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搖曳著火紅的燭光,橙紅色的暖調子恰好與屋內的陳設相輝映,讓升騰起的水汽更顯迷蒙。上好的龍涎香順著房梁慢著、浸著,將屋子變成了氤氳朦朧的一方仙境。
李林甫只穿了一條絲綢褻褲,趴在包了棉布的烏木大床上,享受的閉上了雙眼。
想不到慎兒的手法如此出眾,直讓他勞累了一天的筋骨瞬時變得舒爽、利落。推、搓、揉、捏,無一不精,無一不湛,這樣的尤物這么晚才被自己碰到,簡直太可惜了。
他就這么合著雙眼,聞著濃郁的熏香,享受著這愜意的時光。
漸漸的他覺的腦袋變得有些昏沉,整個身子軟綿綿的毫無氣力。這香,這香的味道卻似和往日有些不一樣。感覺到身子有些異樣,李林甫便要叫慎兒替自己再推拿番,好去去乏。
“慎兒,再幫老夫搓搓背。拿水池旁木柜里的木油和精鹽來,嗯,就用你剛才的氣力。”
還未待他說完,搖曳的燭光只抖動了一瞬便隨之熄滅。屋內瞬時便變得一片漆黑,就如莽荒伊始天地的混沌顏色。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卻看不到有人進來。屋子里太黑,他根本看不清發生了什么,但憑借直覺,他判斷出這些人來意非善。
“呃!”“呃!”李林甫本能的張開嘴想呼救,屋外雖然沒有護衛,但卻有著幾個侍女。只要自己呼出聲來,她們便能第一時間叫來府中護衛。
可是他的美夢顯然破滅了,在他喉嚨剛剛抖動時,一只溫熱的毛巾便塞入了他的口中,生生堵著了嘴。
“嗚!”“嗚!”李林甫不知這些人怎么尋到的自己,他的行蹤即便在府內也是保密,為何會被人盯上?
除了慎兒,他不曾告訴過任何人。難道是,難道是慎兒背叛了他?想到這,李林甫又驚又氣,想不到自己如斯信任她,到頭來卻被這個婊子所害!
他一怒之下便要起身,卻發現手腳都被綁在了木床上,動彈不得分毫。
“嗚!”“嗚!”麻繩將他的手腕、腳腕勒的生痛,李林甫發出殺豬般的慘呼。只是他口中已被塞入毛巾,外人所能聽到的聲響不過是幾聲微若蚊吟的呻吟罷了。
他們是誰?是誰要害自己?自己的府邸向來戒備森嚴,要想深夜潛入府中無異于癡人說夢。恰巧今天是自己壽辰,照這么說,他們是自己宴請賓客中的人了?只是自己宴請的賓客人數眾多,一時他想不出有誰跟他有這般大仇。
李林甫就這么呈大字狀被綁縛在木床上,頭腦中快速思索著應對的對策。這些人能輕而易舉的摸到這跨院并不被府中護衛發現,想必定是與那婊子一伙兒的。他們是要劫財,還是害命?
若是劫財,他自會毫不猶豫的叫人送來贖金,但若是害命
香味愈發濃烈,李林甫的頭更痛了。他猛地搖了搖頭,讓自己重新清醒,細細分析著。
他們如此小心謹慎行事,又對自己的行蹤了如指掌,想必不會是圖財,況且有哪個大膽的蟊賊敢到大唐宰相的府邸中圖謀不軌?
想通了其中關節,李林甫的身體就似一只泄了氣的皮球,瞬時塌在了木床上。難道自己今天就要死了,那個婊子,一切都是那個婊子害的。若是讓自己掙出身來,他一定要把那個婊子剝了皮,抽了筋!可是,他現在卻被人像綁縛生豬似的綁在木床上,如何有機會實現剛剛所想之事?
一想到自己還沒有破了那個婊子的身就被騙的團團轉,李林甫便氣不打一處來。他的胸脯就像一只鼓滿了氣的羊皮筏子,將身子墊的頂高。
分著腿,撅著腚,此刻的大唐宰輔再無半分威嚴,滑稽可笑的就像一頭待屠的生豬,憤怒卻又無助。
寂靜甚是可怖,尤其是黑夜之中的寂靜。李林甫掙扎了片刻,忽然安靜了下來,細細聽著周圍的動響。
兇手為何此刻還沒有動手?莫非此事還有轉機?
李林甫的頭愈發昏沉,疼痛。這香有問題,絕對有問題!強自咬了一咬舌尖,他才讓自己重又清醒。
黑夜之中,李林甫只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與心跳聲,這壓抑的他幾欲崩潰。如果兇手說出一句話,哪怕是咒罵他的污言穢語,他都不會似現在這般痛苦。偏偏,偏偏這黑夜寂靜的有如死域。
“呼!”突然他的眼前一刺,氤氳的香氣中,閃過一道利芒。李林甫下意識的閉上雙目自保,過了良久想象中的刺痛并沒有發生。李林甫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卻被眼前的火光擾得一陣目眩。
火折子,是火折子!這東西只有軍中才有,莫非這些刺客來自于軍中?自己與軍中各藩鎮都有交往,是哪個節度使想要謀害他?
似乎想到了什么,李林甫猛然昂起頭,朝上看去。借著微弱的火光,他卻發現那具披著白袍的身體上卻并沒有頭顱!什么,什么,難道是鬼?難道是鬼?
李林甫就像一只困獸般死命掙扎起來,肥大的身軀在木床上就似一只蠶蟲般不停的蠕動。
“嗚!”“嗚!”李林甫已近絕望,不錯,若不是鬼天下有何人能出入相國府如無人之境?如若不是鬼為何自始至終都沒有聲響?若不是鬼,那,那白袍中為何沒有頭顱?
莫不是,莫不是素珍來討債了?那慎兒莫非便是素珍的鬼魂?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李林甫的思緒已經完全混亂,渾身顫抖著、戰栗著,盯著白袍的眼神已經僵直。
“呼!”火折子迅疾的閃過,李林甫看到那白袍緩緩向自己飄來,他猛地搖了搖頭,卻無法將這些‘幻覺’驅散,這不是夢,這根本就不是夢!
待那白袍行到近前,李林甫才發現那人并非無頭,而是因面色過于慘白,自己沒有看清。眨了眨眼睛,李林甫定睛一看,嚇的心臟差點從喉嚨中蹦出來!
那人是慎兒,不,是素珍!她身上穿著的那件白袍和素珍最愛穿的那件一模一樣,提花錦,斜竹紋。是素珍來討債了,原來慎兒不過是素珍的鬼魂!
李林甫猛烈的搖頭,苦苦哀求著,希望對方不要過來。但那鬼魂卻似沒有聽到,一步步緩緩的朝李林甫走來。
“呼!”火折子一閃而過,白色錦袍登時消失。緊接著出現的便是一個身著華貴袞服的青年男子。那男子的身形高挑瘦削,生著一張俊秀的面龐,這張面龐竟是如斯的像當今陛下。除去,除去嘴角的那一抹黑血,他幾乎可以稱得上龍鳳之姿。
突然李林甫似想到了什么,腦中翁的一聲巨響。
在這大唐,能穿上袞服的除了天子就只有太子。這人莫不是,莫不是太子李瑛?(注1)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殺死你的是武惠妃,是陛下,我只不過是傳個話,出個計策。冤有頭債有主,要找你去找他們!
一道疾風招來,火光顫顫一抖,那個身著華貴袞服的的青年男子,又變成了一個滿面虬髯、手持朝笏的中年男子。借著火光,他看清了那人的身形。全大唐,有著這般虬髯的中年男子,且在朝中任職的怕只有李適之一人。
是他來復仇了嗎?不,不是我害的你,我那,我那也是為了家族,真正害你的人是陛下,是陛下。
他雖大聲解釋,但因口中塞著溫熱毛巾,只能發出幾聲微若蚊吟的嗚嗚聲,著實起不到驅鬼的作用。
那火折子每閃一次,就有一只新鬼出現,凡總出現了七只鬼魂。那七人都是與自己有大仇,直接或間接被自己害死的。他們,他們現在要來復仇了嗎?
“李林甫,你為什么要向父皇進讒言,設計害死孤,拿命來,還孤命來!”
“哥奴,你讓我空愛了一輩子,你讓我思你到死!你害死了我,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李林甫,你為何要害本相,為何要將我府中所有悉數抄充?你可知我家中還有一妻一子,拿命來,拿命來!”
不,不是我,你們不是我害死的。李林甫高聲疾呼,卻讓這些鬼魂聽不到分毫。
“李林甫,拿命來!”
“哥奴,來陪素珍吧。”
“拿命來,還孤命來!”
“拿命來!”
“還孤命來!”
“”
只聽得一聲慘呼,氤氳的香氣中,一切復又歸為沉寂。
注1:李瑛:唐玄宗李隆基的第一個太子。但因他出身低賤,被當時盛眷正隆的武惠妃和勢頭正盛的李林甫設計陷害,與鄂王李瑤、光王李琚一起被玄宗賜死于開元二十五年。因此,李林甫算他的一個仇人。
ps:下迷藥加扮鬼,這個做法驚艷不?還沒完,且聽我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