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聽完皇甫辰東的陳訴,李括心頭的疑云更濃。
照他所說,他們二人確是匯源貨棧在龜茲一代的分店掌柜,也確是收下了不少鐵器。但他們只是替商隊寄存,并未有轉賣之心,更談不上結交大食,投敵叛國這樣滑稽可笑的事。
兩番迥然相異的話讓李括蹙緊了眉頭。從言行上看,皇甫辰東不似說假,但如果他們沒有結交大食,楊暄又為何要去找他們的麻煩。難道......
楊暄見皇甫辰東‘翻供’,氣的直跳腳。楊大人單手指著皇甫辰東的鼻子,呵斥道:“好一個賤民,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啊,把他倆給我拖出去狠狠的打。”
自有楊府的家丁上前就要將二人拖走,就在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賀蘭容夏開口道:“楊大人所言不虛,我們確實是囤積鐵器,準備賣予大食人。”
見他說出此等違心之話,皇甫辰東驚呼道:“賀蘭大哥,你說什么!那個狗官分明想害我們,你,你怎么能屈打成招...”
賀蘭容夏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我們就招了吧。楊大人不會將我們交予官府的。”
“還是賀蘭公子有見識。不錯,這樣你按照本官所說的話去做,我就不會為難你二人。”
楊暄得意的昂了昂頭,笑聲道。只要他們認了便好,剩下的事嘛,還不是他怎么說就怎么辦。
“把他二人帶下去,關到柴房。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準探視!”
“是,老爺。”家丁得了命令,像拖死狗一般將二人帶走。皇甫辰東仍在不停的咒罵著楊暄的無恥,只是卻絲毫無濟于事。
“終于落得清靜了,真是吵死了。”楊暄苦笑著搖了搖頭,撩起長袍坐定。
“楊大人,這到底是什么情況?”李括卻沒閑心思跟楊暄打啞謎,他只想知道楊暄想借二人之口做些什么。
楊暄打了次響指,頗為神秘的道:“李將軍恐怕不知,這兩個掌柜的身份可不一般啊。
李括氣急反笑:“他們不是匯源貨棧的掌柜嗎,有什么不一般的?”
楊暄推了推手示意李括不要著急。
“哎,你知道為什么匯源貨棧可以近乎壟斷客商的住宿,貨物的寄存、周轉嗎?”
李括心下一沉,漸漸明白了楊暄的用意。不錯,若非背后有強大的背景作支撐,匯源貨棧為何會如此強勢?莫非,這貨棧背后的靠山是朝中要員?
楊暄見李括沉穩了下來,笑了笑道:“其實這匯源貨棧是李林甫的產業,只不過他怕在朝中引起反響,這才劃歸到一個遠房族弟的名下。”
李括心中一震,什么?什么!匯源貨棧竟然是李林甫的產業!那,那其他家族......
“其實,這倒也是沒什么。縱觀我大唐的世家大族,有哪個沒有自己的商行、產業?偌大個家族,幾百甚至上千的人,吃什么,喝什么?畢竟那些旁系的后輩沒有繼承父叔爵位,家產的資格。所以,這商行、店鋪一類的產業也就必不可少了。”
微頓了頓,楊暄接道:“你看看京中的綢緞鋪子,雖然掛得牌子不一樣,但貨源都被裴家把持著;再看看長安的米糧鋪,別管你賣的是粟子還是粳米,有哪個敢不經過韋家之手。實不相瞞,便就是我楊家,在京中也有不少鋪子。阿爺前段時間還吩咐我,要把賣漆器的孫家鋪子吞下來......”
楊暄吐沫橫飛,將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腦兒的吐露了出來。他兀自說著,卻發現少年沒有任何反應。
“哎...你怎么了,我這說的都是大白話...”
楊暄不知自己哪里說錯了話,惹得少年沉默,忙在一旁補救。這些事情在朝中已經人人皆知,也就是李括這樣才混跡官場的雛兒,才什么都不清曉。這樣的性子若不改變,碰到什么不該碰的東西,早晚得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李括確實很震驚,起初他只以為這些商行、鋪子是在背后尋了一個靠山,只為更好的經營而不受人惡意構陷。至于其實際經營者,在少年看來卻應該是那些掌柜本身。可楊暄今天卻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原來,表面看起來百花齊放的大唐商界只是貼上了一層光鮮的薄膜,輕輕揭開后,其本質竟是如此骯臟污穢。什么公平公正,什么美麗的夢想,在現實面前竟然連一文錢都不值。
阿爺被李林甫構陷身死,李家便頃刻倒塌。少年本想著靠自己的實力,中興家族,在廢墟之上重新建立屬于自己的家族,可誰知,才踏出一步,便如此艱辛?
疏勒兵馬使嗎?這些自己引以為傲的官職在世家大族眼中可能什么都不算。他們已經從朝廷、商界、軍隊乃至各個層面控制了大唐,一兩個像自己這般四五品的將軍在他們看來不足一提。
個體的抗爭根本沒有獲勝的機會,唯有建立自己的家族。但這不又走了千百年來世家的老路了嗎,所謂世家,不過是一群寄生在百姓身上的虱子,靠吸取百姓的血液過活。
但在這個世道,似乎不去吃人,便會被人吃......
“沒什么,你繼續說吧。”李括輕嘆了一聲,苦笑著搖著頭。一切都被楊暄說出來了,還有什么可掩飾的。不過這樣也好,至少自己不會繼續活在一個編織的夢中。
“嗯,雖然陛下對世家此般的行為呈默許態度,但并不意味著朝廷會縱容世家控制命脈物品。像鹽巴、鐵器、戰馬這樣的東西,關乎國運,即便如李林甫,也不敢私自操縱。倒不是他們看不到其中的商機,實在是風險太大,若是被人檢舉,莫說你是大唐宰輔,即便是親王郡王這樣的金枝玉葉,恐怕也得掉了腦袋!”
楊暄臉上寫滿了得意,仿佛他已經看到李林甫身死族滅的慘狀。到那時,楊家便可替代李林甫一脈,成為朝中第一權貴家族!
ps:今天心情極差,逼著自己碼完字,早些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