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到大,少年關于大唐軍隊的記憶總是無限美好的。每當父輩、長者提到大唐軍隊時,總會以一種自豪、佩服的語氣對其大加贊賞。耳濡目染之下,少年也就理所應當的認為,大唐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度,而大唐的軍隊,則是四海內難遇敵手的存在。而如今,這樣一支戰無不勝,強盛如斯的大唐軍隊居然敗了,而且還敗的這么徹底,敗的這么凄慘!此時此刻,少年的心頭就如同被一群螻蟻啃食,疼痛難挨!
盡管如此,他卻得表現出十足的鎮定以安撫這些潰兵的心情,這種冰中來火里去的煎熬實不是常人可以輕易忍受的。但李括此時沒有選擇,既然選擇了承擔,就不能因為幾多痛苦而選擇中途放棄。
“沒事了,都過去了,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李括大度的擺了擺手,盡量讓自己表現的輕松一些:“高帥他們呢?葛邏祿人叛變后中軍不是起了一場大火嗎?高帥他們怎么有沒有突圍?”
那火長顯然不知道這么多細節,撓了撓頭道:“這個我倒不知道,不過以高帥的脾性便是敗了也要跟大食人爭個高下,絕不會允準安西軍的名頭墮在自己手上!”
那火長許是怕李括誤解高仙芝懼敵潰逃,忙替其說起了話:“再者說,高帥身邊還有李嗣業將軍,他老人家可是出了名的萬人敵,當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有他護衛在高帥身側,尋常的幾千大食騎兵根本近不了高帥的身。”
這些士卒多是高仙芝培養起來的嫡系,多多少少受了高仙芝的恩惠,即便此次怛羅斯會戰慘敗,仍不會降低他們對高仙芝的信任。在他們眼中,高仙芝始終是那個橫掃西域三十六國,平突厥,激吐蕃,堪與李藥師齊名比肩的一代名將。
知道從他們口中再問不出什么有用的訊息,李括沖左右吩咐道:“將弟兄們帶回俱蘭城,便暫且讓他們居住在我們的軍營里。”微頓了頓,李括道:“將他們好生照料,勿要怠慢。”
“遵命!”自有銅武營心腹將那些潰兵收整,引向通往俱蘭城的小徑。這些潰兵一路上晝伏夜出,極盡屈辱,此刻受到弟兄袍澤的厚然照顧如何能不喜?有些年歲小的兵卒甚至滾下了一行熱淚,連聲應著踏步而去。
“括兒哥,我們真要在這里等下去?”張延基側過半邊腦袋,低聲問道:“這些兵卒零零散散的,往來也沒個準信兒,我們在這里干耗著也不是個辦法啊。”
李括幽幽一嘆道:“你說的不錯,將弟兄們放到城里我也不甚放心。這樣吧,你和無罪在這里等著,我回俱蘭城一趟。”
“嗯,也好,那括兒哥你多加小心!”張延基點了點頭,目送著李括翻身上馬,揚鞭遠去
李括一回城,便接到了王小春送來的訊息,讓他馬上去王宮一趟。
少年以為是俱蘭國主李懷忠有事尋他,未作停歇只帶了百名心腹便入宮而去。由于李懷忠有言在先,李括可以暢通宮禁,不多時的工夫便從側門入了宮,一路疾行來到了昨夜赴宴的正殿。經過一番通傳后,李括攜竇青、王小春、濮大錘等心腹入了殿室。
因這殿內緊閉著門窗,雖是白日卻甚為幽暗。李括心中大惑,不免起了疑心。少年將右手緊緊放在刀鞘上,準備隨時應對可能的突變。李懷忠雖然在人前對他表現的極為恭敬,但他畢竟是一國之主難保不會生出什么小心思。少年絕不會掉以輕心,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中。
便這么屏息凝神的行了十數步,殿內突然燃起了支支紅燭,將大殿映的通明。
“啪啪啪!”三聲脆響后,從大殿后門走出一列人來。為首的自是俱蘭國主李懷忠,跟在其后的是一干文武。李括剛想上前探探這廝在弄什么玄虛,卻是神色一顫,驚呼出了聲。
“高帥!高帥!”少年連踱數步上前,緊緊的抱住了高仙芝的雙臂:“高帥真的是你嗎,我方在城外收攏潰兵,沒想到您已經先一步入城了!”
李括許是太過激動,用力過大竟是將高仙芝握的直咧嘴。
少年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將雙手松開道:“高帥,您看我,一時太過激動,我”
“哎,你這性子別人不知,我還不知嗎?不用解釋了,我不怪你。”高仙芝搖了搖頭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來俱藍城的方向,故而沿途總是走走停停,行程便耽擱了下來。”說到此處,高仙芝置諱莫深的朝李懷忠望了一眼,隨即笑道:“不過既然如今你在這城中,我便再不需這般謹小慎微了。”
方才這短短一刻的時光,少年心路經歷了幾多起伏,直到此時才得以放下。想這必是李懷忠出的主意,以借機討好高帥!
“高帥,您這次帶了多少兵丁回來?若是人數太多,城中的軍營許是住不下,若是您需要,我立刻叫弟兄們將營房騰出來。”
李括一時太過興奮,竟是手舞足蹈起來,全然沒有發現高仙芝眉頭的黑線。
“咳咳!”高仙芝掩著嘴咳了幾聲道:“這個倒不打緊,我看這俱蘭城也不小,萬把來兵卒定是能容納下的,何況我已經叫嗣業安置了大部分兵卒在城外。”他刻意將‘萬’字咬的極重,生怕少年沒聽清,繼續糾纏下去。
李括這才明白高帥的意思,原來此次他根本沒有帶回來多少兵卒,怪不得他一路如此小心,走走停停落在了自己的后面!高帥沒有報出帶回的真實人數,肯定是不想讓李懷忠起疑心,而自己方才那一番言論險些說漏了餡!
李括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李懷忠適時的站出來道:“高大都護,李都督,大軍得勝歸來是天大的喜事,咱們不能就這么站著干聊啊,要好好的慶賀一番。昨夜我已經宴請了李都督,再于宮中擺宴有些不妥。這樣,今夜小王我做東,帶高帥、李都督去往城中明月閣一聚,二位意下如何?”
李懷忠這般語氣,若是放在以前,高仙芝定會勃然大怒。但如今今非昔比,自己帶回的兵卒尚不及兩千,有待在人家的地盤上,有什么資本拂他的面子?況且自己大戰后疲憊不堪,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舒緩舒緩精神。思定之后,高仙芝輕捋了捋下頜的短髯道:“如此,高某人便在此謝過李國主了。”
李懷忠何時得過高仙芝這般禮遇?此番他心中早已樂開了花兒,連連道:“不敢當,不敢當。小王不過是,嗯,不過是略盡地主之誼。”
李懷忠眼珠轉了幾轉,想到一句唐言,忙兜了出來。
“地主不地主的,你這桌酒席高某是吃定了,到時你小子可不要說我吃窮了你俱蘭國!”高仙芝輕點了點李懷忠,朗聲笑道。
“吃不窮,吃不窮!高都護您能率軍入駐俱蘭城,是小王的福分啊。”
李懷忠早已是樂開了花兒,擠著一雙月牙兒笑眼,連聲拍馬
ps: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我似已入魔。