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魅力正在對未知世界的探索與希冀。
于蒲昌海中跋涉的遠行者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是否會揚起沙暴,直到遇到了綠洲;從撒馬爾罕而來的尋道人永久也不能燃起塵土浸垢的心靈,直到聽到了信徒吟誦的《可蘭經》。(注1)
直到看到朦朧霧靄之中那一抹赤褐色的躍動,青海中遠行的異客們那已垂垂欲合的眼皮才突又張開。
“是,是陸地!”濮大錘搖搖晃晃的跌步到船側,扒著漁船旁的扶桿,欣喜若狂。
“是個小島,快命大伙尋找淺灘停靠!”李括黯淡的眸中閃出一抹精光,就如同見到麥加乳白色清真塔尖的信徒,他的心臟幾要從胸腔中蹦跳出來。
“都尉大人有令,尋找淺灘停靠!”
“都尉大人有令,靠岸休整,靠岸休整!”
親兵們一遍遍的重復著自家將軍的命令,嘶啞的聲調生生揚揚,與生命一般的本真。
準確的說,龍駒島并不算作真正意義上的一座島,充其量不過是一座礁石堆積而成的嶼層。不過天長日久的風雨侵蝕,化石為土,這才有了茫茫青海中的一粒明珠。
龍駒島是座狹長的帶狀島嶼,地勢北低南高,一路平鋪開來,在最南端微微一勾,形成一個淺淺的勺狀。這勺狀突起卻是整島唯一的淺彎,由于沿岸多是礁石地質,只有此處的的軟沙可以承受大型漁船滿載后的重量。
“青海龍王顯靈了,青海龍王顯靈了。”在距離沙灘還有一丈時,羌人漁戶就率先跳上沙岸,朝北首跪倒,徑直磕起了頭。細沙滑進他的眼窩,鉆入他的嘴中,他卻是毫不在意,仍自倔強的完成這古老虔誠的儀式。
唐軍整整繞島一周才尋到了這么個落腳點,怎能不喜?再加上羌人漁戶那夸張的示范效應,船身還沒有完全挺穩,在暴風雨中暈的七葷八素的旱鴨子們便紛紛縱身躍下船只,仰躺在素白的沙灘上,恣意吮吸著雨后清純的恬香的空氣。各級軍官大半也是疲到了筋骨里,推己及人,對屬下無視紀律的行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工夫,漁船上的兵勇漸漸都上了岸。肆意享受了片刻美好時光后,這些仰躺在地的銅武營漢子在火長、隊正的呵斥下嬉笑著站起身,抖了抖袍袖間灌入的砂子,列隊站好。
李括點了點頭,這才與一干心腹踩著親兵搭好的木板,踏上了這一塊未知的陌生土地。
可剛一踩到松軟的細沙,張延基便腳下一軟,一個趔趄向前跌去。多虧李括眼疾手快,張小郎君才避免了在下屬面前出丑的窘況。
“括兒哥,扶扶我!我還真有些不太適應!”張延基兩只腳挪動活像只螃蟹,搖搖晃晃憨態十足。
李括被他逗得一樂,暴風雨帶來的陰霾隨著一掃而空。
“你別裝了,若是你張小郎君都暈船,那我們這群旱鴨子好不得吐到腰背酸脹?”
李括毫不留情的揭露了好友的鬼把戲,施施然一笑。
張延基卻是滿不在乎的攤了攤手:“就我那點水性,也就在龍渠溝里撲騰兩下,真來到這茫茫大海中還是留點神好!”
李括無意與他在這等瑣事上糾纏,邁步走到羌人漁戶身旁扶起了他:“老人家,這次我們能脫險真要好好感謝你!”
那羌人自是聽得懂唐言的,微微一愣,滿是油脂的眼窩里微微一抖,竟是涌出幾行清淚:“天意啊,天意。青海龍王顯靈了,顯靈了啊。將軍一定是香巴拉選派的圣使,將福澤帶來此地!”
李括不知他突然來了這么一手,臉紅到了脖子梗,只說了幾句感謝的話便匆匆逃離開。
少年不是聽不得夸獎恭維,但像這種把神明怪力糾纏到一起的說辭還真是受之不能!
漫步在淺灘旁,望著遠處天際升起的虹彩,少年沉沉吩咐道:“叫瑜成帶幾十個弟兄把這個島的周邊查探一下吧,其余的弟兄全部在淺灘前的空地待命!”
竇青點了點頭,欣然領命。眾兵勇多是北方之人,刀山劍原都上得,就是忌諱懼怕乘船。平日風平浪靜的還好,此番一場整夜的暴風雨瞬時便讓弟兄們嘔吐不止,憔悴不堪。要他說,這龍駒島真是救命的物象,若不好好休整一番,弟兄們在海上飄的久了還不得犯了魔怔?
“李將軍,這兒的景色真美啊。”翠花不知何時已經漫步走到身側。她早將鞋履脫下放至一旁,赤著腳探入湛藍色的海水中。此時雖已是五月,青海的海水卻是甚寒,剛一入水直激的翠花一個機靈。
“小心!”李括生怕身體虛弱的翠花跌倒在水中,忙迎了上去。
“讓將軍見笑了!”翠花不好意思的掩嘴笑了笑,低下了頭。
“是啊,這景色真美。”李括望著遠方漾起的波浪,疊疊障障,就好似人生起起落落。
“若是我要在此地定居,央求將軍留下,將軍可會答應?”翠花咬了咬唇,輕聲道。
李括微微一愣隨即堅定的道:“匈奴不滅,何以家為?若我們不除了吐蕃這個心腹大患,即便是躲到天涯海角怕也是不得安寧。”
“啊!”翠花心中一驚,顫聲道。她本是開個玩笑,沒想到李將軍卻當了真。在她眼里,躲到一個隱蔽的角落里便能逃離兇殘吐蕃人的壓迫,為何李將軍卻說無以為家呢?
“將軍,將軍,北面草甸子燃起了煙火!”濮大錘看到騰空竄起的一縷黑煙,高聲道。
李括揚了揚頭,但見猶如虬龍狀的黑煙直入云霄。少年人本已松弛的神經瞬時繃了起來,手下意識的朝下身佩刀處移去。
“叫弟兄們持械警戒,不得離開駐地半步!”
少年心中疑云頓生,莫非就連這青海腹地的小島都未能幸免,已被戰爭的陰云所侵蝕?
注1:蒲昌海:即今新疆東南部的羅布泊。自漢至唐稱為蒲昌海。地當西域東方的門戶,為當時東西交通主要路線所經過。古時蔥嶺河(今喀什噶爾河)、于闐河(今和田河)合流后(即今塔里木河),注入蒲昌海。
撒馬爾罕:在國境東南部澤拉夫尚河谷地。作為絲綢之路上重要的樞紐城市,撒馬爾罕連接著波斯帝國、印度和中國這三大帝國,但也飽受了戰火的蹂躪。
可蘭經:即古蘭經,為古代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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