花魚,用來做生魚片是最好不過了,獨臂男子的刀法很好,手起刀落,只是一會的功夫,魚簍中的數尾雪花魚便已處理妥當。
獨臂男子端著一碟處理完畢的雪花魚片來到沈鳴面前,碟中魚片皆是取自一尾雪花魚身上最為肥美的部分,每片魚片上都有著一朵類似雪花一樣的花紋,極為漂亮。
他看了眼盤膝打坐中的沈鳴,見其沒有起身的意向,他也不急,就這么端著魚片,低眉垂目,微躬著身子安靜候在一旁,靜靜等待著。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沈鳴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眼恭敬候在一旁的獨臂男子,他也不意外,對這樣的事他早已習以為常。
獨臂男子是他很久前在大雪山中撿回來的,具體有多久,在這山中,不知歲月,他也記不清了。
“阿七,收拾下東西,明天我們下山。”
沈鳴夾起一片魚片放入口中,突然開口這么說了句。
阿七,這是獨臂男子自我介紹時說的名字,是真是假,沈鳴也不想追究,他只知道阿七做的菜很不錯,挺合他的胃口就行,其他的對他來說并不重要。
阿七楞了片刻后,這才反應過來沈鳴方才說了什么,他并沒有問緣由,只是點點頭回了句。
“是,先生。”
沈鳴點點頭不再說話,又食了數片碟中的生魚片后,擺了擺手示意好了,然后繼續閉目盤膝打坐,阿七這才端著剩余的生魚片到一旁開始食用。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
沈鳴推開房門,屋外紛飛著大雪,他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回頭有些留戀地看了眼這間住了數十年的小木屋,很是感慨地說了一句。
“是時候去這江湖了一段緣了。”
說罷,沈鳴毫不猶豫的走出木屋,阿七沉默不語,只是安靜地跟在后面。
數十年的修行,沈鳴學習到了很多,比如說這大雪山的兇險,除了來自于它本身的天險以外,更多的還是因為這山上有著一座前人所布置的陣法。
也只有學習了解過后,他才明白這座陣法有多兇險,而當初他能到達山頂又是多么幸運的一件事。
不過,對于現在的沈鳴來說,這陣法卻是沒什么大不了的,世間任何事都逃不出一個理,會者不難,難者不會。
而過往數十年的修行中,早已讓他對這陣法從里到外都研究了個通透,沒有一絲絲的遺漏,阿七便是沈鳴當初研究這個陣法的時候被他隨手救下的。
因此,江湖傳言中的大雪山,入山千人,出山半人,對他來說是不存在的,只要他想出去,他便能出去,就如同人吃飯喝水一樣簡單,不會有絲毫的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